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親生女兒的好肯定會超過濤濤。」

老太太笑著直點頭。

我沒什麼能拿出手的認親禮，隻能盡力把孩子照顧好。

17

盼望著，盼望著，丈夫終於回來了。

我死死盯著他兩隻垂在身側的手。

顫著聲問：「建華，孩子呢？」

男人看了屋裡多出來的老太太，壓著情緒：

「別慌，孩子在我身後背著，你抱她回屋。」

我不知道哪裡的力氣，猛地扒開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背帶裡的小人兒。

「我的孩子……」

小人兒睡著了。

臉小小的，嘴一直咂巴。

「這是餓了。」老太太也在旁邊瞧。

我點點頭，解開衣扣喂她。

盯著看了好半天，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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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還杵在原地呢。

我揮揮手：「先去洗澡，有什麼話待會再說。」

他是個能忍的。

方方面面。

很快，哗哗的水聲響起。

小人兒耳朵動了動，睜開一條眼縫。

這雙黑溜溜的眼睛像極了她爸，再加上鼻柱高挺，將來肯定醜不了。

自己的女兒，當然是怎麼看怎麼漂亮。

她也不認生，醒來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哼哧哼哧老半天，才喝了不到濤濤四分之一的量就飽了。

我不由得摸摸她的臉頰，心底軟得不像話。

濤濤餓了，我還舍不得放下她。

老太太喂了一頓米油，濤濤不情不願地吃下。

我假裝看不見，滿眼都是我的寶貝。

丈夫洗完出來，就坐在我和老太太中間。

聽我說完這段時間的事，特意看了眼濤濤。

然後說：「你的事，你做主，張秀春那邊我拿到了部分證據，看夠不夠定罪。」

這天晚上，老太太抱著濤濤回去了。

丈夫看著熟睡的劉安冉，說起他尋找女兒時發生的故事。

「怕打草驚蛇，我等人把女兒送到村裡才出手，她婆婆是瘸子，下不了山，老頭子在山下還有另一個家。」

我心驚不已。

不由得想：要是張秀春她婆婆發現男人出軌，又什麼都做不了，是不是會拿身邊的軟柿子出氣？

丈夫拉起我的手，他的掌心炙熱滾燙：

「一家人要整整齊齊的才好，我把女兒抱走的時候跟他們說了，會把親孫女給送回去。」

熱意驅散了心中的不安。

想著上一世的夙願終於在今天得到實現。

往後的幾年、幾十年，不求事事圓滿，隻求將遺憾一一撫平。

18

丈夫回去上班了。

本來他準備再請幾天假來處理後續。

但現在有濤濤他爸幫忙，就免去了許多奔波和麻煩。

張秀春被拘留，劉安冉沒人照顧，隻能先把人送回老家。

濤濤他爸不嫌麻煩，親自走一趟。

翻山越嶺找到張秀春婆家，站在門外就能聞到屋裡的怪味。

張秀春的男人居然還活著。

幾個月前，他從山上摔下來，背脊骨斷了。

家裡沒條件治，人整日癱瘓在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大面積的壓瘡。

十有八九活不長了。

知道女兒回來，男人滿臉厭惡。

他討厭張秀春，連帶著討厭這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

劉安冉留下後，由她奶奶照顧。

濤濤他爸離開的時候，身後響起尖銳的哭喊。

劉安冉被奶奶裹起來，用一根麻繩綁住。

山上湿冷，麻繩的一頭是為了固定襁褓保暖；另一頭拴在床頭，是免得孩子掉下去。

上一世，那根綁在床頭的麻繩又重新綁在椅子上。

孩子長大了，限制她行動的粗麻繩在身上磨出血泡勒進肉裡。

印象中的血跡刺紅了我的雙眼。

指尖掐進肉裡時，忽然聽到一聲輕哼。

我驀地回神，緩緩揚起笑：「寶貝醒啦，媽媽抱。」

19

張秀春的判決書下來了。

我去見她最後一面。

半個月沒見，她臉上一片木然。

隻在見到我的時候，眼神充滿怨恨。

濤濤他爸告訴我：「之所以這麼久沒判，就是因為她被抓典型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我真恨不得拍手叫好。

什麼精神上的折磨都不如讓這個禍害早點消失。

執行的那天，風和日麗。

我跟丈夫商量：「咱們給女兒改個名吧？」

他向來對我言聽計從，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文化不高，你來想。」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暖陽下，即將綻放的黃色花瓣緊緊抱在一起，仿佛在詮釋生命的蜷曲與張力。

