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連凱,很快就發現賬本被更換了。
那裡面牽連的權貴太多,甚至連刺史都被記了一筆。
樂娘子在監牢內受盡折磨,硬是咬定沒有主謀。
一切全系她一人所為。
可謝連凱又如何能信?
月影樓必定出了內鬼。
他一向不懷疑女子的愛慕和服軟。
阿啼為人機靈討巧,又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他一定想不到阿啼會寫字作畫,更想不到她敢做這般大膽行徑。
是以謝連凱雖在月影樓攪起腥風血雨,大多還是拿自己的手下開刀。
夜幕降臨,整個冼州城靜悄悄。
但我知道,一切都已不同了。
風雨欲來,大廈將傾,隻不過倒向的,卻是我們這一邊。
刺史得知謝連凱有那樣一本荒唐的賬本丟了,大發雷霆。
下令加強城門守衛,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丟掉的賬本給找出來。
我身處謝侯府,雖說危城自安,但終於也不是長久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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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連凱查完侍衛,查完死對頭,終究會查到月影樓的女子身上,進而查到謝侯府邸。
冼州城門森嚴,賬本又不會生腿能跑。
總有一天,我們會徹底敗露。
樂娘子會被打死,阿啼會被打死,所有人都會因我而死!
我內心惶惶,終於忍不住跟阿啼說:
「我去向謝連凱請罪,我說樂娘子是我指使的,賬本是我偷的,不過我已經用火燒幹淨了,到時候你拿著這些證據,你設法好好活著,倘若……倘若報不了仇也沒事,你得好好活著!」
阿啼不似我那般慌張。
「可是姐姐從未進過月影樓,字跡和畫工也很是一般,如何能讓謝連凱信服呢?」
我咂咂嘴,艱難開口。
「我——我就說是我花錢找人——總之我一口咬定是我——」
阿啼緊緊抓住我的雙臂。
「阿姐,你不要這般慌張,事情還沒完全結束!」
內心壓抑已久的情緒決堤。
「事情已經結束了!罪魁禍首就是我!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恨了九年!你沒必要跟我一樣也丟掉性命!」
阿啼的眼淚奪眶而出。
「誰說沒有!我恨謝連凱,也恨了九年!
「我的痛我的恨,不比你少一分!」
21
空氣驟然靜了下來。
阿啼悄聲抹了抹眼淚。
此刻月色透過窗棂撒下來,襯得她這張臉靜謐而又安詳。
「阿姐,我從沒跟你講,我本名叫蘇題,是……金榜題名的題。
「我阿爹,是安撫司副使蘇建安。」
我早知阿題身份不一般,隻是她不主動同我講,我便也一直沒問。
沒想到,她竟是官家兒女。
那她又何苦卷入泥淖裡,又是怎麼受得了這些折辱啊!
我眼裡的震驚和心疼,阿題都看在眼裡。
她苦笑著,扯了扯嘴角,靜靜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來,九年前,冼州鬧飢荒,蘇副使奉命前往冼州賑災。
阿題的哥哥蘇樹,曾收到一張月影樓的請帖。
但他去了即回。
「以我哥那剛正不阿的性子,想必不僅不願意接受月影樓的骯髒生意,反而還會叫嚷著查封謝家。」
也正因此,蘇樹給蘇家惹來了禍端。
他不肯接受月影樓的美意,可多得是官家子弟願意接受。
他們互相勾連,不僅設計吞沒了賑災糧,還把這頂黑鍋扣在了蘇家頭上。
那一年,蘇題隻有六歲。
父親剛剛告訴蘇題,她姓名的含義。
他說,為父盼你兄長能有所建樹,對你的期盼,可半點不比他少。
不要因為你是個女娃就對自己放低要求。
你要好好讀書,你叫蘇題,是金榜題名的題。
阿題說話的時候,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隱隱透露出一種無言的憂鬱。
講故事的人那樣淡漠,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這個聽故事的人,卻止不住地流淚。
後來,蘇家被冤枉吞並災糧。
安撫司副使素來剛正不阿,我行我素。
蘇樹又隨了父親,同樣寧折不彎的性子。
平日得罪的官員不在少數。
人人都參上一本,聖上震怒之下,竟直接將整個蘇家滿門抄斬。
隻是蘇題年紀尚小,府裡忠心的管事那自己的女兒頂了命,才換蘇題活了下來。
她當時隻知道,自己的兄長,收到了月影樓的請帖,就再也沒有回來。
從一開始,蘇題就是要去月影樓的。
哪怕我百般阻攔,哪怕明知是噩夢深淵,她都一定要去。
她復仇,不隻是為了她自己。
也是為了整個蘇家。
「九年前,你的阿姐因為去月影樓而死。
「而我的兄長,因為不入月影樓而死。
「我對謝連凱的恨,與你是一般深。」
22
阿題說完後,我們兩兩相望久久無言。
我本想說些什麼以示安慰,但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
說什麼都無用。
小時候聽人說,生逢亂世,才叫痛苦。
我們生在太平盛世,理應感激。
可我們明明生在太平盛世,為何卻活得如此艱辛?
