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農民用的生產工具非常低效，土地兼並嚴重，而且土地資源運用也不合理。

有些地方種植密集，過分消耗肥力，有些地方又尚未開墾，白白空置成了荒地。

祁燁心裡有譜之後，便去和尹大人商議如何進行變革。

這一塊涉及了我的知識盲區，我沒法參與，但我也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嗯……以前我也玩過不少種田小遊戲，在裡面看到過更多功能更高效的鐵犁。

已至夜晚，尹大人的書房依然燈火通明，也不知祁燁什麼時候回來。

我一邊等他，一邊努力回想，試圖把那鐵犁的結構畫下來。

不錯！畫出的東西抽象到讓人不忍直視。

我嘗試了好幾次，不知廢了多少張紙，最後生出困意伏在案前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感覺頸間貼上了一抹涼意。

我不耐煩地向旁邊揮了一巴掌，「皇後別鬧，朕要休息。」

耳邊響起的卻是一道陌生的聲音，「呵呵，休息？我今天來可是為了要你的命！」

22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然後就見一蒙面人用刀抵著我的脖頸，滿臉殺意。

我大驚，「兄弟有話好好說！我一個弱女子，跟你無冤無仇，上來就喊打喊殺是何意？」

Advertisement

蒙面人冷笑，「弱女子？你倒是會自降身份，我隻知道我面前之人是個昏君！」

我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清湯大老爺在上！

我平時除了吃點好的以外，從不奢靡浪費，也不勞民傷財，更未挑起戰亂。

我做過最荒唐的事情也就是招了幾個小姐姐入宮陪我聊八卦，和之前的老皇帝比起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再說了，平時的政務雖然是祁燁在背後處理，但明面上的功績還是掛在我頭上，那樁樁件件的善舉誰看了都得道一句千古明君。

這刺客分明是純純的誣陷！誣陷！！！

我盡量心平氣和，「朕覺得你對朕有誤解……」

「我隻相信我自己看到的，如今的北境飢民遍地，民不聊生，都怪你這種掌權者不上心！」

我見他情緒激動，隻好偷偷向後仰以求離刀鋒遠點。

「沒有不上心，京城的餘糧已經全都撥過來了，朕所言非虛。」

「那又怎麼樣，被貪汙的毛都不剩了，還不是怪你管不好那些官員，你解釋也沒用！」

我……

「你怎麼真的不解釋了？你果然心虛吧，我就知道！」

好好好，正話反話都給他說完了。

真是很少見到這種比我還無理取鬧的人。

我嘆息一聲，「朕能理解你心含怨憤，但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什麼？」

「反派死於話多。」

隨著我話音落下，一個身影從窗口一躍而入，下一秒，蒙面人手上的劍就被挑飛出去。

趕來的祁燁把我護到身後，接著一腳踹在蒙面人的膝蓋處，迫使他跪下，劍尖直指其咽喉，「誰派你來的？」

23

蒙面人很有骨氣，梗著脖子喊：「沒人派我來，我就是自己想來刺殺昏君！」

祁燁正要再次逼問，我攔住了他，上前一把扯下蒙面人的面巾。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青澀的少年面孔，眼中燃著憤怒之火，瞪我的樣子像隻兇惡的小獸。

難怪這麼無理取鬧，原來還是個小孩。

方才他說話定是刻意把聲音壓粗，才讓我沒能辨認出他的真實年齡。

我蹲下來，視線與他平視，「喂，你其實沒做好準備殺人吧？」

少年一愣，臉色漲紅，「你看不起誰！」

我聳聳肩，也不再自稱朕，「明明可以在我睡著的時候把我頭砍下來，但你卻放任我清醒過來，又和我七嘴八舌說這麼半天，是因為你根本下不了手吧？」

少年好像有點語塞，於是咬唇不言。

我見狀樂了，「嘿，誰跟你說我是昏君的？」

少年沉默兩秒，悶悶不樂地吐出兩個字，「我爹。」

祁燁冷眼看他，插進來一句，「那他就沒有告訴你刺殺聖上要被誅九族？行動之前應該考慮後果，以免禍及親人。」

少年的表情變得有些慌亂，「不關我家裡人的事，你們要殺就殺我一個！」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揉了下少年的腦袋。

