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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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南眸光微沉,面上神態卻沒有絲毫變化,隻漫不經心地側了下頭,將自己和梅景逍之間的距離拉開。
他看都不看梅景逍,涼涼回道:“多謝四少關心。”
梅景逍盯著周清南的側臉,眼底飛速劃過一絲陰狠戾色,轉瞬即逝。
下一秒,梅景逍的注意力便落到了一旁的女孩子身上。
梅景逍溫和地說:“程助理,一會兒上了車,記得多跟你男朋友聊天說話,烏川離濱港幾千公裡,你下次再見周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小情侶之間,多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程菲眼神不善地盯著梅景逍,沒有說話,心中卻隱約浮現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梅景逍也筆直看著她,忽而又笑起來,輕聲:“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萬一哪天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
程菲胸口猝然收緊。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面上卻漾開鎮定笑容,回這小少爺:“我昨天看新聞剛看到一則報道,說一架私人飛機失事,在深山老林裡墜毀。梅總上飛機之前也記得和家裡人打個電話。您說的嘛,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梅景逍被程菲生生一嗆,滯了下,皮笑肉不笑道:“程助理真是好口才。”
程菲:“當然比不上梅總。”
這些話語之間全都隱藏著暗箭,一旁的縣委人員聽得是心驚膽戰又一頭霧水,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全程保持著一種友好微笑。
好在下一秒,梅四少便轉過身,面無表情地上了梅氏那輛奔馳商務車。
回想起剛才梅景逍那番別有深意的話,程菲心裡惴惴難安,就跟十五個吊桶在一起打水,七上八下。
她又看了一眼周清南,眼神復雜。
這一看,恰好就對上周清南平靜而幽沉的眸。他也正注視著她,面容就像一片無風無浪的海面,不見絲毫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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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唇微抿,心裡低低嘆出一口氣,隨後便將已經滾到嘴邊的話重新咽回喉嚨,收回視線腦袋一沉,彎腰也坐進了車廂。
周清南緊隨其後上了車。
砰,車門關緊。
趙逸文和張書記等人衝著車輛揮揮手,目送兩輛車發動,絕塵而去。
梅家的公務機託管在平南機場,從酒店出發後,梅景逍便沒有再和程菲他們碰過面。
而之後的一路,直到抵達最終目的地平南機場,她和周清南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兩人都隻是安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到了機場,縣委駕駛員驅車離去。
程菲和周清南分別在相鄰櫃臺辦理好值機,託運好行李。
也是在這個時候,始終無聲無息隱匿在暗處的陸巖,才背著一個旅行包現身,徑自走到了程菲身旁。
之前周清南就已經對程菲說過,會讓陸巖代替自己,護送她返回濱港。因此看見陸巖,程菲沒有絲毫意外,嘴角一勾朝對方笑了下,表示友好。
“老板。”陸巖注視著周清南,招呼了聲,眼神中卻彌漫著一種沉靜的憂慮,並未多言。
周清南伸手用力握了下陸巖的肩膀,神色隨意而散漫,問陸巖:“航班號確認過了?”
陸巖扯唇笑:“不會錯。”
“嗯。”周清南點了下頭,之後便沒再多說什麼,轉眸看向身旁的年輕姑娘,細微地牽了牽唇,“再見。”
“再見。”程菲輕聲回他。
隨後,周清南便徑自轉過身,大步朝最盡頭處的登機口走去,隻一轉眼的功夫,身影便淹沒進候機大廳湧動如浪的人潮。
程菲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
剛才,本來想再多叮囑他一次的。
想跟他說,睡眠質量不好,可以每晚睡覺前喝一杯牛奶,有安神的作用;想跟他說,經常有頭疼的毛病就要少熬夜,爭取每天晚上11點之前就上床睡覺;想跟他說,她之前每天都在關注烏川的天氣,查到之後幾天,烏川夜裡都是大暴雨,出門一定要帶傘,準備點厚外套……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想跟他說,記得要平安回濱港,她會等他。
程菲腦海中千頭萬緒,目光有一瞬放空,竟怔怔神出。
不多時,聽見空氣裡響起甜美悅耳的廣播聲:“各位前往烏川的旅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海航321K次航班即將起飛,請您盡快檢票登機……”
陸巖在旁邊等了會兒,極低地嘆出口氣來,說:“程小姐,走吧。”
程菲回過神,轉頭朝陸巖勉強笑了下,點頭:“好。”
程菲中午在飛機上吃的飛機餐,下午三點多,從平南飛來的航班準時降落在了濱港機場。
“陸巖,這一路麻煩你了。”
取完行李,程菲朝陸巖露出個感激的笑,柔聲說,“待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家就好,你忙你的去吧。”
“老板交代過,一定要安全把你送到家門口。”陸巖語氣散漫,態度卻很堅決,“這事兒要是我沒辦好,被老板知道了,我會有大麻煩。希望程小姐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做小弟的。”
刀疤小哥話都說到了這份,程菲這廂自然就不好再拒絕,無奈,隻得同意,由著陸巖把自己送到了小區大門口。
揮別陸巖,程菲拖著行李箱回了家。
掏出鑰匙打開門鎖,她兩手抓住箱子提手,用力一甩,哐啷一聲響,把箱子拎進了玄關。
然後垂下腦袋,低頭換鞋。
程國禮不在家,蔣蘭正一個人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大門口的動靜,又驚又喜,趕緊趿拉上拖鞋小跑過去。
瞧見寶貝女兒,蔣蘭臉上立刻綻開一個燦爛笑顏,欣然道:“咦,這麼早就回來了呀?我以為要五六點,還說讓你爸早點忙完去機場接你呢。”
程菲蹲在鞋櫃旁邊,自顧自把拖鞋穿好,又拉開鞋櫃門,把換下來的運動鞋放進去。
看見鞋櫃裡的鞋子有幾雙沒擺整齊,她順手就擺弄起來,臉蛋始終埋得低低的,沒有說話。
“……那些鞋子都是我準備拿出來洗的,亂了就亂了,不用管。”蔣蘭說著,眉心微微蹙起,察覺到閨女整個人有點不對勁,她瞬間擔心起來,低聲道,“菲菲,你怎麼了?出差受氣了?”
