第二十四章

　　“我想我爸爸了。”季樂魚輕聲道。

　　邊說，邊伸手去拉林非的手。

　　林非不太喜歡和人親密接觸，被他握住的時候下意識的掙了掙，然而季樂魚打定主意要先帶他離開這裡，所以他並沒有松手，而是抬起了頭，委屈又可憐的看著他。

　　林非被他這麼一看，想起了他父母的事，心下一軟，也就沒再掙扎了。

　　季樂魚拉著他往回走去，悄無聲息的，似是怕驚擾了剛剛睡下的季嶼霄和林洛清。

　　他一直等到又走了兩步，距離季嶼霄的房間遠了些，才再次開口道，“我想我爸爸了，一個人睡不著，所以想讓爸爸陪我睡，可是到了門口又不好意思，就沒有進去，在門口站著。”

　　他看向林非，語氣輕軟，漂亮的臉上滿是乖巧與可憐，“哥哥你別告訴我爸爸和林叔叔好不好，我不想他們擔心。”

　　林非聽著他的話，沒多懷疑，點了點頭。

　　他隻是睡不著想要喝水，偏偏自己的屋內沒水了，所以才想去一樓接杯水，結果路過季嶼霄臥室所在的走廊，遠遠的就看到季樂魚正站在他的門口，貼在牆上，像隻貓一樣安靜。

　　季樂魚見他點頭了，也就松了口氣，甜甜地說道，“哥哥你真好。”

　　林非沒有說話。

　　季樂魚已經習慣了他大部分時候不怎麼說話，也沒在意，繼續拉著他往回走。

　　然而林非卻突然意識到什麼的停下了腳步。

　　季樂魚不解，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小聲問道，“怎麼了？”

　　林非看著他光著的腳，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你沒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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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樂魚連忙低下了頭去，心裡再次慌了起來。

　　“我太著急了。”他解釋道，“我做了個夢，夢很可怕，所以我才想起了我爸爸，不想一個人睡。”

　　他微微蜷了蜷自己的腳指頭，白玉似的腳往裡縮了縮，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似是十分難過。

　　林非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個露出難受的表情，一時有些無措，他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即使在學校也沒什麼要好的同學朋友，因此還從未遇到過這種事，難得的有些不會處理。

　　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安慰安慰季樂魚，可是怎麼安慰呢？

　　林非想了想，學著林洛清每次安撫他的樣子，伸手在季樂魚的腦袋上摸了摸，和他道，“乖。”

　　季樂魚：……

　　這時候你不應該說“對不起”或者“沒事”嗎？說“乖”是做什麼？！

　　季樂魚覺得他這便宜哥哥真的是一點都不會安慰別人。

　　不過乖就乖吧，隻要林非不懷疑他說的話就行。

　　季樂魚點了點頭，很配合道，“我乖。”

　　林非看著他又變回了乖乖巧巧的樣子，不像之前那樣要哭不哭的，覺得自己大概算是安慰成功了。

　　他第一次安慰一個同齡的還比他小一些的孩子，又獲得了成功，心情好，買一送一的又在季樂魚的腦袋上摸了摸，這才收回了手，拉著他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季樂魚跟著他，心想可算是瞞過去了，下次得謹慎一點，不過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一點聲息都沒有。

　　奇怪。

　　他看了林非一眼，微微皺了皺眉。

　　林非完全沒體會道季樂魚的復雜心情，拉著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季樂魚直到進了他的房間，才驚覺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失了主導權，被林非帶到了他的房間。

　　“坐。”林非拉著他走到了椅子旁，言簡意赅道。

　　季樂魚不明所以，隻好坐了下來，準備看看他想做什麼。

　　“你等等。”林非低聲道。

　　說完，他轉身進了自己臥室的衛生間，季樂魚好奇的拉長脖子看去，就看到沒一會兒，林非端著一盆水出來了。

　　他把盆放到了季樂魚的椅子前，淡聲道，“洗腳。”

　　季樂魚：……

　　好吧，他確實該洗腳了。

　　季樂魚隻得抬起腳放進水裡，可是腳剛觸到水面，他就忍不住喊出了聲，“燙。”

　　他看著林非，漂亮的小臉委屈巴巴的皺著，明亮的眼裡水波婉轉，似是下過一場雨，湿潤潤的惹人心疼。

　　林非拿手試了試，並不覺得燙，不過他轉念一想，季樂魚比他小，可能更不耐熱，所以輕聲和他道，“你等等。”

　　他轉身又進了衛生間，季樂魚看著他的背影，試探的把腳伸進水裡，又怕燙的抬起，蜻蜓點水一般，玩的不亦樂乎。

　　林非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正一下下的抬著腳，大概是真的不耐燙，白皙的腳趾沾了微微的粉色，像剛剛染好的花瓣一般。

　　林非拿著小盆給他添了些水，“試試。”

　　季樂魚伸出了腳，在水裡踩了踩，這一次他不覺得燙了，於是他仰起頭衝著林非笑了起來，“謝謝哥哥。”

　　“不用謝。”林非還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他把毛巾遞給了季樂魚，把小盆放回了衛生間，隨後走到了自己的櫃子旁邊，拿了雙拖鞋出來，放到了季樂魚的腳邊。

