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的心上人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卻寵了真正的仇人那麼久，還差一點為她動心。

我慢慢攪動手中劍，聽耳畔殺豬般的慘嚎，扯出一個沒有感情的笑：

「你不是喜歡聽故事嗎？我也給你講一個。」

10

我第一次煉天香續命露的時候，去過一次妖獸涯。

那會兒妖獸涯遠不是今日的煉獄，裡面長滿了我所需的最後一味藥。

我在崖底採藥，修行，煉成第一壺天香續命露，也在那兒發現一個奄奄一息的魔族少年。

因為並未在他身上感知危險，我將這瓶仙藥贈予了他。

「後來。」

紫修走到我身後，順著我的話說了下去。

那個差一點命喪妖獸涯的少年活了下來，手刃前魔尊，奪回本就屬於他的王座。

已是魔尊的少年感念宮如聽的恩情，默默潛入天水宮觀察她幾日後，在她的房間偷偷放下一本無情道修煉手札。

天道並非不可違。

或許一個不經意的舉動，都足以激起山崩海嘯般的連鎖反應。

系統忽然瘋了似的出聲：「危險！危險！檢測出大量覺醒意識，宿主必須立刻退出該世界！」

穿越者啐了口血，表情極其惡毒：「那又怎麼樣？惹了我，你們今天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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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隻聞天上烏雲密集，爾後竟有滾滾雷聲猶如駿馬奔騰不休。

紫修略一變色：「天雷？」

玄雷一道道落下，所經之處遍地焦土，怕是不將天水宮夷為平地不會罷休。

穿越者隻知道天雷能給予我們致命一擊，卻忘了她這個周目的修為不過金丹，根本抗不過去。

天雷無眼，幾次被誤傷後，她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

「系統！為什麼還不走！」

回答她的系統冰冷無情：「宿主使用全部積分購買道具【天雷】，剩餘積分已不夠重啟。攻略任務全部失敗，進入抹殺倒計時——」

「60，59……」

連垂死掙扎都這麼可笑。

穿越者朝我撲了過來，我單手便掐住她的脖子，帶著她衝向最大的那柱天雷。

死亡來臨之時，欣賞她的驚恐，我居然由衷地漾出笑意。

系統剛從穿越者身上抽身，就被天雷劈得幹幹淨淨。

我吐出的血正正好好噴在穿越者的臉上，覺得眼前這張面孔實在是礙眼：「你也配頂著我姐姐的臉？」

正當我要撕下這張臉皮之時，忽然被重重地推了出去。

便眼看著最後一道異常兇險的天雷，落在宮如吟身上，我看到那張瘋狂刻薄的臉，在一瞬間，變回記憶中那嫻靜美好的模樣。

我睜大了雙眼。

真正的如吟含淚笑著，衝我輕輕點了點頭：

「如聽，好好活下去。」

淚水剎那間奪眶而出。

「姐姐——」

11

天雷結束。

我、紫修皆是化神期大圓滿，這一番動靜反倒助我們飛升，雙雙突破大乘期。

映澤卻沒抗過雷劫，他頹然跪坐在地，早沒了昔日清冷卓絕的風採。

「輪到你了。」

被我踹翻的映澤難以置信地望著我：「如聽，我已經知錯了，何況這都是那穿越者……」

「不要狡辯了，映澤。穿越者可以用她的妖法蠱惑人心，可沒手把手教你們如何折磨我。你過去就是對不起我，對不起我母親，你敢說這麼久你沒從未發現過穿越者的破綻，你當真對天水宮沒有私心？」

「你的道一開始就錯了，注定成不了仙。」

映澤怔怔地望著我，終是被我戳破心事一般，泄盡渾身最後一口氣。

我淡淡道：「我不會殺你，我要你永永遠遠——兌現守護天水宮的承諾。」

映澤的修為廢了，可靈脈沒有。

我將他關進山腹禁地，當作活的靈脈。

隻要他仍呼吸一日，整座天水峰都會靈力充沛，永不枯竭。

死算什麼，要不是那穿越者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我也要叫她嘗嘗何謂生不如死。

做完這些，我發現紫修仍在。

「還要打嗎？」

我跟紫修的比試雖未分出勝負，但畢竟因緣匪淺，遂暫時休戰，魔族退兵。

那雙瞳仁宛如凝結在我身上，本該淡然冷漠之人，此時卻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流轉著。

