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婆子打了水來讓黎枝枝洗漱,正是清晨時候,陽光從窗隙透進來,明亮幹淨,木盆裡盛了清水,水波一層層漾開,那種被淹沒的窒息感又來了,臨死前絕望的掙扎在黎枝枝腦中一幕一幕閃回,清晰無比,她站在原地,手足僵硬,幾乎不能動彈。
王婆子不知究竟,疑惑道:“小姐,怎麼了?”
“婆婆……”黎枝枝勉強笑了笑,輕聲道:“能勞煩您幫我絞一下帕子麼?”
王婆子聽了,倒也沒說什麼,忙替她絞了帕子遞過去,看著黎枝枝擦臉,隻覺得她有一些變化,和前幾日不一樣,可具體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了。
梳洗過後,黎枝枝又看見那些被剪爛的換洗衣裳,髒兮兮地堆在一處,黎府的下人再如何,也不至於這樣針對她,背後自是有人指使,隻可惜上輩子黎枝枝什麼都不知道。
她默默地補好了衣裳,在村子裡的時候,破了的衣裳補一補仍舊能穿,不算什麼大事,隻是沒想到黎岑見到之後,十分不悅,近乎責備地讓她把那些衣裳都扔掉,還說這是黎府,不是什麼鄉下地方,讓她摒棄從前不雅的習慣,好好學一學規矩和禮儀,不要丟黎府的臉。
黎枝枝伸手拎起一件衣裳看了看,很尋常的粗布衣裳,說不定黎府的下人都瞧不上,但這是黎枝枝最好的一件了,倒也算幸運,沒髒,隻在襟口處被剪了一刀。
王婆子也瞧見了,哎喲一聲,道:“這是怎麼了?小姐的衣裳——”
黎枝枝垂下眼,道:“昨天拿回來就這樣了,沒關系。”
她說著,將衣服抱在懷中,強打精神對王婆子笑道:“麻煩婆婆給我找些針線來吧。”
王婆子頓時明白了,她欲言又止,念叨了幾句不像話,又去取針線來,替黎枝枝縫好,一邊絮絮道:“我一會就去稟報夫人,小姐回府了,總要做幾身新衣裳的。”
黎枝枝這次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因為王婆子去稟了也沒用,黎夫人現在壓根沒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她甚至不想聽別人提起黎枝枝的名字。
王婆子的針線活兒很好,但即便如此,襟口還是有一道明顯的縫線,黎枝枝倒也不在意,將衣裳換上了,對她道:“婆婆去忙吧,我自己在府裡轉轉。”
王婆子勸她好好休息養病,黎枝枝表面乖巧答應了,待對方一走,就溜了出去,她特意從僻靜的角門出府,外面是長街,穿過這一條街,到了盡頭,再過一座橋,就是東市,這裡行人熙攘,走貨的,擺攤的,雜耍的,比比皆是,叫賣聲此起彼伏,一派熱鬧非凡。
橋頭有個算命的攤兒,坐了一個瞎眼的道士,黎枝枝在他面前停下,那道士似乎察覺到了,道:“算卦十文,童叟無欺,概不二價。”
黎枝枝笑了笑,取出一個銅板,扔進他面前的小竹筒裡,發出叮當的脆響,道:“道長,我想跟你做一筆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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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瞎眼的道士:“貧道隻算卦。”
“十兩白銀。”
話音一落,道士立即睜開了眼睛:“什麼買賣?”
黎枝枝笑了:“道長,借一步說話。”
正是清早時候,護城河邊漾起些霧氣,柳樹臨水,細長的枝條間綻出拇指大的嫩芽,青翠欲滴,柳樹的另一側是小樓,青瓦白牆,倒有幾分江南的韻味。
因著柳樹遮掩,這裡還算隱蔽,那道士搓了搓手,聲音有些興奮,問黎枝枝道:“不知善人要同貧道做什麼生意?”
黎枝枝低聲道:“今天酉時,你去朱雀街頭候著,等一個人……”
她如此這般說清楚了,道士才恍然大悟:“你叫貧道去诓人。”
黎枝枝一哂:“道長說的哪裡話?本就是事實,怎麼是诓人呢?”
