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地拽著他的衣服，哭著說：「我和你一起回去，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師父的，求求你別生氣，別不理我！」

孫悟空沒說話，乘著筋鬥雲往白虎嶺飛去，我勉強地跟在後面，心中惶惶然，狐狸和豹子應該沒有這麼快吃了唐僧吧？！

13

到了白虎嶺後，洞府裡正在大擺筵席。

看來附近的大妖中妖小妖都聞訊而來，打算分一杯唐僧肉羹。

一見到我回來了，他們紛紛拜倒：「都是夫人神機妙算，把孫悟空那廝騙走了，不然我們豈能抓住唐僧？！」

我的臉比鍋底還要黑，揪住一個小妖急切地問道：「唐僧人呢？」

小妖被我嚇壞了，磕磕巴巴地說：「在、在後山，正架鍋燒水！夫人莫急！」

孫悟空和豬八戒本來偷偷地跟在後面，聽完這話一下子衝了進去。

我們一起亂糟糟地跑到後山，隻見唐僧和沙僧被五花大綁，一口大鍋裡的水已經沸騰翻湧，眼看肉就要下鍋。

孫悟空凌厲地掏出金箍棒，風聲襲來，「咚」的一聲，他一棒擊碎了那口鍋！

沸水呼啦一下子湧了出來，燙傷了不少周圍的小妖。

豹子和狐狸的唐僧肉本來都要到嘴了，被打斷後氣得眼睛都藍了！

激憤地罵道：「孫猴子，我們今天跟你拼了！」說完他們也看到了我，急忙道：「小白！快點攔住這猴頭！」

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大喊道：「別打了別打了，唐僧肉不吃也罷！不要傷了和氣！」

狐狸和豹子異口同聲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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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八戒哈哈大笑幾聲：「誰和你們這群妖怪講和氣！今日我大師兄來了，這就把你們這群妖怪一鍋端了！算是為民除害！」

14

說罷，不顧我的阻攔，雙方打將了起來，一時間天昏地暗。

豹子和狐狸成名多年，也不是吃素的，紛紛祭出了自己的法寶。

我知道他們很厲害，可他們今日的對手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結果隻能是被一棍棍打得無力招架！

他們大叫著讓我上去幫忙，可我腳下就像生了根一樣，我怎麼能對孫悟空出手呢？！

見群妖沸騰，孫悟空也殺紅了眼，金箍棒揮舞得滿天都是光影，大有無論是誰都格殺勿論的架勢！

我眼看著洞府裡的小妖一個個命喪在他的棒下，眼前愈發的模糊……

這時一個小妖口吐鮮血，爬到我腳邊掙扎著說：「夫人，快跑！」

我心神俱裂，給它療了傷，然後把它推到一個安全些的地方。

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眼見孫悟空的棍子馬上就要落在狐狸身上，他這下用了十成的力，這一棍的威力必然要狐狸骨斷筋折！

此刻的我沒有別的選擇，隻能一下子閃到他的身前！用自己護住他的要害！

「咚」的一聲！我渾身一震！

原來真身被擊中的感覺這麼疼啊！好像靈魂都要被震出去一樣！

我被打中了後脊椎的要害，一下子癱軟了下來！

狐狸嚇傻了，哭著抱著我，說：「小白，小白，你沒事吧！小白！！」

豹子也跌跌撞撞地從釘耙下跑了過來看著我。

他們和我多年感情，就算是想吃唐僧肉，也不想讓我為此而死。

豹子從來不掉眼淚，此時也大喊著我的名字說：「我們不吃唐僧肉了，我們錯了，小白，你堅持住！」

孫悟空愣住了，他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雙手一動不動。

豬八戒大喝道：「猴哥！想什麼呢！快把這群妖怪殺死！現在他們群龍無首，正是好時機！」

孫悟空的手動了動，卻沒有繼續殺戮，而是把金箍棒變成針，放回了耳朵裡。

他走近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我知道他在用火眼金睛檢查我的真身。

15

我玩火自焚，終於要死在他手裡了。

想到這裡，我竟然有一絲放松。

我吐出一口血，對他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這麼容易就打中我的真身，我就知道之前那三次……你是故意放我走的……我知道你不討厭我。」

他看起來那麼憤世嫉俗，那麼吊兒郎當，實際上內心比誰都正直柔軟。

孫悟空蹲在我身邊，一把推開了狐狸和豹子，強自鎮定地說：「你別怕，俺這就去找閻王，讓他劃掉你的生死簿！」

我又嘔出一口黑血，虛弱地說：「我本身就是一具白骨，早已作古了，閻王那裡怎麼會有我的生死簿呢？猴哥兒，你好沒文化啊。」

孫悟空攥著我的手，微微發抖說：「那俺現在就去找太上老君，他那裡有丹藥，肯定可以治好你！」

16

我搖了搖頭，貪戀地看著他的樣子，在陽光中他的頭發更加金光閃閃，就像鍍上了一層金邊。

他如同一尊不可攀越的強大神祇，能與天地同壽！

而我的真身白骨已經寸寸斷裂，慢慢在空中碎為齑粉。

「不用了，我集天地怨氣而生，從未快樂過，遇到你之後，才過了這一生最高興的日子，」我伸出手，「取真經能造福人間，匡扶正道，這世間的怨氣將會越來越少，魔消道長……我本身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實際上，當我知道唐僧一行人去取經的意義時，我就明白了自己的結局。

