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好心救下落水的太子,爹無奈求皇上賜婚。
太子心上人氣急攻心,舊疾復發,一屍三命。
八年後,太子大權在握,屠我滿門,生剖我胎兒供於心上人墳前。
「這就是算計朕,挾恩圖報的下場。」
再次睜眼,我站在清河池旁。
水中太子面容扭曲,口鼻抽搐,有下沉之勢。
溺水者口不能言,他驚慌又希冀望向我。
這次,我垂眼轉身離開。
01
我死在小滿那日。
是傅蔚親手劃開我五個月的肚皮。
「加了一味南境藥材,想來不會太疼。」
我死死盯著他護住肚子,手指連根切斷。
「傅蔚!你不是人!」
「皇後可記得,八年前朕的姝兒和孩子就慘死在今日?」
他手顫抖,眼睛猩紅痛苦,卻又似夾帶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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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神。
腦子浮現出一抹纖瘦的身影,明明好似一陣風吹就倒,卻挺著個駭人的大肚子。
傅蔚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西昌伯府嫡女。
ƭű̂ₐ可,那與我何幹?與晉家何幹?
「若不是你愛慕朕,嫉妒姝兒,為了當太子妃與晉家不擇手段,姝兒如何會舊疾復發,一屍三命?你明明知道姝兒愛慘了我!拿這孩子與你晉家滿門賠罪也是該的。」
「這就是算計朕,挾恩圖報的下場。」
我愣愣看著他,第一次感到了荒謬。
晉家滿門忠良,外抗敵軍,內擎親王。
八年間,傾舉家之力助他坐穩皇位。
他竟為一個不知所謂的罪名屠盡晉家滿門。
這麼多年,原來他還是他。
血淋淋的肉塊奉在墳前。
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02
「姑娘,太子殿下送的簪子找到了!」
春風拂過我的面頰。
花團錦簇,人聲熙攘。
再也聞不到一絲血腥味。
我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歲,參加太後壽宴那一天。
我還沒路過清河池,還沒有救下傅蔚,晉家滿門也還在。
「一個簪子有什麼好稀罕的,一廂情願罷了。」
花叢後突兀傳來諷笑,「太子殿下不日就要求娶西昌伯府嫡女為太子妃,連個側妃都撈不上呢。」
蘭青想說什麼,我按下。
我想起來了。
這一年傅蔚染了人面瘡,面容可怖,前程不明。
是西昌伯府嫡女沈文姝偷偷跑去西域,歷盡萬苦為他尋得良藥,衣不解帶照顧他無數個日日夜夜。
傅蔚與她患難生情,答應與她誓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在此之前,我與他賞花遊柳,對詩賦詞,佳話連連。
沒人覺得我不會是太子妃。
現在沈文姝成了太子妃,我這個侯府嫡女自然成了笑柄。
高傲者跌入泥潭,多的是人喜聞樂見。
「姑娘,沈姑娘來了。」蘭青突然低聲,微微擋在我身前。
03
我沉眼過去。
一道嬌弱伶仃的鵝黃身影走來。
步態緩慢,小心翼翼。
身孕已一月有餘。
我心髒止不住抽痛,絲絲腥甜滑過喉間。
「大姐姐!」
近到跟前,沈文姝繞過蘭青,親熱挽住我的手。
她與我庶妹曾陰差陽錯被抱錯,叫了我八年大姐,後來才恢復了西昌伯府嫡女的身份。
我掩下情緒,將手抽離。
她臉色僵住,隨後泫然欲泣。
「大姐姐可是怨我搶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無措又可憐。
隻有細看才能發現那點子暗地裡的炫耀。
我知道她樣樣都想和我爭一爭。
傅蔚與母妃蘭貴妃僵了半月,又是出家下跪又是鬧絕食。
前幾日她放出已有身孕的大招,這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成了。
「怎麼會?」我眼無波瀾。
這是實話。
上京佳話,不過是傅蔚是太子,我是盛勢侯府嫡女。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罷了。
他有了心上人後,不選我也正常。
隻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上輩子,我對她還有幾分姐妹情。
神醫說過她先天心疾,有孕則大危。
是以,我曾擔心勸過她一句。
「沈妹妹,身子重要,不若請神醫瞧瞧再決定要不要……」
我說得隱晦。
卻不想她雙眼淚一流,捂住心口,像變了個人。
「大姐姐,你怎麼能這樣?」
「嘴上說不怨我,心裡卻恨透了我!」
「這可是謀害皇嗣!」
「別說了,我是不會落胎的!」
周圍一片哗然,我百口莫辯。
本以為不過是一次低劣的顛倒黑白,卻沒想到成了傅蔚認定我嫉妒她的罪證,為晉家滿門留下無妄之災!
