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顏醫生不會的。」

我還想說些什麼，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

等我主動打過去時，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卻是空號。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果然發現了一個黃色的袋子。

我看著裡面一沓又一沓的現金，陷入了沉默。

那個神秘人說得沒錯，隻要我在手術途中出現什麼意外，事後根本不會有人懷疑我是故意的。

就算是懷疑，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我是故意的。

這可是整整五百萬，有了這筆錢，父親的病就有希望了。

當年梁峰霸凌我的仇，我也可以親自動手報。

要收下這筆錢嗎？

在給梁峰檢查時，我其實有機會支走孫醫生，為自己報仇。

但是清醒過後，理智又告訴我，霸凌者已經毀了我的青少年時期，不能再讓他毀了我的人生。

10

我回到家，輾轉難眠。

想了一夜，還是決定接下這次手術。

第二天一早，參加這次手術的醫生，聚在會議室詳細討論了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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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到病房時，床上痛不欲生的梁峰，早已失去了當日的威風。

我扯了下嘴角，原來高高在上的霸凌者，也有如此狼狽的一面。

梁峰的母親也待在他的身邊，看我進來，母子倆對視一眼，似乎在交流著什麼。

他母親確實令人難忘。

我脖子上的傷疤，是當年被梁峰霸凌時，他手下的一個小太妹劃傷的。

我差點因此離世。

梁家有權有勢，他們家除了給點醫藥費，事後沒有負一點責任。

梁峰正常在學校上學，我卻在家裡休學將近半年。

「你們總算來了，我兒子這是什麼情況？！明明就是頭被磕著了一點點，給你們整出這麼大動靜來？你們這是什麼黑心醫院，把我們當傻子想訛錢是吧？！」

梁峰他媽在大庭廣眾下質問著在場醫生。

這老女人向來是個不講道理的，當年如此，現在也是這樣。

醫生也討厭她的無理取鬧，隻是礙於她家有權有勢，在旁邊解釋著打圓場。

梁峰他媽哼了一聲，又將矛盾指向我。

「是你說的我兒子有煙霧病對吧？怎麼，當年他小不懂事欺負了你，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想著要報復他？」

「張女士，冷靜一些。」

見梁峰他媽又要鬧，孫醫生隻得耐著性子解釋。

「梁峰的病，不是顏醫生憑空捏造的，是醫院經過專業儀器，檢測出來的。

「況且，這麼多年過去了，顏醫生也不至於為了多年前梁峰不懂事的行為記仇，她會用盡全力治療他的。」

當初被霸凌的經歷，鮮少有人知道，孫醫生還以為是普通的矛盾。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梁峰他爸開口呵斥住了梁峰他媽。

「行了，這裡是醫院，你不要亂說話。

「以前的事，是梁峰不懂事，我想顏醫生也不會計較，小峰現在行動不便，我代替他向顏醫生道個歉。」

梁峰他爸低了低頭，輕飄飄將霸凌事件揭過。

「更何況，我相信顏醫生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容易，不會為了懲罰一下小峰，而斷送自己的職業生涯吧？」

我勾了勾嘴角，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現在醫院這麼多醫生都在，梁峰他爸是為了避免我在手術中動手腳，給我施壓呢。

「放心，我會好好治療梁峰的。」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

11

走出病房，我想起了陌生來電的約定。

回到辦公室後，我愣愣地看著裝著五十萬現金的黃色袋子。

梁峰他爸的施壓，其實對我並沒有產生任何威脅。

這一次對我來說，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有了這些錢後，我家人的病就能得到保障，還能懲治霸凌者當年慘無人道的行為。

