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湯喝到第三碗的時候，鬼差問啥我答啥。

眼瞅著下班時間快到了，孟婆一下子拂開鬼差，又灌了我一碗苦藥汁子。

「想投什麼人家？」

「有錢的，還有權！」我脫口而出。

孟婆翻開手掌，上頭密密麻麻一大串，「快選，時間不多了！」

有這好事？

我反應過來，生怕她反悔，一目十行，食指一戳，「這個行嗎？」

孟婆閉了閉眼，也就一小會，又驀地睜開，「不考慮一下？」

「不用！」

孟婆眼神復雜，叫來鬼差，「再問！」

這會兒我機靈勁上來了，鬼差問啥我都搖頭不知道。

1

我命特別好，投胎在大啟靖王妃的肚子裡。

我爹靖王是當今皇上最看重的弟弟。

這是皇上親口說的，百姓們也是這麼認為的，畢竟，先皇共七子，除了皇上，隻有我爹一人留在了上京。

先皇共七子，死了三個，還剩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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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安王私藏龍袍，畏罪自殺。

二皇子春日圍場狩獵，被個不長眼的侍衛射瞎了一隻眼。

三皇子賑災不慎跌進了湍流的河。

四皇子……

哦，四皇子是當今皇上。

五皇子有點慘，聽說與府中姬妾飲酒作樂一時爽，死於馬上瘋。

六皇子中宮嫡出，是我爹。

七皇子幼時與哥哥們騎馬，不慎摔斷了腿，是個跛足。

我爹和當今皇上從小養在太後膝下，唯一不同的，我爹是太後親生，而皇帝則是個膽大妄為爬床宮女的種。

大約念著太後娘娘養育之恩，聖上待我爹確實不錯。

不錯到什麼程度呢？

這麼說吧，我六歲頭上，我爹奉命剿匪，一去無跡，這位皇帝直接把我和我娘接宮裡去了！

接去宮裡做什麼？

廢話，照顧人嘛，不照顧到床上，那都不算周全！

就這麼，我娘成了皇帝的芸妃。

我呢，也不賴，混了個帝姬當當。

帝姬不如公主，卻比郡主排場，至於排場正面負面……

管他呢！

不耽誤我活就行。

要不說我命好呢，才六歲的小人兒，竟也能像前世的職場，現世的官場，搞了個步步高升。

實在妙哉！

2

我六歲進宮做帝姬，七歲末，我娘給我生了個弟弟，取名趙熙。

哦對，我還沒說自己的名字。

我叫趙盼，盼望的盼，具體盼望什麼，誰取名字誰知道。

趙熙生得白胖，一雙眼像極了皇帝。

皇帝高興的不得了，當即下了旨，我娘成了芸貴妃，代久病不愈的皇後行六宮權。

我這個弟弟也得了好，皇帝視他掌中寶，一出生便是長安王。

日子不鹹不淡地過著，轉眼我十五了，我爹依舊音信杳無。

宮道上，我娘坐在高高的鳳輦上，我垂頭恭敬站著，不像母女，倒像主僕。

也不對，也不像主僕。

主僕好歹能和顏悅色說上兩句話，我和她是不能的。

六歲前在靖王府尚且不能，如今在深宮，她又有了弟弟，更是妄想。

可今日也不知太陽打哪出來的，她竟在我身邊停下。

「你，跟本宮來。」

我跟在鳳輦後頭。

鳳輦原是皇後專用，可皇後像個活死人，我娘自被接進宮，榮寵不衰，很容易就得了這個好。

到了啟祥宮，她屏退眾人，單留了大宮女翠果伺候。

至於我，我身邊的小甜李自是在外頭候著。

這是她一貫作風。

除了皇帝，你這一方人多的情況下，她從不與你交涉。

也不知從前受了什麼刺激！

她慵懶地斜躺在貴妃塌上，翠果用金籤子戳了葡萄送到她嘴裡。

她細嚼慢咽，姿態優雅，微眯著眼睛很是享受。

有一滴果汁溢出嘴角，饞得我不自禁咽了口水。

我在她三米開外的距離站著，頗為拘謹。

她喜歡看我拘謹的樣子，我作女兒的，不能連這點孝順也無。

三五顆葡萄下肚，她仿若才想起來我。

悠悠撐著身子半坐起來。

「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別這麼小家子氣！」

叫我做小伏低，莫要惹出麻煩的難道不是你？

3

我心裡委屈，但不能表現。

可我又不好繼續「小家子氣」，權衡再三，我挺直了腰背。

喜歡一個人沒理由，同理，討厭一個人亦無。

她兩條柳葉眉蹙得連在一起。

「你做這樣子給誰看？本宮生養你一場，還說不得你了？」

我：……

就很扎心。

當年奈何橋上過，滿以為給自己指了個好人家，現在看來……

呵！還不如上輩子。

上輩子好歹是個自由身，這輩子倒好，生死都不由己了！

我沉下翻騰在心頭的五味，一如既往傻裡傻氣。

「盼兒愚鈍，還請母妃明示。」

我做戲的功夫也就是半吊子，不過在她跟前，半吊子也夠了。

畢竟她從未將我放在眼裡。

我愚蠢卑微好拿捏，她舒心了。

「真是個蠢的，也不知隨了誰！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事要告知你，你如今及了笄，本宮給你選了個好人家，明年開春，嫁過去吧。」