04
沈文姝蹙顰咬唇,「既不怨,那大姐姐為何……」
我冷笑睨她一眼,話鋒一轉。
「我隻是太敬佩沈姑娘了,帶疾孤身闖西域,三月萬裡尋藥歸,竟是比我那日夜操練的阿兄還厲害。」
暗處聽戲的耳朵紛紛支稜起來。
京都自然有人懷疑的,我是第一個宣之於口的。
「你什麼意思?」沈文姝臉色一變,仿佛西子般的蹙眉猙獰不自知。
「贊美的意思。」我神色淡淡。
傅蔚染上惡疾,誰不想爭破頭立一份功。
多少人前往西域,多少人無疾而返。
我身體康健,自問也做不到萬裡尋藥。
沈文姝可是連爬城外的小土坡都要心口疼的。
何談西域九死一生,安然無恙回來?
也就傅蔚那蠢貨相信這萬裡情深。
沈文姝失態隻是一瞬,很快眼睛蓄滿淚水。
「我知道姐姐心情不好,可是也不能……」
她還欲辯解什麼,被我撫手打斷。
「行了,既然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要到我跟前找不痛快。」
「你又是個柔弱的,自小南山神醫就說你不宜有孕,容易心疾復發,你卻不聽勸,如今既有了,就多尋幾個大夫,好好養胎。」
「太子殿下此生隻你一人,可別保不住,斷了殿下的後。」
既然傅蔚眼ťũ⁴盲心瞎,我隻能廣而告之。
「大膽,空口白牙,怎敢咒未來太子妃?」
綠衣婢女是傅蔚的人。
我輕輕一笑,看了眼沈文姝氣血不足漸蒼白的小臉。
「這月末神醫進京,若不信,讓神醫給沈姑娘診診就是了。」
南谷神醫,連先皇都不敢怠慢,沒人敢質疑。
皇家對子嗣極為看重。
傅蔚這麼愛沈文姝。
這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最好撐住了。
05
我拂袖帶蘭青離開。
剛走過連廊,迎面一個宮僕撞上了蘭青。
滾湯澆透了她的衣裙,蘭青吃痛驚叫。
等我回過神,蘭青已經被帶下去上藥。
而我隻是髒了衣裙,被淑妃叫了宮婢領去更衣。
我沒想到上輩子本該在太後壽宴上發生的事情提前發生了。
是注定要我今日髒了衣裙獨自更衣?
看著通往清河池的路,我呼吸沉重。
未幾。
「噗通!」
「晉姑娘!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落水了,奴婢去喚人!」
前頭領路的宮婢慌慌張張。
我吐出一口濁氣,冷笑。
人臉都沒看清呢,就知道是太子了。
原來是注定我要今日遇見落水的傅蔚。
06
春寒料峭,假山上還有殘雪。
我駐足。
遙遙望著那抹掙扎激烈的身影。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黑發覆鼻,面色青白。
猶如喪家之犬。
眯眼,還能觀到驚恐扭曲的面容。
君臨天下,意氣風發。
已是隔世。
未幾,他終於看到了我。
雙眼充滿希冀,猛地朝我這邊撲來。
我後退一步,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到這裡尋找定情玉佩。
話是沈文姝對他說的,假山是他自己要爬的,跤是他自己摔的,人是向我求救的。
最後,腦子七拐八彎後,卻都是我算計的。
在皇宮裡,太後壽宴上。
謀劃一場救命之恩。
他是怎麼想的啊……
我祖父是開國元老,我父官至丞相,我兄屢立戰功。
我外祖家與南北世家大族盤根錯節。
在他眼裡。
我竟要用這種下作方法當上太子妃。
什麼挾恩圖報!被算計的人從來都是我,而不是他!
