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蛤蟆在無助的時候,自然也會選擇依靠最親密的蛤蟆。
我幾乎沒有多想,努力飄動著自己那一團白光,螢火蟲似的,想要飛去鳳寰殿找小藍。
我回來看安平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它。
決定懲治淑昭儀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它。
很糟糕,我努力往鳳寰殿的方向飄,卻發現自己根本飄不出去。
我被困在了淑昭儀的宮殿。
看著這裡亂成一團,宮廷太醫們背著箱子匆匆趕來。
不多時,涼王也來了。
果真如小藍所說,宮廷太醫很快診斷出,淑昭儀的臉上像是癩刺毒汁。
毒汁已經入了眼,此刻雖然得到救治,但也有著失明的危險。
我飄在寢宮外面,聽到這話隻覺大快蛤蟆心。
但很快我又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涼王到底對淑昭儀還很在意,聞言震怒,命令宮人們從即日起,將王宮各處撒石灰和蜃炭,勢必要鏟除所有的毒蟲。
尤其是蛤蟆。
該死的老泥鰍,竟然說蛤蟆是毒蟲。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Advertisement
很快又自責起來,想起了小藍的話。
我真是太衝動了,把麻煩帶給了生活在王宮裡的所有蟲子們。
我焦急又愧疚,橫衝直撞想離開此地,去向小藍傳遞消息。
可我隻能在淑昭儀的宮殿附近轉悠。
直到夜深了,才終於飄到了景怡宮。
安平的屍體躺在偏殿的棺材裡。
安寧公主嫌晦氣,又道自己擔心母妃的眼睛,直接搬了出去。
此刻宮殿無人,寂靜得像塊墳地。
涼王已經下令,安平公主停屍七日,然後葬入姑臧城北的公主墳。
虧他想得出來,那裡地方偏僻,荒涼得很。
我可憐的安平,死後都不讓埋入王陵。
我的魂魄飄在安平的棺材上,望著她白生生的臉,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聽到身後有人「咦」了一聲時,嚇了一跳。
我確定自己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
看到身後之人時,便隻覺呆愣。
那是一個翩然若仙的少年。
雲鍛錦衣飄逸出塵,寶珠璎珞抹額下,一雙眼睛湛湛有神,且此人長得面如冠玉,修眉端鼻。
更重要的是,他穿了一雙朱雀祥雲圖案的紅底黑靴!
神色高潔似仙人一般的少年,竟是踩死我的兇徒!
我瞬間怒火衝天,飄忽著自己的魂魄,率先對他發動攻擊!
「是你!是你!」
少年哈哈大笑,左右躲閃了下,竟開口道:「抱歉抱歉,仙官下凡,不小心踩死了你。」
嘴上說著抱歉,他的聲音實則毫無誠意,如同最開始故意發出的那聲「咦」,虛偽至極。
我朝他大喊:「天底下有殘害生靈的仙官嗎!你是哪門子的仙官!」
「我乃天上二十八星宿之一,朱雀七星張宿仙人是也。」
「我管你是誰!你把我踩死了!你賠我的身體!」
「賠不了,踩扁了,稀碎。」
「啊啊啊,你這個壞蛋!我跟你拼了!」
「冷靜一點,你還想不想復生了。」
「我復你個烏龜……什麼?復生?」
謾罵的話語被我咽了下去。
我望著面前神情桀骜的仙官,一臉狂喜:「仙官,你方才不是說踩稀碎了嗎,我還能活?!」
「能啊,不過那張蛤蟆皮,肯定是不能用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眼前不是有具現成的嗎?今兒算你走運。」
20
張宿仙官,要把我復生在安平的屍身裡。
我不同意,對他道我是一隻蛤蟆,並不想做人。
他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我,抽搐了下嘴角,表示愛做不做,他不管了。
說罷作勢就要離開。
我趕忙攔住了他:「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張宿哼了一聲:「你能怎麼辦,魂飛魄散嘍。」
我不信:「安平呢?安平難道也魂飛魄散了?」
「她是人,死後會遁入輪回,你是畜生,若是去不到輪回之所,便隻能消亡天地間了。」
「我為什麼去不成輪回之所?」
「這我哪知道,天地萬物皆有定數,你去不成,自然有去不成的道理。」
張宿笑得意味深長,「興許是你作惡多端呢。」
作惡多端。
這四個字簡直太傷害一隻善良的蛤蟆了。
氣憤之下,我哭嚎了起來:「你才作惡多端!你全家都作惡多端!我從不殘害生靈,頂多吃一吃蚜蟲,它們總是啃食安平的青菜,我吃它們也是為安平除害!怎麼就作惡多端了!」
鑑於我情緒激動,哭嚎得太大聲,張宿敗下陣來,無奈解釋:「我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哭嚎什麼,冷靜一點。」
我沒有搭理他,繼續大哭:「壞神仙!你踩死了一隻無辜的蛤蟆!你殘害生靈!會有報應的!」
張宿神情訕訕:「行了行了,別嚎了,反正我隻能把你復生在安平公主的屍身裡,你自己選。
「做人不好嗎?你幹嗎非要做一隻蛤蟆,安平公主死得冤,難道你不想為她報仇,懲治那些欺負過她的壞蛋?
「蛤蟆變公主,你知道這機會多難得?你的命運即將改變,將來前路璀璨,貴不可言。
「快點選吧,要麼當公主,要麼魂飛魄散,別耽誤我的時間,我忙得很,有個痴漢朋友遭了難,我要去看看他死了沒。」
「我,我願意復生在安平的屍身裡,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張宿並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神仙,我能感受到,他的耐性在一點點消散。
我很怕他真的一走了之,不管我了。
所以我想了又想,艱難咬牙:「我想見安平一面。」
21
見安平一面,對張宿來說,似乎並不是件難事。
但他還是翻了個白眼。
隨後仙袖一揮,將我這團飄忽不定的白光,瞬間轉移。