我曾想過去阻止他們，也曾想過和孫悟空偷得浮生半日闲。

雖然太平盛世終將到來，功德無量的事情也總要有人去做，但未必非要讓我喜歡的人去做吧……

可這一切仍是事與願違了，這世間也總要迎來一個穩定、光明、包含善意的世界，而我這樣陰暗、邪惡的事物，總會隨著這一切消失。

孫悟空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眼神中矛盾猶豫，痛苦之色讓他雙目再次血紅！

我怕他一念成魔，用僅剩的力氣抓住了他的手，說：「遇到你……真好，你能讓我摸摸你的頭發嗎？」

我馬上就摸不到了。

孫悟空緊緊地抱著我，哭著說：「你這個傻子……」

17

孫悟空是第一次這樣抱著我，我貪戀地靠在他的懷抱中，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可我的意識還是漸漸模糊，魂魄飄飄散散地分散在山河世間。

我想好好地和他告別，和我的伙伴們告別，可惜我做不到了……

我無意識地在空中飛舞，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消失了。

忽然，我前面有股清雅的蓮花香氣，那味道很熟悉，似乎在指引著我，我的五感竟然慢慢地恢復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我一點點兒睜開了眼睛，隻見眼前金光一片。

「這是哪兒？」我喃喃自語。

一個溫柔莊嚴的聲音回答我：「小白，你在我的淨瓶裡。」

我不可思議地說：「淨瓶？您是……菩薩？」

菩薩笑了：「我之所以叫觀世音，就是觀世間之音聲，你臨終前誠心祈求，我自然是會來救你的。」

她輕柔地說：「小白，你前世本是一名至信至誠的佛門俗家弟子，因母親重病上山採藥，失足跌落山崖而死。你死後無人知曉，暴屍於荒野，心中有一口不甘之氣鬱結於胸，恰逢當時戰亂，世間死傷無數，你便吸收了這些怨氣變成了精怪。」

觀世音菩薩繼續為我細細講來：「這一千年來，你雖生於幽怨殺戮，卻為怨氣所苦，皆是因為你本心向善，並非熱衷惡念陰暗之人，阿賴耶識裡已經種下了種子，所以你才會被孫悟空的善良吸引。

這一世你雖然仍不甘而亡，卻在臨終時誠心誠意地祈求我的幫助，本心所現，唯識所變。」

我聽不懂菩薩的話，懵懵懂懂地說：「我以後……還能見到孫悟空嗎？」

菩薩微微一笑：「當然能，在我身邊好好修行，日後你們自有相見之日。」

番外

從此我在菩薩的道場住了下來。

觀世音菩薩對我很好，她為我重塑了身體，收攏了魂魄，我再生為人，終於不是以怨氣為生的白骨精了。

不過因為我之前傷得太重，我變得有些迷糊，記性也不太好了，忘記了很多前塵。

但這並不影響我的生活，普陀山這裡靈氣充足，很適合修行，菩薩的信眾都是慈悲為懷的好人。

當然, 除了紫竹林裡的黑熊精，蓮花池裡的靈感大王還有曾經號稱聖嬰大王的善財童子之外, 大部分人都很好相處。

我忘記了前塵往事，本以為自己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不過一次我偷聽到龍女和人聊天, 她說我們四個都是犯了錯誤的勞改人員……

「？！」

我當時大驚失色！我這麼溫柔純善的人，怎麼可能和那三個人一樣啊？！

我回頭問了菩薩，我之前到底犯了什麼錯誤。

菩薩笑著搖搖頭說：「還是以後等他回來了再告訴你吧。」

他又是誰呢？我越發的糊塗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年。

一日, 我在紫竹林和黑熊精吵嘴。

竹林裡丟了幾根竹子, 他非說是我偷的, 不僅不聽我解釋，還舉起鼓囊囊的胳膊威脅我：「老子想當初也是大名鼎鼎的黑風大王，你竟如此不給面子！」

我張了張嘴，記得自己以前好像也有個很唬人的名號來著, 叫什麼呢？

為了找回面子，我插著腰回罵：「你不就是個黑熊瞎子嘛！有什麼好牛氣的, 我以前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黑熊精冷笑：「那你倒是說說啊！」

這時善財童子從這邊路過，不嫌熱鬧地說：「江湖規矩, 比武, 比武, 比武！」

連靈感大王也從蓮花池裡冒出頭來，拍著兩隻魚鰭跟著起哄！

「比武, 比武，比武！」

我頓時有些心虛。

黑熊精鄙視地看了我一眼, 蠻橫道：「你現在肉身凡胎，我也不欺負你！跟我好好賠禮道歉，喊我一聲熊大哥就算了！」

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 我很憋屈！

因前些年連年徵戰，世道不好，怨氣越多我的法力就越高。

「那我」「她乃是蛇回獸怕的白虎嶺大王，白骨夫人是也。」

聽到這聲音，黑熊精大驚失色, 把脖子一縮，比見到菩薩還恭敬地作了揖, 然後撒腿就跑了！

善財童子眼睛睜得像銅鈴, 一咧嘴說：「那個，菩薩喊我還有事！」

一溜煙也遁了。

水池子裡的靈感打了個激靈, 一個 360 度旋轉跳水，「撲通」一聲跳了回去！

一切重歸於平靜，普陀山還從來沒有這麼清淨過！

我心道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在菩薩道場如此威風, 竟嚇得這三人落荒而逃。

我剛要開口, 隻看到他脖子上有金光一閃，那熟悉的光芒如同一道灼熱射線，仿佛能燙傷我的眼睛。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哗哗流下來。

那人俊美異常，臉上卻滿是風霜之色, 他慢慢走了過來，衝我笑了笑說：「我的頭發是金色的，你想摸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