我心突突直跳。

「敢問母妃，是哪家兒郎？」

讓我嫁人，我問一聲不應該嗎？

可她又不高興了。

「問什麼！怕本宮與人做扣害你不成？」

翠果趕緊給她順氣。

「娘娘，她早晚要知道的。」

她對我橫眉冷對，對翠果倒和顏悅色。

「這樣蠢笨不堪，本宮瞧一眼都多餘，當初怎的就……」

「娘娘！」

翠果臉色微變，及時截住話頭，轉回身來對著我。

「淮陰侯府家的大公子，人長得俊，讀書也好，是個有大前途的。」

這話我懂，有大前途就是說現如今，這位大公子什麼都沒有！

等等，淮陰侯，那不是……

我掩住眸中驚訝，匍匐著身子，把頭磕在地上。

「趙盼多謝貴妃掛念。」

貴妃嗤嗤笑出聲，我聽得出來她又高興了。

「淮陰侯是皇後母家，你嫁過去好生伺候，萬不可再像個痴傻，叫人看輕了本宮！」

「是。」

我應了一聲，膝行後退兩步，退出了殿去。

4

出了啟祥宮，甜李兒迎上來。

我努努嘴，她便也不多問，路上碰見趙熙被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往啟祥宮裡去。

我退到一邊，垂頭不看他。

他路過我身邊時，腳步微頓。

「趙盼？」

嘖，真沒禮貌！

不過我有容乃大，不跟他計較。

「是，貴妃娘娘尚未歇息，殿下現在去正好。」

我們一個娘胎裡出來的。

我是她姐，我是王爺女。

他是我弟，他是皇帝子。

本就不同路，誰也不要言什麼同根情。

我抬步要走，我的住處在皇宮最角落，再不走趕不上晚飯了。

趙熙在身後幽幽道。

「嫁給林平之，你也是趙家人！」

林平之就是淮陰侯長子，我明年開春要嫁的那位。

甜李兒憂心。

「帝姬，皇後娘娘被貴妃害得這樣慘，你若嫁過去……」

甜李眼眶紅紅的，說著就哽咽起來。

「帝姬，這世上怎有這樣做娘的！」

小丫頭還是見識少！

我塞進嘴裡一口雞腿。

今天伙食格外好，往日晚間，我這裡可見不著葷腥。

一隻雞腿下肚，我心情更好了。

「無妨，隻要能出宮就好。沒什麼是比困我在這四方天裡更慘的了。」

甜李打小跟著我，我這種樂觀精神她多少學去了些。

她一抹眼淚，再吸鼻子。

「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飯在哪！」

我：……

很好，我喜歡！

5

也不過睜眼閉眼的工夫，離我出嫁隻剩十日，可我的嫁妝影子也不見。

使了銀子一番打聽，才知貴妃以淮陰侯府有錢為由，不打算給我嫁妝了！

這怎麼能行？

我受你十幾年的 PUA，你好歹給點補償吧？

而且淮陰侯府有錢關我啥事？我要逃婚啊！

熱鍋上的螞蟻都沒我著急。

苦想之下，我餓了自己三日，在皇帝每日下朝必經路上截住了他。

皇帝也不知有意無意，好像不記得我是誰，指著我你了半天，才道。

「你是趙盼？不是快成親了嗎？怎這般憔悴？」

好一個三連問，正中我意。

我跪趴在地上，抬起一張臉，臉上淚滿痕。

「皇帝伯伯，盼兒舍不得您！」

我哭得悽悽慘慘，皇帝眉毛擰成個倒八。

我想他心裡肯定跑過了成千上萬匹羊駝。

畢竟我與他見面次數寥寥無幾，我就是舍不得御膳房做烤雞的劉媽，也不能舍不得他！

事實雖如此，但人為財死，也顧不得合理不合理了。

再說，我同他八竿子還能打得著點血緣關系！

「皇帝伯伯，多年來承蒙您照顧，盼兒得以貴重的身份。」

「過幾日盼兒就要出嫁，實在舍不下您！盼兒垂髫之際失了父王，是您和母妃給了我完整的愛，盼兒想著過不幾日就要離開，實在是……」

我泣不成聲，傷心至極，話沒說完，兩眼一翻，暈了。

我閉著眼，心裡默念一二三，希望他能叫個得力的送我回去。

我那住處實在破敗，是個人去了都要掉下三斤淚來。

皇帝但凡愛惜羽毛，都不能叫我出嫁時太寒酸！

可我道行到底淺了，典型顧頭不顧尾！

光想讓皇帝看到我的窘迫，卻不料皇帝善心大發，將我送去了距離最近的啟祥宮！

我這會不是裝暈，是真暈了……

6

我醒來天都擦了黑。

我偷摸把眼睜開條縫，诶，熟得很，這是自己家！

我一骨碌爬起來，卻因肚子空空，晃了兩晃，倒在一旁甜李兒身上。

「帝姬！」甜李兒驚慌地抱我在懷裡，「你不要動！」

好的好的，我不動，別喊這麼大聲，我腦仁痛。

「帝姬，你好些了嗎？太醫說你憂思過重，又營養不佳。」

甜李兒又吸鼻子，鼻音重重的。

「帝姬，是不是婢子平日吃太多，你頓頓吃不飽啊？不然怎會營養不佳？還有憂思過重……」

「你有苦就和甜李兒說，婢子雖幫不上什麼，和你一道罵一罵，疏解一下也是好的。」

「你什麼都放心裡，婢子又笨，摸不著猜不透，長此以往，你會沒命的！」

好了我知道了，請停止發揮，我還想多活一時。

「都放放，啥都先放放，有吃的沒？」

聽言甜李兒把我往榻上一擱。

「有有有，現成的，婢子這就去拿。」

風風火火跑出去，片刻又跑進來，手裡託了個盤，盤裡放隻碗。

「帝姬你躺著，婢子喂你。」

吃飽喝足，我也有勁了。

「我怎麼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