於是我成功地在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地方,見到了已經死去的安平。
準確來說,那應該是一片渺無邊際的原野。
四面芳草萋萋,寂靜無比。
時間仿佛凝固,我仍是一團白茫茫的光點,看著背對著我,站在前面的安平。
她笑著回頭,眉眼彎彎,看起來同從前一樣,是個有些傻氣的小姑娘。
「蟾宮,是你嗎?」
她朝我伸出了手,我努力飄向了她的掌心。
「安,安平,是我。」我哽咽著,有些說不出話來。
安平笑道:「好神奇,我總算聽懂了你的話。
「別難過蟾宮,我在這世間,其實已經了無牽掛,本要走了,有位仙人說,還有隻蛤蟆想見我,我一想定然是你。
「蟾宮,對不起,我令你失望了吧。」善良的安平,聲音開始愧疚,「我隻是討厭所有虛偽的東西,所以才會一次次忍著,不願卷入醜惡之中。
「但我死後明白了,人在處於低處時,是連討厭二字也不配說的,我無須為自己開脫,因為羊之所以會成為俎上之肉,就是因為它的弱小。
「毒發之時,我想起了幼時邱姑曾同我說過,燕都昌黎城的太衡公主李明儀,十歲時便曾放言,天下無無用之物,弱而不爭,為卑微愚懦也。
「邱姑同我說,太衡公主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姑娘,我那時卻道她太狂妄,燕朝的君主很寵她,將她捧在了心尖上,她又如何知曉弱者的處境之艱。
「可是後來燕朝沒落,太衡公主自刎於長街,我卻不懂了,她曾說過弱而不爭,為卑微愚懦也,可她分明能活著嫁到北魏,怎就突然尋死,不願去爭一爭了?
「蟾宮,我原是不懂,臨死之時終於想明白了,弱者的爭與不爭,並非勝人之術,太衡公主道的是處世之爭,人既兩腳站立,便不該形如蝼蟻,應面壑而起,寧死不屈。」
安平同我有說不完的話,她的神情始終是祥和的,又帶有些許遺憾:「所以我很後悔,當了那麼久的縮頭烏龜,從未被人瞧起過。」
「不,不是這樣,安平,你不是烏龜,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世上之人形形色色,豈能都如那太衡公主,她有她的好,但你純良直正,也並非旁人可比。」
安平在我心裡,當然是世間最好的公主。
我沒有撒謊,安平卻笑出了聲,她輕輕道:「蟾宮,多謝,你使我覺得,我這一生過得也沒那麼糟糕。」
「安平,你聽我說,還有機會的,那個仙官張宿,他踩扁了我的身體,還說要把我復生在你的身體裡,既然如此,我們去找他,他肯定也能將你復生,我,我還做回我的蛤蟆……」
我著急忙慌地解釋,安平卻打斷了我的話——
她笑道:「蟾宮,不必了,我說過,對這個世間已經了無牽掛,我不想回頭,也再不願做公主了,我現在隻想去找我母妃和邱姑,也不知她們有沒有在等我。
「蟾宮,你若願意,便代替我好好活著吧,不要怨恨孫寒舟,他對我並無虧欠,隻是在劫難面前,率先選擇了自己罷了,他是對的,我對他懷有期望,是我的過錯,人首要愛惜自己,才能有餘力去幫助別人,不是嗎?」
22
太元五年,北涼王宮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已故七日的安平公主,在出殯那日詐屍了!
安平公主的喪葬事宜,原是辦得十分簡陋。
晌午過後,棺材從景怡宮抬出,由王宮西側門,一路出城送到姑臧北郊下葬即可。
然而無人料想,封棺之時,一隻手突然從裡面伸了出來。
這樣令人驚恐的事情,自然是要回稟涼王陛下的。
涼王被侍衛簇擁而來時,我正眯著眼睛平躺在半掩著的棺材板上曬太陽。
我做蛤蟆時,就很喜歡仰著身子曬自己的肚皮。
此刻四仰八叉的,也很是悠闲愜意。
涼王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一國之君,面對詐屍的女兒,他眉頭緊皺,便是一臉震驚,聲音仍含著有條不紊的威儀。
「安平?」
「嗯?」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立刻在棺材板上坐直了身子。
而後笑著看他,勾了下手指——
「喜圓兒,你過來。」
涼王身邊的侍衛,霎時把刀抽出來了。
我見狀跳了起來,負手站在棺材板上,破口罵道:「好你個喜圓兒!不孝的東西,連你爹也不認識了?!」
喜圓兒,乃涼王幼時乳名。
他如今已年逾四十,這世上怕再無人敢叫他這個名字的。
所以我此言一出,在場的侍衛和宮人,全都驚悚地看著我,不知所措。
而涼王本人,更是直接黑了臉,厲聲道:「將她拿下!」
侍衛提刀上前,我「哎呀」一聲,一邊兒在棺材板上後退著蹦跶,一邊兒聲音惱怒地大喊:「喜圓兒!你這個混賬!我是你父王!想你七歲練字,父王賞賜你一支羊毫,你疑心是你王兄挑剩下的,竟將筆扔進了火盆。後來孤問起,你轉頭命人勒死一名內監,將此事汙蔑在他身上。
「你九歲貪玩,拿了孤的玉帶鉤,滿宮急成一團,你見事情鬧大,隨手將帶鉤丟進了宮苑水井,使得擔責的兩名宮女喪了命。
「你十五歲隨軍出徵,吃了敗仗,不顧百姓棄城逃亡,轉而卻將責任推諉在你王兄身上,致使他愧疚自責,鬱鬱而死。
「你這孩子從小就壞!十分奸猾!沒少在暗地裡害你王兄,父王知道你狠啊!
「可你很聰明,會裝會演,及早娶了人家盧國公之女,扮演人家的好女婿,暗藏心機,終於成了一國之君。
「後來你本性暴露,勾搭了你嫂子,與其淫亂宮闱,被王後撞見惱羞成怒,便對她惡言相向。
「盧國公不滿你苛政,你便設計毒殺了他,屠了人家滿門,你這個荒淫無道的孽障!昏暴之徒,孤怎就生下了你這個畜生!」
我這一番控訴,可謂是將涼王炸得頭皮發麻。
王宮秘事,對一隻蛤蟆來說實在不算新鮮。
我從前常聽小藍提起。
此刻情緒激昂,算是把涼王那點兒骯髒事全抖了出來。
涼王終於慌了。
他面上再沒了一國之君的威儀,面色煞白,對一旁的內監急聲道:「請國師!快!速去請方為道!」
23
方為道這個名字一出來,我就知道自己玩大了。
因為這廝同涼王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前些年燕朝還在時,傳聞燕國君主有位座上賓,名程甫君。
此人足智多謀,乃一儒生術士,專門被燕王請來教導自己的一雙兒女。
熱門推薦