「我本想親自為我們蘇家平反,可我一個人,做不到了。
「阿姐,你要記住,我阿爹,是安撫司副使蘇建安,我兄長,名喚蘇樹,他們都是……都是好人!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很好很好的官。」
阿題哽咽著,強忍著的淚水,這才滾落下來。
我見她這般囑咐我,心有疑竇,感覺倒像是……託付一般。
阿題是那般冰雪聰明,我還沒發問,她就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阿姐,我剛剛說事情還沒有到絕路,是真的。
「從前我隻道京城來的官差都如我阿爹般公正清明,可事實告訴我,不是這樣。
「不過,冼州城已亂,縱使周刺史封得住城門,他也封不住人心。
「阿姐,你還可以,告御狀。
「京城裡的長公主殿下,性如烈火,嫉惡如仇,最看不慣權勢壓人之事。
「隻要去了京城,擊響登聞鼓,公道自有論斷。
「阿姐,你瞧,我們還有機會的,對不對?」
她那雙烏黑清透的眼眸十分幹淨,裝著滿滿的溫柔與堅定。
我突然憑空多了無數勇氣。
我握住她的手,想拉她起身:
「好!我們一起走!我們去京城告御狀!」
我用了用力,可阿題卻紋絲不動。
「阿姐……我走不了的。」
「為什麼?」
「你是謝侯府裡的人,我是月影樓裡的人,賬本丟了,月影樓的每個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時候我突然走了,豈不是自露馬腳?
「且不說謝連凱立時就能發現,就是守衛森嚴的城門,我也闖不出去。
「阿姐,你在冼州城待了十餘年,我說到底也是個外鄉人,不像你那般對城內熟悉。
「我留在府中為你遮掩,你需得想辦法躲過城門守衛,如此方有機會成事。
「姐姐,那個人,必須是你,隻能是你。」
23
寂寥的夜裡,阿題的目光灼熱燙人。
亙古長夜裡,總要有第一個前進的人。
總要有……無數為之流血犧牲的人。
我不再堅持讓阿題同我一起離開。
她說的已是最優解。
我能做的,就是快些出城,快些回來。
解救那些正在受苦的人,解救更多還在受苦的人。
「阿題,我去京城的這幾天,你一定要小心辦事。
「我給謝連凱下的藥,分量夠了,從今往後,他就是再想辱你,也是有心無力。
「你一定要小心,等我回來。」
阿題寬慰似地拍拍我的手。
「放心吧阿姐,京城路遠,珍重,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將手裡的客人名冊、女子名冊以及籤字畫押的訴狀,還有最關鍵的賬本都帶上。
為了不惹人耳目,我隻帶了一點碎銀子。
趁著夜色濃重,悄悄地出了府。
月色掩映下,我最後看了阿題一眼。
那時的我還不懂得,為何她的眼神那樣蒼涼,而又那般決絕。
人一旦有非達成不可的目標,就總能想出辦法。
崔大娘的丈夫,是送夜來香的。
她家的大女兒小翠,被謝連凱的手下擄進了月影樓。
每當崔大娘問我,她女兒在月影樓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笨手笨腳地惹貴人生氣。
我都會說:「小翠手腳麻利,在月影樓當差過得很好!」
崔大娘就會眯著眼睛笑:「過得好就行,過得好就行!」
如今我深夜闖進崔大娘的家門。
沒說來意,也沒說去向。
就隻是求崔大娘幫我出城。
崔大娘嚇了一跳,不過一忽兒,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姑娘,大娘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出城,但你是我們小翠的好朋友,大娘信得過你!
「隻是現在城門守得緊,要出城的話,隻能躲在我家男人的糞車裡,你受得住嗎?」
她沒問我為什麼要出城,隻是因為我想去,她就幫我。
我使勁點頭。
臨走之前,我深吸一口氣。
「崔大娘!您應該快見到小翠了,我保證!」
她靠在門框上,衝我揮了揮手。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往事,低眉笑了。
24
我堅持要崔大爺在糞車裡倒滿糞水。
我用油紙把證據裡三層外三層地包起來。
深吸一口氣,就鑽進了糞車裡。
酸臭的糞水瞬間淹沒了我。
我覺得眼睛發酸。
不知道是被燻得還是原本就想哭。
車子一顛一顛地,很快就到了城門口。
守城的官兵問道:
「幹什麼的!」
崔大爺畢恭畢敬地答:
「回官爺,出城處理夜來香的,味道比較大——哎官爺!」
那當差的陡然把車蓋子掀開。
我的心也跟著猛烈一跳。
隻見月色深沉,烏黑發黃的糞水蔓延出難聞的臭味。
直燻得那些官兵作嘔。
「快走快走,臭死爺了!」
一道城門,就這麼跨過去了。
我在城外,水深火熱的人,在城內。
及至走遠後,崔大爺把我從糞水中拉出來,拿給我一套幹淨衣衫。
「這是你崔大娘讓我帶的,小翠留下來的衣服,也不知你穿上合不合身。」
我滿身滿臉全都是糞水,隻懷裡緊緊抱著告御狀的證據,一時之間無法睜眼開口。
崔大爺忙拿帕子擦擦我的臉。
「哎喲,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我笑著:
「我不苦,一點都不苦,真的!」
從冼州到京城,有近五百裡。
我身上的銀兩不多。
一不會騎馬,二請不起馬夫,能靠的,便隻有這雙腿。
我日夜趕路,走到雙腳起了血泡,就挑破了血水,再走。
走到後來,兩腿麻木,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可京城,還沒到。
我手上握著的,不隻有我自己一人份的希望。
還有劉阿婆的,蛐蛐兒每晚都在盼望他的阿姐回來。
還有畫舫的樂娘子,她在大牢裡受盡苦楚,都沒有說出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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