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和你說，當年媽讀書也是頂頂好的，可是有什麼用啊？那些考了好大學的女孩子，最後免不了回來考個編制嫁人。」

「林嘉，你還不如一開始就別走錯了路，以後要是在本地，我也好照顧你……」

我停了下來，盯著我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有沒有說過，我想學航空航天。」

我媽不以為然，「人的想法都是會變的，爸媽肯定不會害你，為人子女的，哪個不希望離爸媽近點啊，萬一老了生病什麼的也好照顧。」

我想開口，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隻能靜靜地看著我媽說著她和我爸花了五十萬給我哥付了首付，給我未出世的小侄子攢個了學區房。

仿佛有什麼從我心中一點點消失。

幸好我從小就知道，父母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奢侈品。

他們不會考慮我的想法，那我自然也沒必要在乎他們的意見。

回家後，我嫂子也特別高興，說是他們為我準備了一桌好菜慶祝。

我看著桌子上我哥愛吃的紅燒排骨，我嫂子愛吃的油焖大蝦，忍不住笑了。

我哥還要裝作關心我的樣子，伸手給我夾了一隻蝦。

「考得怎麼樣啊？我都幫你看好學校了，咱們本地的師範大學就不錯，到時候我託人給你介紹個好對象。」

我把蝦扒拉出去，在我哥難看的臉色下抬起了頭乖巧地笑了。

「不好意思啊，我大蝦過敏，吃不了這個。」

「本地就算了，爸媽兩套房子都給了你們，你們好好給他們養老，我就不摻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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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嫂子直接黑了臉。

「林嘉，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在大城市混？我和你哥都是為了你好，你別不識好歹！」

「我聽人說了，你要是爭氣，我們也不用累死累活還房貸了，這件事由不得你。」

我把目光放在爸媽身上，他們一個低頭吃菜，一個悶聲喝酒，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我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

這兩個人，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終於，我媽忍不住開口了，「當父母的哪有害孩子的，林嘉，以後你會感謝我們的。」

8

我本以為，他們至少還會裝一段時間。

可我沒想到，哥嫂這麼沉不住氣。

我隨意扒拉一個能吃的青菜，「當父母的不會害孩子？你們心裡，隻有林強一個孩子吧。」

我爸臉色鐵青，「你這丫頭說什麼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和你媽對你們都是一樣的，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樣是吧？那你們給我哥買了新房子，這套就過戶給我吧，不會說一套做一套吧？年紀這麼大了害不害臊啊！」

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急了。

「你這孩子，還沒成年就張口閉口房子的，我和你媽還能虧了你啊！爸媽還不是為了你考慮，你哥跟我們一起養家這麼多年，你對家裡付出什麼了！」

我皺了皺眉頭，又是這套話術，搞不懂這人是怎麼生出來我這個全國競賽第一的。

「我哥在家裡住著，自然要養家，我就吃了你們三年大米，以後都會還給你們的。」

「你們要是真沒錢還貸，我給你們出個主意，這套房賣了，給他們全款買了那套不就行了。」

我爸怒吼道：「胡鬧！這套房賣了我們住哪？！夠了，生了你這個逆女算我倒霉，以後吃了虧，別怪我現在沒勸過你！」

話音落，他狠狠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

我媽和哥嫂連忙去勸，尤其是嫂子，時不時瞥向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不太舒服。

我隨便吃了點飯就鑽進了房間。

上次競賽後，清大的教授向我拋來了橄欖枝。

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給我個打工的地方。

老教授聽了我的情況，立刻就給了我師兄師姐的聯系方式，但他們這個假期要出去做個項目，大概成績出來後才會回去。

處理完家裡的事，我也準備動身去清大了。

9

班級組織了畢業聚餐。

參加完後，大家笑嘻嘻地又在校園裡拍了不少照片，最後鈴聲打響時，我恍恍惚惚地走出校門。

直到人回了家，方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我似乎真的畢業了。

我媽正在小區樓下和鄰居聊天，見我回來，嗤笑了一聲，「怎麼不在外面一直待著？還知道回這個家啊？」

鄰居有些尷尬地打著圓場，「好不容易放假了嘛，也該讓孩子放松放松了，聽說嘉嘉學習很好嘞，肯定能考個好學校。」

我媽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

「那誰知道了，學好學壞的她也不會管我們，這孩子從小就自私掐尖，哪像你們家雯雯貼心？以後考個公務員在本地，多好。」

鄰居家隻生了個女孩，畢業後回家待了一年就開始考公，聽了這話也抿著嘴樂。

「青春期叛逆嘛，大了就懂事了！」

我徑直上了樓，家裡嫂子給自己房間開了空調，我房間的空調遙控器卻不見了。

嫂子理直氣壯，「開空調多費電啊，你忍忍就過去了。」

我被她氣笑了，直接衝進她房間裡找遙控器，拿到了就跑。

嫂子氣個半死，等我媽回來抱著肚子就「哎呦哎呦」地叫喚。

為了避免她再作妖肚子疼，我幹脆去朋友家躲了幾天，直到出成績的那天才在我媽的催促下慢悠悠的回家。

「快查查成績，你考了多少分？」

一家人圍在我身邊，我媽著急地催我看手機，嫂子挺著個大肚子，目光閃爍地附和。

剛輸入準考證號和密碼，我媽一把搶過手機，自顧自地激動道：「出來了！680 分！夠了，肯定夠了！」

哥嫂對視一眼，嘴角壓不住的笑意。

我好奇地問我媽，「什麼夠了？夠幹什麼了？」

我媽這才安靜下來，拿起手機說要和親戚們說一下。

我哥眯著眼睛看我，掛著虛假的笑容打量了一番，「會讀書也有好處啊。」

我坐在原地，漫不經心地點頭。

「有好處，可是和你有什麼關系？」

我哥惱了，譏諷地開口：「希望你一直這麼高興。」

嫂子拉了他一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10

沒過幾天，我當著全家人的面填好了志願，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清大航空航天系。

我媽又忍不住勸我。

「林嘉，你想好了嗎？以後學起來很累的，你一個女孩，靠著運氣才能考這麼多分，要是學了這個跟不上怎麼辦？」

我拉長聲音「哦」了一聲。

「那就不用你們操心了，畢竟我掐尖要強，也不會允許自己被人落下，我說能學，就是我的底氣。」

嫂子不耐煩了，「媽你和她說那麼多幹嘛，我告訴你人家都說了，報志願很容易滑檔的，你就填一個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