帶球跑後吃不消了
帶球跑第四年我回國了。本想著低調行事,結果在機場就被 頂流竹馬抓包了!當他問我孩子的親爹是誰時,我有一點點 想哭。早知道當初睡完了,就該看看門牌號的!

逃離桎梏
"七歲侄子慢性腎衰竭,需要換腎。 我被親情綁架捐出了一顆腎。 一年後,我因並發症感染住院,我媽帶著全家集體失蹤。 死時我才知道,原來當初配型成功的人還有我弟吳響。 我媽為了保全兒子和孫子,選擇犧牲我。 重活一世,我不僅要讓我弟捐腎,還要讓我媽老無所依。"

質子為女帝
在昭國做了十二年質子回來後。發現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取代了我

黛春
結婚半年的時候,我親耳聽到裴衡和他 好朋友的對話。「我和她結婚,不過是 為了反抗我爸。」

淋雨小狗和它的傘
照顧 10 年的瞎子男朋友復明了。我妹妹冒充我跟他談起了戀愛。 男朋友來我家,妹妹卻聯郃爸媽把我鎖在衣櫃裡。 我透過縫隙看著兩人漸漸地親在一起,嘴角卻漸漸勾起。 她還不知道吧,這個瞎子是東南亞背著數條人命的瘋批。 後來她被關在陰暗的地下室,被人廢了一雙腿,求著我換廻來。 我平靜地看著她,「這個地下室我待了 10 年,現在輪到你了哦,我親愛的妹妹。」

不做金絲雀
"相戀第七年,男友攀上高枝。 等我知道時,他和董事千金的訂婚宴已邁入尾聲。 事已至此,我以為這便是分手。 男友卻提出金屋藏嬌,要我為愛當三,做他的金絲雀。 我沒興趣做豪門婚姻 play 的一環,卻被意外打上知三當三的標籤,遭遇網暴。 【有些人,明明可以做人,卻非要做舔狗。】 【原來她親媽就是小三,小三的基因也會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