道士上下打量她一番,顯然是有些猶豫,黎枝枝笑道:“十兩銀子,道長不知要算多少卦,才能賺得回來,不過麼,這種事也不好勉強,我記得馮記包子鋪那裡還有算命的先生,或許他會有些興趣。”
言下之意,你不心動,自然有人心動,這道士立即就穩不住了,道:“你再細細與貧道說一說。”
兩人正交談間,黎枝枝忽然聽得一些響動,她警惕地止了話頭,緊接著,不知從何處傳來貓兒叫,聲聲輕柔,倒是頗為好聽,黎枝枝這才放下心來,又交待那道士幾句,目送對方遠去。
黎枝枝在牆下站了半晌,聽得裡頭安靜了,這才舉步離開,又過了好一會,牆內忽然傳來人聲:“公子,您在那裡做什麼?”
牆下種著一大叢朝顏花,開得正熱烈,著玉色錦袍的人正坐在椅子上,他身形修長,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眉峰微凜,壓著一雙漂亮的鳳眼,鼻梁挺直,十分俊美的樣貌,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翩翩公子,如琢如磨。
那年輕公子膝上蹲著一隻貓兒,毛色漆黑如墨,眼瞳卻是金黃的,煞是特別,他伸手揉了揉貓的皮毛,腕上繞著一串紫檀佛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微亮的光。
面對僕人疑惑的目光,蕭晏隻是笑道:“沒什麼,聽了個有意思的牆根。”
僕人:……
把聽牆角說得這麼光明正大,也就隻有他家主子了吧?
……
傍晚時分,黎岑下了值,乘著青篷小轎回府,誰知到了半道,轎子停了下來,他正疑惑間,有下人來回道:“老爺,前面有個道人攔路,有話要和您說。”
黎岑皺起眉,正欲回絕,卻聽一個聲音朗朗念道:“祥雲擁五色,青鸞歸帝京,瑤池春似海,寶鼎煥宸章。”
黎岑聽罷,忙下了轎,果然見一個身著道袍的人站在路中間,走近些,才發現他緊閉著眼,竟是一個瞎眼的道士。
黎岑再想起他方才念的詩,恭恭敬敬地請教道:“敢問道長,方才所言是何深意?”
那道士笑了起來,道:“貧道昨夜闲來無事,算了一卦,東南方向有祥雲五色,青鸞歸位,正是貴府所在之處,至於這詩麼……”
他笑而不語,黎岑連忙命人奉了些銀錢,道士卻不接,搖首道:“貧道隻是路過罷了,並非為錢而來。”
他說著,捋了捋山羊胡須,作高深之態,話也是說一截,藏一截,黎岑更著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聽得那道人開口:“貧道與你善緣不夠,不能透露天機。”
黎岑問道:“如何才能與道長結善緣?”
道人便答:“善人若有意,可將隨身帶的一樣最久的物什贈與貧道,如此便可。”
黎岑剛下值回來,身上除了一身官服官帽,就隻有腰間一塊玉佩是戴得最久的了,他咬咬牙,將那玉佩摘下來,雙手奉上:“道長,請收下。”
那瞎眼道人摸索著,拿走了黎岑手中的玉佩,這才高深莫測地道:“青鸞既已歸家,何以又有假鳳佔據其位?善人莫要錯將魚目當寶珠啊。”
黎岑大吃一驚,他素來是好面子的人,故而家中那點事瞞得死死的,沒有叫外人知道,黎枝枝昨日才歸家,今天就有道人上門,難不成真的有靈?
