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三天晚上，我餓暈了過去。

尉遲端把魔宮裡的醫者全部召來，並放言：

「她是本君未過門的媳婦兒！救不活她，本君要你們全部陪葬！」

呃，這話聽著怎麼土裡土氣的。

但威懾效果還不錯。

一群小老頭使出渾身解數給我把脈。

半晌得出一致結論：

「殿下，魔妃身體康健，面色紅潤，瞧著並不是什麼大病……」

「那她怎麼暈了？」

「大抵，是餓的！」

……

尉遲端點了個小丫頭：「趕緊去廚房，把最好喝的粥端上來！」

22

我是被肉香喚醒的。

噸噸噸喝了三大碗，舒服地「啊」了一聲。

Advertisement

「好吃，香甜，還有嗎？」

尉遲端指了指桌上十八鍋不同味道的粥：「管夠。」

……

十八鍋，倒也不必。

待我吃飽，悲傷的情緒又再次將我席卷。

「尉遲端，我想回昆侖，我想仙兒了。」

我說得誠懇，尉遲端也沒為難我。

「好。但是在送你回去之前，得先把你的封印解了。」

「封印？什麼封印？」

「方才藥王給你把脈的時候，探過你的神識。你的靈力被封印了。

「你連個人形都化不出，術法也一直停留在初級階段，都是這封印所致。」

「什麼？」

「阿飄，你的父親是靈力超強的強者，你身上流著他的血，怎麼可能是個廢物呢？」

「哦莫，難不成我竟是個被耽誤的天才？」

尉遲端尷尬一笑：「倒也不至於……

「好消息是你身上的封印雖難，但你父君強到離譜，解這封印輕輕松松。

「壞消息是，解除封印的過程會有點痛苦。

「而且你的神識受損，靈力又被封印太久，就算解除封印，隻怕也很難再修到上神境。」

我哦了一聲，倒也不覺得可惜。

我本就不上進，從前在青城山我日日躺平，到了昆侖山也從不修行。

貓生在世，吃喝二字。

仙途漫漫，唯有美食不可辜負啊！

我戳著手指頭，小小聲道：

「那這樣的話，這封印不解也罷。」

「怎麼？你怕疼？」

「怕疼是一方面，再就是……萬一解開封印影響我食欲怎麼辦。」

尉遲端問號臉，忍不住失笑。

「可是封印解除，你就能找回從前的記憶了。」

23

解封印的過程比我預想的還要痛苦。

尉遲端已經盡量護著我，想盡辦法讓我不那麼疼。

可他的靈力入腦，立時像有千萬隻野獸擠進來，撕扯著我的神識和腦花。

我的身體好似被細密的刀陣反復碾壓，一刀刀捅進去，擰幾圈，再慢吞吞拔出來。

我疼得呼吸停滯，卻喊不出聲音。

這哪是解除封印，這分明是受刑。

嗚嗚嗚，我好想我的仙兒。

想撲進仙兒懷裡，嚶嚶嚶大哭一場。

這個念頭剛起，就聽到一聲厲呵：

「狗賊！放開阿飄！」

嗚呼！仙兒來了！

24

我的手指剛動了動，就聽到尉遲端的密語：

「別亂動！稍有差池我們都會出事。」

「啊？出什麼事？解封印這麼兇險的嗎？」

「你會死。」

「唔，那你呢？」

「我也會死。」

「懂了懂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反噬對吧？」

「不，你死了，我會難過死的。」

……

「可是仙兒……」

「別擔心，蒼禾看得出來我們在幹正事。」

果然，暴走的仙仙被蒼禾拉住。

他的嗓音一貫地低沉清冷：

「先別動手，狗東西在給阿飄解封印。」

25

半個時辰後，我腦子裡的封印被成功拔除。

方才痛得要死要活，現下卻通體舒泰，好似壓在身上的大山被挪走，舒服得不行。

尉遲端先我一步跳下石臺：

「你他娘的你叫誰狗東西？

「這可是老子的地盤，你竟敢狺狺狂吠？

「上回兒是老子讓著你，你等著！再打一場！」

他跳著腳，作勢要去取狼牙棒。

卻被我喊住：「尉遲端！不許對神君不敬！」

囂張的氣焰立馬熄火。

「好的阿飄，你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

蒼禾：……

仙仙：……

26

我果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明明畫面很清晰，卻好似一場遙遠的夢境。

夢裡阿爹將小小的我高高舉起，騎在他的脖子上。

阿娘牽著哥哥的手，叮囑阿爹仔細將我摔著。

夢裡阿爹身居高位，深受下屬擁戴。

阿娘很美，很愛笑，做得一手好糕點。

哥哥長我五千歲，走哪兒都把我帶著。

見人就炫耀我是他的黑熊妹妹，四海八荒唯一一隻黑白相間的黑熊。

夢裡還有尉遲端。

初見時，是在大年夜，魔君的宮宴上頭。

大人們隻顧著喝酒，而我隻顧著吃。

不一會兒就把小桌上的美食吃得幹幹淨淨。

我眨著大眼睛，環顧一圈，看上了旁邊尉遲端的飯菜。

他是魔族少主，魔界未來的王。

他的吃食，自然是最好的。

他被我盯得久了，有些臉紅。

「看看看，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啊？」

我吧唧吧唧嘴：「小姐姐，雞腿不吃的話，可以給我嗎？」

尉遲端愣了片刻，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們的動靜引起了魔尊和王後的注意。

「怎麼了，怎麼哭起來了？」

「母後！她她她，她叫我姐姐！」

眾人哄堂大笑。

魔尊笑得最開懷，大手一揮：

「這兩個孩子有緣，不若結個娃娃親？」

阿爹看了眼阿娘，得到她的首肯後方才點頭。

「隻要孩子們沒意見，我們做父母的，也沒意見。」

27

原來，我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沒人要的野種。

我叫雲飄搖。

我曾有過愛我的父母和兄長，還有許多疼我的叔叔伯伯。

仙途漫漫，滄海桑田。