鞋櫃前的姑娘還是沒吱聲。
“你說話呀。”蔣蘭急得不行,走過去也蹲在了女兒旁邊,伸手拍了拍程菲的肩膀,“有什麼傷心事跟媽媽說,你一聲不吭,媽媽會很擔心。”
聽見這話,程菲才終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
她擺完鞋子,右手一揚將櫃門關緊,轉頭看向蔣蘭,笑笑:“沒事,媽,我隻是出差這一周太累了,所以不太想說話。”
蔣蘭有點不相信,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真的隻是太累了?”
“嗯。”程菲點頭。
“好吧。”蔣蘭見這丫頭不肯說,也沒轍,隻能嘆息著揉揉她的腦袋,柔聲道,“那你快進屋睡會兒,晚上我給你做你喜歡的大盤雞。”
“好!謝謝媽媽。”程菲小女孩兒似的撒嬌,撲進蔣蘭懷裡來了個熊抱,隨後便站起來,拖著行李箱回到臥室。
反手把門關嚴。
眨眼時間,程菲臉上的笑容便消失得一幹二淨。她背靠著門板發了會兒呆,繼而眸光微動,走到了書桌前,從書櫃最底部找出了一個相框。
相框裡有一張二十年前的老照片,底色泛黃陳舊,背景殘破蕭條。
夕陽下的貧民窟屋舍擁擠,缺了角的石板鋪起一條小路,路上走著兩個小小的背影,一個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兒,還一個襯衣已洗到脫色的小少年。
一個在後面追趕,一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
看著這張照片,程菲壓抑多時的情感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浪潮般湧出。
視線變得模糊,淚水湿潤了眼眶。
程菲捏住相框的指用力收攏,仰起頭,望向了窗外灰白色的天。
照片上,女孩和少年的距離明明隻有幾步之遙。
可這幾步距離,真實落在人間,已經讓她走了整整二十年。
“小哥哥。”程菲眼角掛著淚,遠眺天空,嗓音極輕,“我遇見了一個人。他很像你。”
他的世界是純黑色,腐朽瘋狂,充滿罪惡。
可他又是個異類,難以界定,蘊藏無盡可能。最黑暗也最光明,冷得像冰,也熾熱得像火。
他就像海域深處的山脈,人們隻能看見水面上的一隅,水面之下,無人聲處,才能觸摸到他灼如烈焰的血肉和心跳。
他真的很好很好。
可是,他要走的路好像長得看不見盡頭,又那樣的黑,那樣的難。
我多希望他是你,又多希望他……
不是你。
第二天是6月四號。
一大早,程菲就準時回了單位打卡。
徐霞曼京城那邊的會還沒開完,頂頭BOSS不在,程菲隻能給打去一個視頻,匯報目前的工作進度。
這次的蘭貴考察,程菲獨挑大梁圓滿完成任務,徐霞曼對她很滿意。視頻電話裡,徐霞曼先是公事公辦給她布置了一些新工作,之後便笑著說,“你去了蘭貴七天也辛苦了,有一個周末的時間可以用來調休,不然這幾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得到了上司的認可,還平白撿到了三四天假期,程菲低落了一整晚的心境終於陰轉晴。
當天中午,她就約了溫舒唯吃火鍋。
兩個姑娘吃的火鍋是一家老字號,老板是重慶人,鍋底味道地道得很,動筷沒幾分鍾,程菲就辣得滿臉通紅,眼淚直流。
溫舒唯比程菲能吃辣,被程菲這模樣引得發笑,順手遞過去一罐冰可樂。
程菲接過,咬著吸管咕嚕咕嚕,瞬間喝完大半。
溫舒唯又從冒著泡的牛油鍋底裡撈出一個火箭魷魚,放進程菲的油碟碗裡,想起什麼,隨口又問:“對了,你出差這幾天,沒跟那個黑老大再牽扯不清吧?”
程菲聞聲,吃魷魚的動作明顯一滯,垂著眼簾悶頭喝可樂,沒有搭腔。
溫舒唯見狀,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蹙緊眉頭道:“不是吧。姐妹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在一周裡不僅沒有成功斬斷情絲,還跟那個黑老大把革命友誼升華了?!”
“……不是。”程菲看了溫舒唯一眼,臉微熱,有點不自在,“你別瞎說,我還沒告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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