「不殺不殺，真殺了你，不就有更多人誤會我是昏君了？」

祁燁又淡淡開口，「你口口聲聲說她是昏君，那你可知道，若不是她執意前來，北境的困局還會持續得更久。

「甚至掩蓋在有心人的遮蔽下，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我注視著少年的眼睛，認真道，「嫉惡如仇不是壞事，但任何的改變都不能一蹴而就，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間就看到成效。

「尤其是這麼遼闊的一片江山，你明白嗎？

「歷史發展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也許要很多代人的努力才能構建出一個美好的世界，我們做得雖然不夠完美，但我們在努力了。

「沒有不關心北境，我們平等地關心這片疆域上的萬民，所以，希望你可以再多一些耐心。」

24

把少年放走之後，祁燁皺眉道：「陛下真不跟那刺客計較？」

「他本心不壞，而且有一說一，如果沒有你在，讓朕自己處理朝政，朕還真有可能成為名副其實的昏君呢！」

說完，我朝祁燁伸出手，「扶朕一把。」

祁燁依言照做。

我瞬間腿一軟癱在他的懷裡，驚魂未定道，「臥槽這可怕孩子……嚇死朕了……嚇死朕了！

「那麼老大一把劍啊！『咔』的一下就橫在朕脖子上了，你懂嗎？你懂嗎！」

祁燁點頭，「臣懂的，曾經陛下的大哥也對臣這樣過。」

「朕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陛下受驚了，是臣護駕來遲，臣有罪。」

安靜了幾秒，他又道，「如果陛下今晚真出了什麼意外，臣……」

我興奮搶答，「你會殉情？」

祁燁……

「臣會怨恨自己。」

「哦，所以到底會不會殉情？」

見他被我噎住，我不由得笑起來，「朕開玩笑的，我們換個話題。

「你發現沒，如果不刻意去看，我們根本就認識不了這片土地的真實相貌。

「上次逛街遇到的壯漢不就是燈下黑嘛！誰能想到京城之中還有這樣的陰暗面啊！

「對了，我忽然想起個事，遇到那壯漢之前你本來要跟朕說什麼來著？」

當時被打斷的話，我一直都忘記問。

今天裝作不經意問出來後，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是在期待什麼。

祁燁看著我的眼睛，半晌沒說話。

我也不催促，就這麼安靜地等著。

「臣那時是想說，陛下並不是真正的愚鈍沒本事，而是大智若愚。」

「就當你是在誇朕，還有呢？」

祁燁想了想道，「沒有了，當時臣隻想說這個。」

我怔了幾秒，然後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我覺得有點失望，但我也說不清自己在失望什麼。

「那好，很晚了，我們休息吧。」

祁燁卻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袖。

「但臣現在有別的話想跟陛下說。」他這樣道。

「陛下的心思純真善良，雖然有時看起來行事荒唐，但從不會真正棄大義於不顧。」

祁燁說著指了指桌上的畫紙，「這是陛下為北境百姓設計的鐵犁吧？」

見他竟然能認出來，我驚訝地點頭。

祁燁重新抬眼看我，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陛下是很好的女子，比臣見過的所有女子都要好。