在權勢面前。
他自以為是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感動的隻有自己罷了。
晉家女,由不得他想不想娶。
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居然從未勘透。
冷眼覷著他越來越弱的撲騰。
我露出一個害怕的表情。
垂眼,轉身離開。
傅蔚似乎還有點不敢置信。
07
太子自然溺不死。
我剛走,假山後就有人跳出來了。
不過,他們都沒有柳家的女子快。
08
「都是救命之恩,沈姑娘的恩是恩,柳姑娘的恩就不是恩了?」
「難不成要人家姑娘做姑子去?」
那日太子自是沒有給柳姑娘名分。
我給阿娘倒了一杯茶,「倒未必會做姑子。」
柳夫人隻有一女,無論如何,她都會抓住一切機會。
我娘轉瞬明白,她也是知道沈文姝身子的,於是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撫。
她對沈文姝算不上喜歡,我那日莽撞出口覺得我是傷心了。
就算真有點什麼,侯府也不怕伯府。
「天下好男兒何其多,太子非我們昭昭良人,昭昭也別難過,娘親定要給你尋一個好夫君。」
「娘,我不難過。」
我娘一臉不信。
畢竟自我十三歲起,京都就開始傳我愛慕傅蔚。
他生辰,我送了一碗艾梅羹湯,更是坐實了傳聞。
隻因傅蔚字梅寅。
「那碗艾梅湯,是我代送的,後來不知怎的就傳成了是我親手做的。」
「女兒從來沒有喜歡過太子。」
我娘聽了,沒松一口氣,神色反而凝重了。
「怕是宮裡有人早惦記上你了。」
我怎麼能不知道呢?
傅蔚雖為獨子,但皇帝正值盛年,他母族勢弱,又有親王環伺。
那時我不能辯解,恐日後真成了太子妃,憑白惹闲話。
這輩子,我絕無可能再嫁他,也不可能讓他再坐上那個位置!
當晚,我便進了我爹的書房。
再出來時,我爹面色沉沉,思慮深沉的老頭兒嘆息幾聲,還是妥協了。
「你若執意要……也罷,且安心吧。」
09
果然,沒過幾日,上京滿是關於沈文姝是否能萬裡尋藥以及不能有孕的言論。
「西域有多遠啊,一個弱女子怎麼辦到的?還是個體弱多病的?」
「就是經商之人都不敢保證有去有回啊。」
「當今聖上本就子嗣不盛,太子怎麼能隻顧著自己呢?實在不孝!」
「柳家女何其無辜,定是那伯府女嫉妒,容不得……」
百姓議論紛紛,太子一時竟壓不住。
東宮的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
想必也是沒有把握,否則早該澄清了。
愛慘了的姝兒哭哭啼啼,鬧個不停。
堵不住嘴悠悠眾口的傅蔚氣勢洶洶找上我,還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
「晉妱,你惹出的禍事你來平!」
「姝兒對我一片真心,九死一生尋藥回來,容不得你顛倒黑白。」
我上著香,頭都懶得抬。
「我在跟你說話!你以為人人都是你?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她做不到!」
就差明說太後壽宴那日我不肯舍身救他。
我心底止不住冷笑。
真賤啊!
愛他就要為他付出所有,至於後果,誰在乎呢?
「念在往日的情分,隻要你當眾給姝兒道歉還她清白,此事我可以不再追究。」
他下颌微微抬起,深明又大義,仿佛我若不感恩戴德就是不識好歹。
「不可能。」我拒絕得幹脆。
傅蔚被我氣笑了。
「晉妱,你要鬧到什麼時候!是非不分,空口白牙就是你晉家的家風嗎?」
「我愛的隻有姝兒,你連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就憑那日清河池你落荒而逃,你的愛就顯得廉價膚淺!」
他終於把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我冷下臉,直勾勾看著他。
「然後呢?」
「什麼?」他皺眉不耐煩。
「若那日我沒有害怕跳下去救了你,然後呢?」
「像柳姑娘一樣,出家準備做姑子?」
「還是我爹求旨意,破壞你一生一世一ƭû₁雙人?」
然後屠我全家?
他愣住了。
因為他確實沒想過。
「你說你愛慘了沈文姝,你知道她先天心疾不能有身孕嗎?你知道與她無媒苟合珠胎暗結她會遭人恥笑嗎?」
他隻顧著他痛快,哪裡考慮過別人死活。
當今皇上隻有他一個兒子。
生來就是高臺,人人奉承,人人追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行一步,別人就已經替他想好後面十步了,何曾自己考慮過?
傅蔚漲紅了臉,想解釋什麼又說不出口,「我和姝兒,那是……那是……」
我衣裙曳動,給了他一個背影。
傅蔚終是惱羞成怒,追上來,拿出身份壓我。
「晉妱,你不要太放肆!本殿下的事情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隨後拿出一塊玉佩,「這是我派人去西域尋到姝兒典當掉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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