這短短兩千年的回憶，足夠照亮未來的黑暗。

哦對。

我還有仙兒和蒼禾神君。

還有尉遲端。

28

「你真要嫁給尉遲端啊？」仙仙啃著西瓜，正色問我。

「不知道，雖然他長得很帥，身材也好，法力高強，家世還很好。但……但我跟他剛認識才幾天，會不會快了點？」

話音剛落又唔了一聲，「不對，當初在青城山我還救過他呢，這麼算起來的話，也算認識很久了？」

仙仙白我一眼：「那會兒你是隻熊，他是隻雞。」

「哎呀，形態什麼的，也不那麼重要嘛。對啦仙兒，我的封印解除，尉遲端說，我應該過不久就可以化出人形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可太好奇你化成人形是什麼樣子了阿飄。」

忽又話鋒一轉，冷下臉來。

「哼，尉遲端尉遲端，你現在三句話不離尉遲端。從前我跟你說什麼來著，男人祭天法力無邊，你這是要男人不要姐妹了嗎？」

唔。

我愣住了。

仙兒是除了父母家人之外待我最好的人。

她是我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

我怎麼可能不要她？

我慌慌張張起身，連連擺手：

「不不不，不可能的。我我我，你，你不同意的話，我不嫁他！」

「真的？」

「真的！」

我掏出兜裡的小魚幹和零嘴兒。

「仙兒你別生氣了，給你吃。」

「噗——」

仙兒撲哧一聲笑出來：「逗你的。

「尉遲端那個狗東西雖然叫我母夜叉，但他對你好啊。

「雖然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有一句話說得對。」

「什麼？」

「友情和愛情並不衝突。阿飄，你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我鼻子一酸，眼淚順著臉頰滾下來。

一個熊抱將仙仙抱住：

「我們都要幸福。」

29

仙兒陪著我在魔界住了一陣子。

雖然她和尉遲端一見面就吵，但至少不會打架了。

假以時日，看在我的面兒上，大概也能坐下來一起吃個飯吧。

嗐，隨緣。

我回到從前和阿爹阿娘生活過的宅子。

這麼多年過去，老宅子絲毫沒有破敗。

府中幾位老奴，出於對阿爹阿娘的感念和尊敬，沒有離開，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管家的婆婆還認得我。

見到我，哭得老淚縱橫。

「小姐，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嗚嗚嗚。

「小姐，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這些年殿下多有照拂，所以家裡一切都好。

「看到小姐白白胖胖，老奴就放心了啊，嗚嗚嗚。」

我拉著她的手, 擦了擦眼淚：

「嗯, 我都好, 都好。這些年仙兒一直很照顧我，沒被欺負。」

婆婆這才注意到仙仙。

上下打量一圈，笑眯眯問道：

「這位是小姐的朋友吧？小姑娘長得真俊。可曾婚配啊？

「我老家有個侄子, 大灰熊, 高大威猛，改天一起吃個飯？」

……

30

半個月後, 我跟著仙兒回了昆侖山。

雖然很舍不得魔界美食, 但昆侖山養我多年, 總歸是要回來的。

神君得知我的封印被解除，淺笑道：

「解了就好。」

？？？

「聽神君的意思, 是知道我神識裡有封印？」

「知道。」

？？？

蒼禾看出我的不解，笑道：「解封印的過程，你會很痛苦。而且你的根本已經傷了, 即便解除也修不成大神，何苦來哉？」

這個反應跟我之前的反應倒是出奇地一致。

「可是神君, 我，我想化成人形。」

「這很容易。昆侖山靈氣盛, 要不了多久就能化形。不過你向來不是個執著於皮囊色相的，怎麼忽然想化形呢？」

我撓撓頭，有些害羞。

「總, 總不好以熊的形態嫁給魔族少主吧。」

蒼禾一愣。

旋即又了然。

「那，你便正式拜師吧。」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

昆侖山收弟子的規矩特別嚴苛。

沒點根骨連隊都排不上。

素日裡師兄師姐們喚我一聲小師妹, 但我並不曾拜師——

就我這資質，當個寵物可以，當戰神的徒弟, 屬實是有辱門楣。

可今日神君這樣提, 他的用意我明白——神君憐我苦身世，想讓我以昆侖山弟子的身份嫁入魔宮。

將來整個昆侖都是我的娘家，料他尉遲端也不敢欺負我。

眼裡蓄起淚花，我又沒用地哭了。

不管不顧地上前抱住蒼禾。

「嗚嗚嗚，師父, 我的親親好師父, 四海八荒最好的師父嗚嗚嗚。」

31

半年後, 我成功化了形。

本來還有些忐忑，會長得像阿爹一樣五大三粗。

卻在看到鏡中人那刻放下心來——

我隨阿娘, 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仙仙捧著鏡子, 笑得眉眼彎彎：「便宜尉遲端那個狗東西了。」

又過了半年，魔族的聘禮一箱箱抬進昆侖山。

呵呵，誤會大了。

「（嘻」他生怕師父瞧不見他的誠意, 聘禮箱子將山門前的空地鋪得滿滿當當。

管家婆婆送來當年阿爹阿娘大婚時, 阿娘穿過的喜服。

我穿上那身喜服，在仙兒的陪伴下，嫁給了尉遲端。

後來我苦修瞬身之術。

一會兒待在魔宮，一會兒待在昆侖。

愛人, 師父，閨密。

一個也不耽誤。

哦當然，還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嘻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