憑什麼霸凌者的人生無憂無慮心滿意足，我這個受害者要承受長達多年的心理折磨。

這並不公平。

更何況，當年我因梁峰而受傷，生命垂危，都沒有拿到任何的賠償。

我並不相信，我治療好梁峰後，他們許諾的報酬，會真的落在我的手上。

距離梁峰的手術，還有幾天時間，我沒有著急做決定。

合上抽屜，上了鎖，下了電梯，我準備到附近走動散散心。

在電梯口，我遇見了孫醫生。

他微笑著跟我打招呼，出於同事關系，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聊著。

天空漸漸出現火燒雲，孫醫生邀請我去附近的咖啡廳喝一杯。

時間還早，我沒有拒絕，剛進入咖啡廳，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

【顏小姐，既然來了，不如來身後的 3 號包廂裡聊聊事情？】

我看了眼咖啡廳招牌，這才驚覺，這是神秘人打電話時約定的咖啡廳。

我沉默片刻，告別孫醫生後，我走向那個包間。

包廂門緩緩打開，我看見了一個寬厚的背影。

12

「好久不見。」

陌生男子摘下精致的帽子，轉身對我微笑道。

「是你……」

時隔多年，我沒想到會再次見到張宸睿。

他是梁峰手術結束後我看著眼熟的助理醫生，也是多年前，在我被霸凌時，唯一伸出援手的人。

隻是後來，他突然轉校，我們便斷了聯系。

「小顏，我很抱歉當年的不辭而別。」

他語氣平緩，告訴了我當年不辭而別的原因。

張宸睿當年轉學，其實也是因為梁峰。

那時，他因為幫助我，惹惱了那群混混，被梁峰報復。

他趁著張宸睿放學不注意時，把他推到路邊的深溝裡。

溝裡的草叢布滿鋒利的木刺，硬生生穿透了他的大腿，膝蓋上血流不止。

張宸睿是單親家庭，父親每天隻知酗酒，由於大腿傷口沒有得到及時治療，落下了終身遺憾。

「我其實不知道，該怎麼用這副殘疾的身體來面對你，但是我意外得知了梁峰生病的消息。」

他眼底深處有無法磨滅的恨意。

「你父親的事情不用擔心，藥我已經託人從海外帶回來了。

「但是，梁峰那個畜生，一定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我沉默了片刻：「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

「你真不恨他？」

張宸睿笑了笑。

「你知道嗎，你父親的病，有很大的原因是他的手段，你父親沒有告訴你吧？」

「你說什麼？」

我這才得知，原來一年前父親的病，並不是突發。

父親原本工作的公司，梁峰是他的頂頭上司。

他知道父親和我的關系，在工作中處處刁難，父親因此常年鬱結在心，才會得病。

張宸睿說完事情經過，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離開。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13

很快到了手術的那天。

我穿上手術服，仔細地消毒手部。

手術室外，室外梁峰的母親沒有了上次的無理取鬧，神色緊張，手中握著一個包裹。

見我過來，她匆忙趕到我身邊，打開了包裹，裡面是刺眼的鈔票。

「醫生，你一定要救……」

這是打算賄賂我？

我沒有理會她，頭也不回地走向手術室。

見我不為所動，梁峰他媽雙腿發軟，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兒子！」

「現在知道求我了？」

我回頭，俯身在梁峰他媽的耳邊，「當年我求他不要傷害我時，你怎麼不知道教教他，得饒人處且饒人？」

如今刀子落在了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真是可笑。

走進室內，我大腦中幻想了梁峰很多種結局，但還是禮貌性地跟他打了一個招呼。

「你放心，我會對我每一個病人負責的。

「但是，我不排除我的手在手術中會不會抖。」

梁峰打了個顫。

「你……你這麼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我笑了笑，沒理他。

為了手術安全，梁峰進行了局部麻醉，除了頭部可以動，四肢沒有任何反應, 他翻不起什麼風浪。

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我緊握著冰冷的手術刀, 一步一步地邁向梁峰。

很快，慘叫聲從手術室傳到外面走廊。

梁峰母親的哭喊像是發狂的野獸。

「我兒子要是出了什麼問題, 我一定要去法庭告你們！」

我讓助理給我戴上了醫用耳塞, 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兩個小時後, 手術結束。

14

我剛走出手術室, 梁峰的母親拼了命地衝向我，好在被人攔住。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兒子！我要你給他償命！！」

助理醫生小李看了我一眼, 笑意直達眼底。

「對不起家屬，顏醫生也盡力了，請你理解她！

「人各有命，請節哀！」

梁峰他媽徹底失控，像是一條瘋狗。

「你們這是故意殺人, 我一定要去法庭告你們！！！」

梁峰他爹在一旁也是臉色蒼白, 搖搖欲墜。

「媽, 我沒事。」手術室內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

梁峰他媽慌亂地站起身來，趴在手術臺, 看著梁峰睜開的雙眼, 發出癲狂的笑。

「哈哈我……我兒子沒死, 我兒子沒……沒死啊！」

15

手術前的那天晚上，我再一次去看了父母。

父親在特效藥的治療下身體日漸轉佳。

除了梁峰這個霸凌者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想自己再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

在手術前, 我想了很多。

可在緊握手術刀的那一刻起, 心裡卻想起了希波克拉底醫學誓言。

學醫時，我緊握雙拳曾斬釘截鐵地發誓。

「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 恪守醫德, 尊師守紀, 刻苦鑽研，孜孜不倦, 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 執著追求。

我稍微松了一口氣，這才把目光放在病人身上。

「完「」作為一名醫生, 我想我沒有完全辜負它。

16

做完手術的一段時間後，張宸睿和我斷了聯系。

直到有天晚上值班，他突然來了電話。

電話裡他告訴我，梁峰在開車時出了意外, 車子墜落山崖, 死於非命。

「死亡報告顯示，他死前大腦異常，好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這才會摔落山崖……」

張宸睿在電話中沉默很久。

「和你有關系嗎？」

我放下手中的筆，嘴角微微揚起。

「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