我聽到他輕笑一聲：「真遺憾。」

無情道可助我誅天斬神，可終究是剝奪我感知情愛的能力。

我遣散天水宮殘餘人等後，走入了人間。

要想突破更高的境界，必須親身去往俗世走一遭，人間煙火氣，遠勝孤高仙人門。

何況那日姐姐突然歸體，給了我。

我相信她雖被奪舍肉身，可魂魄應當仍留存於世上。

我要在紅塵中找到她。

帶她回我們真正的家。

【番外：如吟】

魂魄被抽出肉身之時。

我未曾感到死亡的恐懼。

腦海一晃而過那張懵懂單純的臉，淚水奪眶而出：

「……如聽！」

我看著穿越者奪舍我的身軀，在天水宮挑撥人心，為非作歹……卻隻能是一隻誰都看不見、摸不著的魂魄！

我看到心愛的妹妹在穿越者『雙生』道具的作用下，變得越來越不幸。

那麼害怕寂寞的小妹妹啊，她每天都用討好的笑臉，取悅每個人，要什麼給什麼, 生怕這點陪伴都會失去，我心都要碎了。

如聽慘死那天, 我徹底崩潰。

那時，一個名叫『天道』的聲音問我：

問我, 是否願意改寫宮如聽命運。

即便代價是再也無法回歸原本的肉身。

我當然願意了。

在穿越者重啟時間線後，我竭盡全力為映澤注入上一周目的記憶。

即便杯水車薪, 但終有一日, 醒悟的映澤能幫到如聽。

如聽還是那麼倒霉, 然而這次她去妖獸涯的時候，我偷偷將昏迷在更遠處的紫修, 拖到她一眼便能看見的地方。

紫修是魔族，稍不留神就會暴露氣息。

我廢了好大的勁才藏匿他不讓天水宮發現。

時常看見他棲身暗處，看著如聽的背影, 我無不欣慰地想：假如他能入贅我家如聽, 那也不錯啊。

我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可這一次, 妹妹修成了屬於她的道。

無情道。

大道無情。

我看到她實現復仇之後, 也看到自己的魂魄逐漸變得透明。

仿佛能聽到一向無情的天道都流露出不忍：

「時候到了。」

我身為遭了穿越者的受害人士, 天道會給予我新生的機會。

我央求天道再給我些時日。

如聽最初入世的那幾年。

我一直在她身邊。

看她輾轉於紅塵, 臉上漸漸染上人世的種種煙火，眸中似有過去的鮮活之色在復蘇。

我知道, 她每到一個地方，便會尋找我的下落。

我最愛的妹妹。

姐姐會在每一個起風的日子, 落在你的肩頭。

會在每一個四季更迭的人間, 化作萬千祝福。

拂過你的面容。

【番外：映澤】

他與宮主青梅竹馬。

那會兒, 她還不是宮主，二人是自由的散修。

後來，她發現一處洞天福地，喜愛非常, 跟他說：要在此地創立門派。

就叫天水宮。

他想都沒想就追隨她的步伐，目睹天水宮逐步壯大，成了名動一方的大門派。

也看著心愛的那個人與別人相愛，誕下兩個像極了她的女兒。

心如刀絞，卻隻能默默守望。

不是沒發現宮如吟變了。

聽著他驚慌卻沒有關切的話，我平靜地說：「這是我的住處，我不在這在哪兒？」

「-映」……偌大的天水宮, 此刻盡在執掌，他當真沒有動過心嗎？

映澤選擇了沉默。

所以真相敗露，被宮如聽踹翻在地的時候, 他固然驚愕, 卻也發自內心地覺得：我該死。

最開始十年, 映澤心如止水。

萬籟俱寂到了一個極限，饒是活了數百年的仙人, 漸漸也感到焦躁。

一百年過去，被長埋山腹的映澤開始發瘋。

可是回應他的隻有自己絕望的回聲。

映澤悔恨不能回到當初。

時光飛逝, 又過去不知多久。

一百年, 五百年, 一千年……

久到外面的世界滄海桑田，天水峰翻然換了全新模樣，久到他們這一代的人成了隻能從書中追憶的傳說。

他聽到終於有人踏上天水峰, 滿懷驚豔地道：

「此地鍾靈毓秀，靈泉豐饒，不若就叫……天水宮吧！」

映澤停止了思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