「臣自詡不是一般人，所以也不是一般地喜歡陛下，而是甚心悅之。」

25

我整個人都木在了原地。

半晌，我抬手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朕表白啊？」

祁燁失笑，「是臣說得不夠明白嗎？」

我茫然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然後欣慰道，「一點都不痛，果然是夢！」

祁燁……「臣有點痛。」

我眨巴兩下眼睛，心虛地收回手，然後一頭扎進床榻上的被褥裡。

「陛下這是做什麼？」

「讓自己冷靜。」

「好的，臣不著急。」

我抬起頭，壓住嘴角，故意板著臉看他，「你還愣在那幹什麼？到床上來啊！」

祁燁？？？

「現在你真是我的皇後了，夫妻二人哪有分床睡的道理？」

祁燁看著我，彎了彎眉眼，「臣遵命。」

這夜之後，我們又在北境待了一段時日。

直到看著改革的方案初顯成效，我提出的鐵犁也開始批量制造，一切都在漸漸轉好，我們才決定回朝。

回去之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徹查貪汙的官員，順便打擊朝中的拉幫結派。

當然了，主要勞累的人還是祁燁。

但他似乎精力特別充沛——嗯，指各方各面。

後宮的妃子得知我和祁燁關系有大進展，均是一片喜氣洋洋，聽說甚至還有人私下寫我們的同人文。

我表面上讓她們別太八卦，私底下也會偷偷讓翠雲把文章抄錄過來給我看。

咳，因為實在很好奇。

26

有一天夜裡，祁燁用輕功帶我上了寢宮房頂賞月，為了助興，還配了一罐桂花釀。

「陛下酒量如何？」

我張口就吹牛，「非常可！」

結果打臉來得非常快，才一杯下去我就醉得開始胡言亂語。

「我跟你說，有個特別好玩的東西叫手機，就是一個很小的框裡面, 可以顯示很多東西，你能看見別人在裡面表演戲劇。」

「聽上去很有趣，似乎有些類似木偶戲, 臣改日尋些手藝人進宮, 看能不能做出陛下說的東西。」

「哎呀, 你們做不出來的。

「手機還可以玩遊戲，我以前可喜歡玩一個叫王者榮耀的遊戲了, 就是一個……一個很講究作戰策略, 雙方各有五個人打來打去的遊戲。」

「所以陛下對作戰感興趣？」

我搖頭, 「真的作戰就不感興趣了, 因為我不想看到有人死去。」

其實原著中是經常有戰事發生的，我上位以來卻從未發動過戰爭, 滿心都是 Love And Peace。

雖然這隻是書中的世界，但待了這麼久的時間, 我早就無法把身邊的人當做字符看待, 他們都是鮮活的生命。

現實中的我並不會受到像林家人給我的那些關注，也好像沒誰對我的愛能像祁燁這般滿溢。

所以曾經的我更沉溺虛擬，穿書後才開始在意身邊的真實。

又沉默了一會, 我忽然拽住他質問, 「說！你喜歡的到底是林淺還是我？」

「林淺和陛下難道不是同一個人嗎？」

「才不是！告訴你個秘密，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林淺就是林淺，在我自己的世界，我有另一個真正屬於我的名字。」

「原來如此，那陛下可否告訴臣, 您的真名是什麼？」

「……才不告訴你。

「不重要了，反正也回不去。」

說到這裡時, 我已經暈暈乎乎地靠在他肩上, 快要昏睡過去。

祁燁沒有追問，摸了摸我的頭, 輕聲哄道，「臣喜歡的就是您, 是喚作任何姓名的您。」

27

我好像睡了很長時間。

我好像經歷了一個很真的夢境。

再次睜開眼睛, 是被清脆的鬧鍾鈴聲吵醒。

枕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是未關的遊戲界面。

我恍惚地拿過來點了兩下，就看見它迅速變得沒電黑屏。

哦, 昨晚沒充電啊。

看著古色古香的房間，我差點「哇」的一聲哭出來。

「（人」媽媽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是一張照片和一條文字訊息。

【你祁阿姨的侄子最近來我們市玩，小伙子人長得可俊，我聽說他也喜歡打那個什麼……王者榮耀！】

【閨女啊，你有興趣跟他見見不？】

我的視線聚焦在那張照片，整個人愣在原地。

是祁燁。

那熟悉的面容，正是我夢中的少年。

我朝窗外望去, 此時正值三月, 春光和煦，外面的風景鮮明豔麗。

我點開對話框，打下一行字，【可以啊, 最近天氣這麼好，我想約他去踏青。】

點完發送的按鈕，我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人生本該是千萬次的春和景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