　　這是他和林洛清搬進來時，季嶼霄給他準備的拖鞋，隻是林非帶了自己的拖鞋，所以他沒有穿季嶼霄給他準備的拖鞋，還穿著自己那樸素的黑白相間的拖鞋。

　　季樂魚看著，問他，“給我穿嗎？”

　　“嗯。”林非應道。

　　“謝謝哥哥。”季樂魚甜甜的說道。

　　他慢條斯理的洗著自己的小腳丫，在洗完後，抬起腳展示給林非看，“幹淨了。”

　　林非看著他白嫩的小腳丫，滿意的點了點頭，季樂魚這才拿起毛巾，擦了起來。

　　穿鞋走路會發出聲音，所以每次偷聽，他都習慣光腳去，隻是沒想到，這次被人撞見了。

　　季樂魚想到這兒，看了看林非的腳，奇怪，他穿著鞋，竟然沒有聲音，還是自己剛剛大意了，所以沒注意到？

　　季樂魚一邊想著，一邊擦幹了腳，穿上拖鞋，站了起來。

　　“把水倒了吧。”林非對他道。

　　“哦。”季樂魚乖乖端起自己的洗腳水，朝衛生間走去。

　　他倒了水，把盆放在了架子上，出了衛生間的門，就準備離開。

　　“我倒完啦，盆也放好了。”季樂魚習慣性的先把好的一面展示出來。

　　林非聽著，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的枕頭，對他道，“那你過來睡覺吧。”

　　剛準備說那他就走了的季樂魚：？？？

　　他看著林非，眼裡滿是疑惑，“睡覺？”

　　“你不是不想一個人睡嗎？”林非平淡道。

　　季樂魚不解，“所以，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林非歪著頭看著他，“不然呢？”

　　“你不想一個人睡，也不好意思找你爸爸，不是嗎？”

　　季樂魚：……

　　季樂魚覺得他看不懂他這冷漠話少的便宜哥哥了。

　　他走到了林非的床前，林非的床上隻有一個枕頭，好在季嶼霄給他準備的枕頭很大，他們又都還小，倒是能湊合著睡下。

　　“上來吧，”林非道，“我要睡覺了。”

　　季樂魚稍微思考了一下，脫了鞋上了床。

　　“被子在櫃子的最上面，我夠不到，所以我們用一個被子。”

　　季樂魚點頭。

　　“如果你不嫌麻煩，可以去拿你的被子。”林非又補充道。

　　“不用啦。”季樂魚笑著看著他，“我們用一條就夠了。”

　　林非見此，也就沒再說什麼，示意他躺下，自己要關燈了。

　　季樂魚連忙躺好蓋好了被子，緊接著，就看到林非關了燈，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他們挨得很近，季樂魚側了身，軟糯糯的問林非，“哥哥，你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我爸爸和林叔叔吧？”

　　“不會。”林非回答道。

　　季樂魚放心了，嘴甜道，“哥哥你真好。”

　　林非沒有說話，閉上了眼。

　　可季樂魚不想睡，他繼續問道，“哥哥，你是因為我說不想一個人睡，所以才特意陪我睡的嗎？”

　　“嗯。”林非應道。

　　“你真好。”季樂魚再次甜甜道。

　　林非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季樂魚默默在心裡皺了皺眉，覺得他真奇怪，說是喜歡他吧，他對自己一直都沒什麼表情，話也不說，笑容更是沒有。

　　可是說不喜歡他吧，他又願意因為自己不想一個人睡就陪他一起睡。

　　這到底是喜歡他呢，還是不喜歡他呢？

　　幼兒園園草園花加園霸三位一體的季樂魚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很少有他主動示好卻不喜歡他的人，所以他猜他這個便宜哥哥大概也是喜歡他的，隻是估計他天生就這麼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所以才對自己也是這副面容。

　　季樂魚想明白了，也就閉了眼，軟軟道，“哥哥晚安。”

　　“晚安。”林非道。

　　他閉著眼，再次跌入夢鄉。

　　夜深人靜，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非突地感覺有人抓住了他，他抓的很緊，手臂橫在他的胸膛上，緊緊的摟著他。

　　林非睜開眼，隱隱的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爸爸……”

　　他愣了一下，偏頭向旁邊看去，季樂魚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腦袋挨著他的腦袋，似是在哭一般。

　　他的聲音很輕，哭腔若隱若現，喊著爸爸媽媽，林非安靜的聽著，沒有動彈。

　　他應該做夢了，他想，夢到了他的爸爸媽媽。

　　林非感覺到季樂魚抓著自己手臂的手越來越緊，明明看起來軟軟糯糯的，力氣卻意外的大。

　　他想開口讓季樂魚松開他，隻是嘴巴剛張開，又默默閉上了。

　　——他已經見不到自己的父母了，難得夢裡見到，那就讓他多和自己的父母待一會兒吧。

　　林非睜著眼，看著漆黑的夜色，感受著季樂魚手下的力道，不知不覺想到了他的媽媽。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他的媽媽了，如果可以，他也想夢到他的媽媽。

　　他緩緩抬起了靠近季樂魚的那條手臂，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乖。”林非輕聲道。

　　這是他從林洛清那裡學來的唯一的安慰人的方法。

　　他一下下的摸著季樂魚的頭發，溫柔又安靜。

　　季樂魚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他的啜泣聲漸漸消失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許多，他再次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