黎岑正將信將疑間,瞎眼道人笑道:“真鸞假鳳相爭,氣運有衝,不出一月,府上必然會有禍事發生,言盡於此,善人且等著瞧便是。”
說完這話,瞎眼道人不再多言,隻哈哈一笑,飄然遠去,行動間自如從容,竟與常人無異,黎岑心中不禁起了幾分忌憚。
懷著種種猜測,他乘著轎子回了府,路遇前庭時,聽得有人在說話,少女聲音清亮,卻有些陌生,黎岑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聽了一會才明白,哦,是他那個剛剛回府的親女兒。
另一個人是王婆子:“小姐,我已稟過夫人了,過幾日就會有裁縫來替您量身做新衣裳。”
黎枝枝卻笑道:“沒關系,我穿這件衣服就挺好的啊,不用麻煩啦。”
王婆子嘆氣:“都被剪壞了那麼大一個口子,哪裡挺好?”
“是婆婆的針線活好,都看不見剪壞的痕跡呢。”
王婆子聽起來很高興:“小姐真會說話。”
說話聲愈近,下一刻,黎岑就看見了他的那個女兒,黎枝枝和王婆子轉過拐角,愣了一下,她連忙垂首道:“父親。”
黎岑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落在襟口處,縱然針線活再好,也能看出來那裡有一道長長的修補痕跡,他皺起眉,道:“誰剪壞了你的衣裳?”
“啊,”黎枝枝搖搖頭,神色無辜而茫然:“我不知道。”
黎岑的腦子裡忽然浮現道人說過的話,一字一句漸漸明晰起來,他鬼使神差地道:“你搬去紫藤苑吧。”
黎枝枝愣了一下,連忙道:“不用,父親,晚兒姐姐身子不好,需要靜養,再說了,我住在疏月齋挺好的,那邊很安靜呢,早起還能聽到鳥兒叫,特別好聽。”
當然安靜,疏月齋是黎府最偏僻的一個院子,看著她懵懂不知的模樣,黎岑心中頗不是滋味,他忽然覺得妻子的安排有些過分了,就算黎枝枝比不上黎素晚,可這畢竟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哪怕沒有感情,也該好好對待。
想到這裡,黎岑神色不悅地對王婆子道:“現在就去叫人來給她量身做衣裳,這種事情為什麼還要等幾天?還有,查一查是誰剪壞了小姐的衣裳,到底有沒有規矩了?查清楚之後,家法處置,再把人趕出去。”
王婆子連忙答應下來,去查問了一番,果然抓到幾個犯事的丫環,或多或少都在紫藤苑做過事,都罰了板子,又把人趕了出去,這是後話。
很快就到了晚間用飯的時候,黎府的規矩很多,其中一條就是家中所有人都必須到膳廳用膳,戌時二刻,黎枝枝是踩著點到的,黎夫人和黎行知都已經在了。
黎岑坐在正位,左側下手位置是黎行知,右側是黎夫人,黎行知旁邊是黎素晚的位置,黎枝枝徑自走過去坐下,微笑著向黎岑打招呼道:“爹爹,女兒來遲,叫爹爹久等了。”
黎岑也笑了笑:“沒有晚,時間正好。”
父女之間的氣氛十分和諧,倒叫其他人有些不自在了,黎行知轉頭看過來,提醒道:“這是晚兒的位置。”
不用他說,黎枝枝也知道,她是故意的,黎素晚如今“病”得起不來床,自然不可能來這裡用膳,她面上驚慌道:“這是姐姐的座位嗎?實在抱歉,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故意要佔她的位置。”
說著,黎枝枝便惶恐地站起來,黎岑原本沒覺得什麼,但是不知怎的,他忽然又想起那道人說過的話來,青鸞歸家,假鳳佔位……
他心裡莫名一突,呵斥兒子道:“什麼佔不佔位置?都是一家人,座位既空著,就是讓人坐的,晚兒來不了,還不許你妹妹坐麼?”
說完,便對黎枝枝道:“你好生坐著便是,等晚兒病好了,叫她坐旁邊就行。”
黎枝枝不動,看著黎行知鐵青的俊臉,遲疑道:“可是……我坐這裡,姐姐會不高興吧?不然我還是換一個位置。”
黎行知繃著臉,盡管不情願,但還是道:“晚兒不會計較的,你坐就是了。”
黎枝枝拿起筷子,開始愉快地用膳,她忽然發現,原來給別人添堵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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