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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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書名:酸果 字數:3873 更新時間:2025-02-08 14:35:34

微微仰著臉看他,目光執著:


「因為下次再過來時,媽媽就明白要穿長褲。」


「媽媽超級厲害,犯過一次的錯誤不會再犯第二次的。」


裴殊愣了愣。


突然蹲下來,把整張臉埋下去。


脊背一動一動的。


卻毫無聲息。


13


老家的結婚證和戶口本都被放的好好的。


這間老房子還是當年我們結婚時裝修的,這麼多年的住戶也沒有重新改過房間格局。


當時創業艱難,我和裴殊咬著牙把鄉下老家的房子賣掉了。


然後帶著所有的存款進了市裡,成了北漂大軍中的一對小小的塵埃。


剛開始打拼時,日子過的很苦。


漏水的地下室到了冬天地面上會結薄薄一層冰,窗戶合不嚴,有雪會順著風吹進來。


連門上的冰晶都會凍得人發抖。


交不起採暖費,隻能抱著熱水袋,兩個人緊緊相擁帶來的熱意足以燃燒整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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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是唯一。


是摯愛。


也是最愛。


最苦的那幾年就是最愛的幾年。


但好在我們運氣不錯。


很快便支起一個小規模的公司。


一開始我在公司裡管賬,做文秘,做接待,也負責後勤。


他說有我很放心,我是最好的賢內助。


可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了。


裴殊很爭氣,公司越做越大,賺的錢越來越多。


他給我們的小家換了大房子,也把鄉下老家的房子買了回來:


「念念,那裡是我們最開始的地方,我舍不得。」


我笑著點頭。


就在公司上市那年,我懷孕了。


當時在地下室受寒傷了身子,連醫生都說我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但我偏偏就懷孕了。


所有人都很高興,他抱起我打轉,眼裡盈著淚光。


但也就是因為我懷孕了,我漸漸從公司淡出,他招了趙茹進來。


是錢讓他變心的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們隻能走到這裡了。


看著他籤了離婚協議書,我收好便牽著微微離開了。


微微很乖,走的時候還伸出小手抱了抱裴殊,小大人似的開口:


「爸爸,有人接你我就放心啦。」


他回過頭,趙茹扶著肚子站在那裡。


裴殊下意識去尋林念的表情,試圖找到一絲醋意和不快,可是沒有。


她隻是抱起微微,不回頭的向遠處走去。


14


裴殊沒有理會趙茹。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春風得意的趙茹,丟給她一張卡:


「密碼你知道,把孩子打了。」


「我不會認的。」


「別想著拿孩子逼我,你知道我的手段。」


裴殊打開車門坐進去,毫不猶豫的再次開向鄉下老家。


那條路他記得,最年輕最熱烈的愛都是在這裡發生。


他想起在這條路上第一次和林念擁抱,溫香軟玉入懷。


也想起第一次親吻,是在秋千上月下偷香。


今天微微在秋千上笑著時,他眼中卻是幾年前,穿著校服的林念。


扎著兩個低馬尾的林念。


是背著書包溫柔對他笑著的林念。


他似乎還能看見年少的少年單膝跪地,抱著她說愛。


他好像知道她想要什麼了。


愛重要。


忠貞同樣重要。


那時的裴殊斬釘截鐵,不相信有誰能把他們分開:


「愛能抵萬難。」


「裴殊會永遠站在林念這一邊。」


「我裴殊若背叛林念,天打雷劈,墮入畜道,永不超生。」


裴殊顫抖著打開落了灰的鐵鎖,站在那一整面信封的牆前。


當時高中是半軍事化管理,寄宿制的學校不允許使用手機。


學校發現一點早戀的苗頭就要全校通報。


但那時兩個人如膠似漆,都化成紙短情長。


他打開那封成人禮時寫給林念的信,字體飄逸,正是桀骜少年的模樣:


【我愛肆意的你,我要永遠保護你的自由。】


【裴殊愛林念,全世界都知道。】


高考之前他為了實現他的諾言,借了校廣播站向陳念告白。


「林念同學,請你時刻記得,我永遠無條件站在你這一邊。」


後來全校通報批評做檢討,老師的警告他全然不記得,隻記得人群中林念又哭又笑的臉。


當時林念說她喜歡中式婚禮,要結婚一定要風光大辦,鳳冠霞帔,三拜九叩,十裡紅妝。


所以他在成人禮時寫給十年後的林念的信裡還寫了:


【如果我沒有娶你,也希望那個人能給你三拜九叩,十裡紅妝,鳳冠霞帔。】


他沒做到。


但是林念還是嫁了。


裴殊恍然想起新婚夜時,他抱著他的新娘子許諾,說等他在市裡買房,一定要再給林念補辦一場盛大古典的婚禮。


他沒有做到。


眼淚肆無忌憚,幾乎侵蝕了他的目光。


他坐在信裡,一張一張翻著過去的回憶,終於悔恨。


他曾經多桀骜,說這輩子不會做後悔的事情。


他敢作敢當,隻要做了,他就永遠不會後悔。


但他失信了。


失去林念,是他最最後悔的事情。


他犯過很多錯,但背叛林念是最大的錯誤。


因為她同樣驕傲。


她永遠不會回頭。


他回頭。


他走了回頭路。


可這次路的盡頭不再有她了。


15


我和裴殊離婚這年,微微四歲。


她很好學,已經認識很多字。


也很聰明,記得住很多道理。


所以在她讀幼兒園時,我決定先放一放創業的事情。


女孩的視野需要探索更開闊的世界。


我帶著微微去了很多地方。


聽到遠山的呼喚,我們奔赴川西甘南。


一路顛沛流離,但她比我還要勇敢。


路過海子,看見它與主峰遙相呼應,湖面倒映雪山倒影。


她笑著奔向我,露出發紅的臉頰,指著湖裡的倒影,笑的比在幼兒園開心一萬倍:


「媽媽媽媽,山站在那裡,這裡還有一個山。」


……


十八歲時我想去西藏,裴殊說手裡緊,等財富自由時他會帶我來。


二十二歲時我想去西藏,裴殊說要準備彩禮,等度蜜月時我們再去。


二十六歲時我想去西藏,裴殊說公司在上升期呢,要我懂事一點,等我們帶著孩子,一家三口去西藏不好嗎。


不好。


二十八歲這一年,我終於來了西藏,是和女兒一起。


我牽著微微走到布達拉宮腳下。


看著無處不在自由覓食的牛群,和五彩斑斓隨風舞動的經幡。


她拿著相機笨拙的替我拍照。


我們去看寄託著美好心願高高壘砌的瑪尼堆,探索雪上融化成的潺潺溪流。


翻過一座座高山,走向雲端的夢幻。


我們迎著風向天空撒隆達。


二十八歲,我失去了年少的愛,但仍然沒有喪失去尋找自己的勇氣。


好像在看到牧民們一雙雙真摯純淨的眼睛的瞬間,我突然不再怨了。


我放過自己了,裴殊。


愛是和頻率相同的人一起看萬裡山河。


愛是讓人在彼此陪伴中找到自我,而不是在彼此的缺席中失落。


轉經筒镌刻大明咒的金文隨著光照閃耀時,我雙手合十:


「林念,扎西德勒。」


後記


1


趙茹的孩子到底還是流掉了。


不過不是她自願。


突如其來衝上來的婦人狠狠撞向她還未隆起的小腹。


她目光兇狠,咬著牙,一副恨不得把她撕碎的樣子:


「小賤人,你搶我老公,我要你死!」


圍觀的群眾眾口鑠金,難聽的話和嫌惡的目光幾乎要把她淹沒:


「看不出來好好的小姑娘幹出這種沒後的事兒。」


「人家吃完的飯也得來蹭蹭盤子啊。」


「都有孩子了,還不得逼宮上位?」


「不知道讓多少男人玩爛了,哪兒來的臉喲。」


「世風日下,不知廉恥的人原來越多。」


「現在小三懷孕都敢耀武揚威了?」


……


趙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瘋子似的陌生婦人,幾乎要懷疑是不是林念派人來的。


可她張牙舞爪不斷錘向自己小腹時,趙茹仔仔細細地看,她眼中的恨意不像是假的。


就在她意識渙散時,恍然聽見有人攔住那婦人,蹲在她面前跟她道歉:


「我姐當時就是被出軌,小三帶著孩子上門逼宮,弄傷了我外甥才瘋了。從那以後就看不得孕婦……」


「我們這就送你去醫院,所有賠償我來承擔。」


婦人的弟弟叫了救護車,把她扶起來時對上了她的臉,突然冷冷一笑:


「我當是誰呢……原來我姐也算替天行道。」


趙茹這才認出他,是裴殊從前的好友。


裴殊帶著她出席了幾次應酬場以後,有人看出她和裴殊的不正當關系。


從前的好友都不大和他來往了。


「反正一條賤命而已,出生才是造孽。」


賤命。


她胸腔滯結,窩了口氣。


自古外室汙濁, 誰都唾棄。


但這是她一個人的錯嗎。


自我與尊嚴, 在搖尾乞憐中泯滅。


感覺到身下的血液源源不絕的流失, 她恍然想起林念。


裴殊曾反復警告過她,叫她離林念遠點。


她沒聽。


裴殊向來潔身自好, 身邊很少有女伴。


那年得逞也是她灌酒下藥,穿了林念同款的連衣裙才換得裴殊留下。


留了一夜,剩下這兩年也就跟著留下了。


她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可她不是。


醫院冰冷的器械劃過她的腹內,她疼的攥緊手。


腦海裡意外閃過的卻是林念的身影。


她想起去逼宮時林念平和又無所謂的笑。


不管她怎樣挑釁, 林念都平淡的說:


「好。」


被裴殊趕出門, 手裡的錢又被家裡好賭的哥哥搶走。


剛準備從頭開始,又意外被傷,進了醫院。


趙茹再醒過來時,聽見醫生抱歉的開口:


「趙小姐,很抱歉的告訴您,您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另外,您的艾滋再不控制可能——」


耳朵嗡了一聲。


後續的話她什麼也聽不清了。


趙茹隻知道。


她的報應,好像真的來了。


2


裴殊目光向前,看著母女二人的背影, 右手狠狠蜷縮起來。


見著微微歡快的撲進孟朝禹懷裡時, 他一頓,兩手毫無徵兆撐在方向盤兩側, 不小心碰到了喇叭,發出尖銳一聲響。


但她們都沒有回頭。


孟朝禹將微微放在肩膀上, 大步跑著。


分明人群聲雜亂紛擾, 他卻還是聽得到自己女兒乳燕似的歡笑聲。


他不能不承認, 她們娘倆都比在他身邊時快樂。


裴殊按著下腹部, 幾乎麻木的承受著一陣一陣的鈍痛。


在失去林念的第二年,他才發現, 他也失去了健康和順遂。


本來渾渾噩噩的活,卻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胸下方的深藍色浸潤斑,還有長在隱秘處的綻開的紅花。


那天他心神不寧的在投標會上看著林念的旅行 vlog, 卻眼前一黑突然暈倒。


再醒來時, 曾經的好友正帶著厭惡和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可到底是舊友, 那人還是紅了眼眶, 嘴上卻替天行道:


思緒飄遠。


「-裴」他忍著疼拿起病例,第一反應卻是釋然。


裴殊辦了出院, 先去了公證處,寫好遺囑後又開車向林念家裡。


卻失去了去看看他們的勇氣。


林念還沒有松口答應孟朝禹在一起。


不過裴殊想,也快了。


林念向來面冷心熱,沒有拒絕孟朝禹的陪伴, 也就是默許了他出現的機會。


微微卻很喜歡他,還會在林念不在的時候偷偷的叫他孟爸爸。


他的心髒酸澀的疼。


從前觸手可得的愛和幸福,如今他要像小偷一樣小心窺探了。


最後失去意識之前。


裴殊好像看到了穿著校服的自己歪著頭問他:


「你是十年後的裴殊?」


「你娶到念念了嗎。我現在還沒表白,但我相信她會答應我的。」


裴殊嗫嚅了半天, 良久才咬牙點了點頭:


「你不要辜負她, 要一直一直對她好,知道嗎。」


那少年背著書包,手裡捏著寫給林念的情書, 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我當然不會背叛念念,辜負真心的人要萬箭穿心的。」


萬箭穿心是什麼滋味。


裴殊想,他現在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