不難想象接下來，金黃的花瓣在陽光下綻放時，會是多麼地耀眼。

面朝太陽，盛滿希望。

「劉葵怎麼樣？葵花的葵」

「我覺得非常好。」

20

小葵半歲的時候，我帶著她去供銷社上班。

外人都不知道她被偷換的事，一個勁地稀罕。

「小家伙真乖啊，還記得你坐月子的時候，我去送雞蛋，她哭得那麼兇，我都替你擔心。」

「孩子知道心疼你，到這就睡了，一點都不影響你做事。」

我聽了，心裡跟喝了蜜似的。

到了中午，濤濤奶奶來給我送飯。

同事沒見過老太太，有些好奇：「這是你家誰啊？」

我說：「我幹兒子的奶奶。」

小葵回來後，同時喂兩個孩子有些勉強。

濤濤家裡也想算了，就託人買了奶粉來。

誰知道濤濤喝奶粉上火。

老太太沒辦法了，隻好求我再喂兩個月。

我記得濤濤家裡的好，沒為難地答應了。

後來聽說我休完產假要上班，老太太就把送飯的活給包下了。

兩家人因為孩子漸漸走得近了。

兩個孩子的爸都有一把子力氣，時不時還得切磋幾下，倒是處成朋友了。

濤濤快兩歲的時候，他後媽要進門了。

我抱著小葵去喝喜酒，跟老太太一桌。

老人家心態極好：「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孫子被後娘欺負。」

後來事實證明，後娘跟繼子之間就是隔著一層東西。

濤濤更喜歡待在我家裡，一口一個「妹妹」地哄著小葵玩。

21

小葵四歲了。

我問她：「想不想去幼兒園？」

她仰起小臉：「是濤濤上的那個幼兒園嗎？」

我含笑點頭。

她立馬說：「去！」

我高高興興地把她送去，連著上了五天。

之後休息了一天，她就突然不肯去了。

我想：要不算了吧。

結果幼兒園的老師跟我說：「每個小孩子都會經歷這個過程，家長放心，進幼兒園後，她們就不哭了。」

我半信半疑。

等老師把人領進教室，我就貓著身子躲在窗外偷看。

哭得眉毛鼻子通紅的小人兒坐下就不哭了。

濤濤還以為誰欺負她了，兩手叉腰環視一周：

「小葵是我妹妹，誰欺負她的，給本大爺站出來！」

小葵咯咯笑出聲。

我等了腿都酸了，她也沒再哭。

但是第二天早上又鬧著不肯去，送到教室一秒變臉。

我有些無奈地苦笑。

22

時光如梭，轉眼孩子都上初中了。

小葵學習很忙，但為了拿到年級前十，周末還要我給她報少年宮。

到了初三，學校還增設了晚自習。

上一世劉安冉初二就輟學不讀了，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一想到晚上黑燈瞎火的，叫人怎麼都不放心。

我想跟班主任說一聲，讓孩子在家裡自學。

但小葵不願意：「大家都能在教室學習，我不想搞特殊。」

她爸覺得很有道理，跟我保證每天晚自習由他來接送。

沒過多久，她爸偷偷跟我說：「有人喜歡咱家小葵。」

我又驚又懼，生怕女兒步入劉安冉的後塵。

私下找到濤濤：「幹娘拜託你一件事，千萬別讓其他男生靠近你妹妹。」

濤濤用力拍拍胸脯：「沒問題！」

就這樣, 小葵順利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更讓我高興的是, 濤濤也考上了那個高中。

住校的那三年, 小葵隻跟我說朋友、老師和學習上的事。

而濤濤就跟我說誰誰誰暗戀小葵, 小葵和哪個男生說過話什麼的。

我聽得手心捏了把汗。

結果濤濤語氣陡然一變，笑得見牙不見眼：

「幹娘別擔心, 這些人都已經被我收拾過了, 現在看到小葵，溜得比兔子還快。」

23

如此，高中三年過去, 小葵考上了大學。

作為老劉家第一個大學生, 家裡興師動眾地辦了場升學宴。

濤濤奶奶依舊跟我一桌。

老爺子去世後，她的頭發就全白了。

今天身上是一件簇新的紅褂子，顯得精神格外好。

「孩子們都長大了啊。」

我附和地說：「是啊，過幾年都該結婚生孩子了。」

老太太看著我，笑得皺紋都多了一大把。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今天的場合本就該笑啊。

24

直到多年以後。

濤濤牽著小葵的手走到我面前，才驚覺兩人的好事。

彼此他們都已經二十五六了。

一個是南方開廠的老板, 一個是事業有成的都市白領。

「幹娘, 我想喊你一聲娘，行嗎？」

我稀裡糊塗地點了頭。

二十多歲的青年當即抱著女友又蹦又跳。

兩人火速領了證，挑了最近的黃道吉日辦婚宴。

婚禮上，看著丈夫把小葵的手交到濤濤手裡。

我心裡一陣恐慌。

身體不由自主地過去了, 拉住女兒的裙擺不肯松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我身上，竊竊私語。

丈夫無聲地拍了拍我。

房門沒關，外面的動靜依然清晰可聞。

「劉我」濤濤是知情的。

他笑著對來賓說：「小葵的母親不僅是我丈母娘，還是我幹娘, 但我不滿這個『幹』字很久了, 終於在今天, 我可以光明正大當她的親兒子了。」

他雙膝跪下來, 喊了一聲：「娘。」

我怔怔失神。

連心底的不安何時消失的都忘卻了。

25

婚後第二年, 小葵查出懷孕。

濤濤打電話過來，想接我和老太太過去幫忙。

老太太到底是年紀大了, 身體經不起折騰。

我心裡掛牽女兒，狠心拋下丈夫坐上南下的火車。

濤濤到車站站臺來接，被擠得格外狼狽。

他買了小車，帶來的包裹都能輕松放下。

路上, 他帶著憂愁的笑跟我告狀：「現在隻有您能收拾小葵了, 就算不為了孩子, 為了自己，她也得吃點飯吧……」

我嘆了一聲。

懷孕反應大，大人遭罪。

小葵一直吐到六個月, 症狀才減輕。

之後肚子就跟吹氣球一樣脹大, 嚇得我跟濤濤不得不限制她吃東西。

每天早晚輪流陪她出去散步。

有一天下午，陽光明媚，微風不燥。

我和小葵去農貿市場買她想吃的菜，撞見有人在打小孩。

女人披散著頭發, 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地上蜷縮的孩子狠狠踢踹。

沒有刻意避開要害，隨性亂踢。

嘴裡是不堪入耳的髒話，難以置信那些是用來罵小孩的。

被路人指責後，女人突然崩潰大哭。

「我也不想生下她啊, 是她爸爸騙我，你們懂不懂啊！」

我盯著看了會，有些心驚。

劉安冉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