「滑檔是一碼子事，我聽說要是有人惡意篡改別人高考志願，可是要坐牢的。」

我坐在電腦前，淡淡開口。

聲音突然安靜下來。

我媽和哥嫂神色各異地看著我。

我不解，「你們這麼看我幹嘛，你們篡改別人志願了？」

嫂子笑得勉強，「怎麼會呢？這東西都是一家人一起報的，誰還能做這種事？」

我媽躲著目光不敢看我。

我笑眯眯地對嫂子說：「是啊，最好別挑戰法律底線。」

可惜，他們沒聽進我的話。

報考截止的前一天晚上，我媽和我嫂子鬼鬼祟祟地拿走了電腦。

11

房間裡傳來我媽的聲音，她有些猶豫。

「這個改一下就行了嗎？到時候林嘉發現肯定要鬧吧。」

嫂子嫌棄地催她，「你快點，現在被她發現就完了！鬧怎麼了，都是一家人能鬧成什麼樣？」

「你不想你孫子以後有個照應啊？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可是你們林家的獨苗！」

「況且人家都說了，二十萬，整整二十萬！學區房的貸款光靠我們要還多久啊！」

我媽一聽這話也不猶豫了，按照嫂子說的，幾下改好了電腦上的東西。

雖然早有準備，可是從視頻裡看到我媽改了我的志願，心底還是生出了幾分怨氣。

我死死攥緊了拳，想要衝進去和我媽當面對質，可我還是忍住了。

錄取前一切變故都有可能，我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改好後，她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隻是常常對我噓寒問暖，我欣然接受，和她們一樣盼望著出結果的那天。

報考通知出來那天，我媽興奮地接了個電話，卻震驚地提高了音量。

「什麼？沒錄取？為什麼？！我明明……」

此時我剛好收拾好行李，我媽看見我生生咽下了後面的話。

我好心情地問她，「明明什麼？明明篡改了我的高考志願？」

我媽驚愕地瞪大眼睛，顫抖的指著我，「你怎麼知道？！」

嫂子反應快，瘋了一樣怒吼：「還能怎麼？她肯定改回去了！那可是二十萬啊！」

我媽漸漸鎮定下來，搖了搖頭。

「不可能，我檢查過的，沒問題。」

聽到她的話，我的眼神漸漸冰冷。

我嫂子氣得要命，又哭又喊地質問我媽沒辦好事，我哥怕她受傷趕緊攔著。

一家人雞飛狗跳，混亂中我拎著行李打開了門。

今天師兄師姐們做完項目回學校，老師說會讓他們順便把我捎過去。

鄰居們聽到我家的聲響，忍不住探頭。

我媽又紅著眼撲過來抓我，「你這個死丫頭，我還會害你嗎？你竟然背著我偷偷改志願？現在家裡亂成一鍋粥你就高興了！」

我甩開她的手，在她憤怒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張清大錄取通知書。

我媽從震驚到失望，隻短短幾秒鍾。

「你被錄取了，卻不告訴我？林嘉，你在防著我這個親媽嗎？」

我哥和嫂子找到了發泄口，又對著一圈人說我不孝，連報考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和家裡商量。

我直直地看著我媽，「我不是和你說了，我去參加競賽了？是你說我掐尖要強，說我書呆子，你有問過我的成績嗎？」

我媽梗著脖子狡辯，「你嫂子懷孕是大事，我不問你自己不會說嗎？」

我點頭，對她的無恥習以為常。

「好啊，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們可以隨便改我的高考志願，因為我，早就保送了。」

全家人都愣住了。

12

直到我拎著行李箱示意他們讓開，和我媽聊天的阿姨終於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這是幹嘛呢？這家人也是有毒，孩子考得那麼好，她竟然和我說要給她報二本師範，原來是要自己改啊！」

「什麼奇葩一家子，這要是我女兒，我巴不得家譜撕了給她單開一頁！」我媽臉臊得通紅。

我拿起手機把他們篡改我志願的視頻發到了家族群裡。

那天晚上，我提前借了同學的手機放到電腦前，隻為了知道他們會不會動手。

視頻將我媽和我嫂子的醜惡嘴臉拍得清清楚楚。

我嘆了口氣，退出了群聊，提著行李走出了家門。

「你的兩套房子我不要了，這個家我同樣不要了。」

門外，幾個年輕男女你推我搡地上來，為首的學姐一邊喊著「讓讓」，一邊往我家裡這邊走。

到門口時，這陣仗讓她直接愣住，尷尬撓頭。

「你是林嘉學妹吧！放心，我們就是帶她去做實驗的，你們不用圍著送，我們可是正經人。」

我輕笑了一聲，和他們解釋說這些人不過是來看熱鬧的。

周圍有幸災樂禍的人，躲在樓道裡喊著：「他們家賣女兒失敗，在這丟人現眼呢！」

我嫂子受不了被人指著鼻子罵，早就借著懷孕的事讓我哥扶她進去了。

我媽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外面，還不願意低頭。

「就因為這件事，你就要和我斷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