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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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書名:大花的春天 字數:3405 更新時間:2025-02-22 17:02:27

謝鶴庭攥著掌心,終於忍無可忍呵斥道:「你連孩子都生不了了,你怎麼敢和本相和離?!」


「何況,你嫁到謝府多年,連侍奉婆母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以後誰敢娶你?!」


崔頌芸恍惚地看著謝鶴庭,有一瞬間,她都感覺自己快不認識他了。


夫妻十二年,自然知道把刀扎在哪兒最痛。


謝鶴庭見崔頌芸這般神情,不禁緩和了語氣:「芸兒,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知道嗎?我在眼裡到底算什麼?」


「和離一事不好,以後我們都不提了,好不好?」


崔頌芸輕聲道:「不好。」


謝鶴庭怔住。


「在外人眼裡,你是一個好夫君,體恤妻子,隻納一房美妾,可為何我如今卻覺得,你是個偽君子呢?」


「你喜歡我的天真爛漫,卻看不慣我處事能力微弱;你明明許下了一一生世一雙人的諾言,卻偏偏破了誓言,還怨我再不能生育。」


「謝鶴庭,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成親十二載,還請你放手,留我們二人一個體面。」


崔頌芸的嗓音很輕,卻擲地有聲。


謝鶴庭站在原地,許久都未回過神來。


我也松了口氣。


謝相雖然位極人臣,但崔頌芸亦出身清河崔氏。


如崔頌芸所言,謝鶴庭是個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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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不願直接撕破臉皮。


謝鶴庭離開了,背影有些落寞。


出乎意料的是,他臨走前仍不願和離。


甚至懇求崔頌芸再給他一次機會。


崔頌芸並未理會。


18


崔頌芸問兩個女兒,會不會怪自己讓她們少了個丞相父親。


小草自然無所謂。


妙宜輕輕抱住崔頌芸:「不會。」


「母親,您還記得嗎,我在書上曾看見一句話——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父親違背了諾言,而您有決絕的勇氣,這樣很好。」


「父親說他隻愛您,可他也曾因紅袖姨娘和幾個弟弟遷怒於您。他的心因為旁人產生了波瀾,這是對您的不公。」


「母親,您不是他的金絲雀,無須看他眼色行事。」


崔頌芸默然良久,隻化作一聲嘆息。


我在一旁,很是欣慰。


小草性子潑辣,誰敢欺負她,她一拳能把人天靈蓋掀飛。


而妙宜性格文靜,心靈通透,不會被男人三言兩語哄了去。


崔頌芸回崔府那日,她認認真真給我行了個禮:「祝娘子,我把你當成了姐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崔家?」


彼時我正在殺豬,一刀下去,血濺了我滿臉。


我沒有聽清楚,掏了掏耳朵,朝崔頌芸咧嘴一笑:「你說啥?我沒聽清!」


崔頌芸連連後退幾步,拉著兩個女兒麻溜上了馬車。


我望著她們的背影笑了一聲。


真是個膽小鬼。


但不到一日,幾個人又蹦蹦跳跳回來了。


這一次崔頌芸還帶著崔父崔母。


他們稱我是崔頌芸的救命恩人。


崔母笑眯眯的,很是和藹:


「祝娘子,我們已經購置了京城鬧市最好的攤子,並添的是你的名字。」


「妙宜和緣玉都想你,所以,能否給老身一個面子,搬來崔府一同住?」


兩個小丫頭抬起臉,眼也不眨地盯著我。


我的心都要化了。


然而我還是沒有同意。


挾恩相報,並非我們殺豬人的作風。


崔家不欠我,崔頌芸也不欠我的。


但——


我用這些年掙的銀子,在崔府旁邊重新購置了一進院落。


如此,亦是一家人。


小草是個倔性子,命人直接推倒了中間那道牆。


她也不再梳什麼雙螺髻,兩條辮子綁著紅繩,一甩一甩的,神氣極了。


她把我、妙宜和崔頌芸的手疊在一塊,嘻嘻一笑:


「這是我祝娘,這是我崔娘,這是小妹,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好耶。


永遠都是一家人。


番外


我娘的娘是屠夫,我娘也是屠夫。


我們家殺豬絕技是一刀封喉,豬最多隻慘叫一聲,就死得透透的。


所以,我們家屠夫的地位在村裡無人可撼動。


娘死得早,臨走前把磨得锃锃亮的殺豬刀交到我手上。


我掂著刀,看著娘,隻覺殺豬刀太沉太重。


怎麼就不能讓娘多掂一會兒呢?


娘望了我好久,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


她每說一句,我就點一個頭。


末了,她緊緊攥著我的手,囑咐道: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妮兒,你要記住,定不能嫁給讀書人。」


「娘活不了咯,看不了你嫁人,但你一定要細心挑選夫君……」


我重重點頭。


又背著身,偷偷擦去了淚。


可來年春,村裡多了個唇紅齒白小書生。


他惦記我的肉,我也惦記他的肉。


細柳斜斜,春潮滟滟,他捻了一枝飛花,插上我的鬢,那雙桃花眼比春風還要多情。


五月十七,我們成了親,後又生了個女兒,我繼續殺豬賣豬肉,書生繼續念書掙功名。


臨近趕考之際,書生忽然難為情道:


「倘若我日後功成名就,娘子卻是個屠夫,會不會叫旁人看不起?」


我怔愣良久,卻想到了去年他捻花笑睇的模樣。


他說:「祝娘子,你很好,某很歡喜。」


那時,我換了嶄新衣裳,抹了桂花發油,紅霞飛上臉頰,心也怦怦怦地跳。


這一日,我明明也是穿著幹淨衣裳,絞幹了頭發,卻遭了他嫌惡的一眼。


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還未等我想明白,書生就跑了。


一個子兒都沒留下。


對,他把家裡的銀子也卷走了,還把我的殺豬刀偷走了。


女兒餓得號啕大哭,我咬著牙,把米全部熬成粥,小心翼翼全部喂給了她。


我也餓,餓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想起了娘,想起了書生,餓得一個勁掉眼淚。


眼淚很苦,我就哭這麼一次。


此後,我就帶著女兒一同賣豬肉,新的刀很鈍,不大好切肉。


好在日子一天天過,我的刀也漸漸磨鋒利了。


有主顧看見在一旁玩泥巴的小草,問道:「小妮兒叫什麼名字呀?」


我笑著回:「小草,賤名好養活。」


小草,祝小草。


跟我姓的小草。


後來崔頌芸的出現,道破小草不是我的孩子,我委實心堵了一陣子。


但我的妙宜也因此回到我身邊。


崔頌芸做戲做全套,直接把妙宜丟在我家門前,還作出趾高氣揚的樣子。


妙宜小小的一隻,長得又白,忒像糯米團子了。


隻那麼一眼,我就確定這是我的女兒。


我想到在觀音廟生產那日,劇烈的撕扯感讓我無法呼吸,我憋著一口氣,意識昏昏沉沉,好幾次都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奈何橋。


是嬰孩的啼哭喚醒了我,山崩地裂般響徹整個觀音廟。


我勉強睜開眼縫,隻見襁褓之中,皺巴巴的、沒有幾根毛的粉團子在嗚咽。


我用力掐了掐掌心,萌生出一個強烈的念頭: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沒有娘。


所以,在觀音廟中,我活了下來。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即便我和妙宜錯過十一年,但兜兜轉轉,她仍回到了我身邊。


小草是個好孩子,妙宜也是好孩子。


還記得小草把張狗蛋送入官府那日,妙宜私底下找過我。


畢竟,小草在她眼裡儼然是兩面人。


那日,妙宜絞著手指,倉皇看著我。


我蹲下身,溫柔道:「你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我。」


妙宜垂頭好半天,才悶悶道:「娘,您更喜歡我, 還是更喜歡緣玉姑娘?」


這倒出乎我的意料。


這可不像是小丫頭會問出的話。


但我仍決定實話實說:「你和小草在我心裡都一樣。」


妙宜一派落寞的模樣:


「可……崔夫人喜歡的隻有緣玉姑娘, 她的親生女兒……」


她像是想到什麼,鼓起了勇氣抬起頭直視我, 仿佛想從我臉上找到什麼答案。


可惜, 太熱了, 我面無表情。


妙宜泄了氣, 也決定和我實話實說:


「我剛來那會兒很怵您, 怕您不喜歡我……因為, 您給緣玉姑娘取名叫小草。」


「倘若視一個人為珍寶,又怎會是小草?我為她不值。」


妙宜的聲音越說越低, 直到最後都不敢看我。


我笑了出來。


小丫頭片子想得倒多, 也夠通透, 隻不過——


「你可知我叫什麼?」


祝妙宜搖頭。


我點了點她的額,拖長聲音, 沒好氣地說:「我叫祝大花。」


祝大花, 祝小草, 這一聽就是我的崽。


何況,小草有什麼不好的?堅韌不摧。


像極了小草現在的模樣。


妙宜卻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


我的心又軟了下來。


原來妙宜是怕我對小草不好, 所以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可是傻孩子,小草和她,皆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珍寶。


和崔頌芸稱姐道妹的第三年, 謝鶴庭終於同意和離。


他說自己很後悔,沒有好好珍惜崔頌芸。


崔頌芸隻點了點頭,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某日,我正在攤上賣著豬肉。


但一抬眼, 卻看見了那書生——妙宜的便宜爹。


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他身穿官袍, 小心翼翼地扶著一位著綾羅綢緞的女人。


想來他科舉順利, 還成功迎娶了嬌妻。


書生見我遲遲未回神,竟上前呵斥, 臉上還閃過幾分心虛:


「看什麼看?信不信我讓人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仔細你的皮!」


我低低笑出了聲。


真不要臉啊!


睡了我的人, 偷走了我的銀子,現在還那麼理直氣壯。


遠處, 小草和妙宜向我跑來,嘴裡喊著:「娘——」


書生怔愣一瞬,有些不可置信道:「這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可能生了兩個?!」


他惱怒地剜我一眼:「不守婦道!你簡直下賤至極!」


我沒有說話, 小草用拳頭替我說話了。


美婦人又驚又懼, 忙讓小廝去報官。


可是——


小草是謝丞相的親生女兒,妙宜是謝丞相的養女。


二人還是崔府的外孫女。


我雖然是個殺豬的,卻是崔府的義女。


書生得罪不起, 灰溜溜地想跑。


可我未曾想到,就連女兒也不是我的。


「今我」那雙桃花眼潋滟多情,卻無端讓我想作嘔:


「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很想你,花兒……我……」


我「騰」地一下亮出我的殺豬刀, 露出兩排明晃晃的大白牙:


「第一, 我叫大花,不是你的花兒。」


「第二,你要是再廢話,小心我把你剁了!」


書生聞言, 立馬跑了。


小草和妙宜在身後大笑:


「娘,威武!」


我也跟著笑了笑。


今年的春天,可真暖和啊。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