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發瘋之後，我在家裡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我「爸」工作很忙，每周末才會回家，而李春花和徐龍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當然了，我在家「作威作福」的下場就是每次周六日都要挨一頓打。

這個周日也不例外，而且我特意沒有躲，因為第二天是返校日。

炎熱的六月，我穿著一身長袖走進了教室。

這次是出成績前的最後一次返校，給大家發一些報考指南和資料。

結束之後我被班主任叫走，這個班主任也帶過我們那一屆，記憶中不苟言笑的老師對著「我」露出溫和的笑臉：「來娣，答案都出來了，估分了嗎，怎麼樣？」

徐來娣一定估了，但楚瑾川沒有。

我糊弄地說還可以，她看著我額頭冒的汗，拉過我的手給我撸袖子：「大熱天的你怎麼還穿這麼多......」

她看見了我胳膊上一片片的青紫。

班主任又氣又急，問出來是我爸打得之後直接帶著我去了派出所。

「爸媽」在派出所一看到我就抓狂：「你又作什麼妖！」

我躲在一位女民警身後，小聲抽泣：「別打我，我錯了我一定給弟弟洗衣服做飯，我再也不敢和弟弟頂嘴了......」

女民警聽了護住我，把他們狠狠教訓了一頓，我看著他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悄悄拍了張照片發給徐來娣。

回家之後，徐光宗還想打我，我一側頭：「你考慮清楚，你打我一次我就報一次警。」

他伸出的手忍了半天還是沒有揮下來，氣急敗壞地問我：「你到底要怎麼樣。」

李春花在一旁打感情牌：「對啊娣娣，你到底是怎麼了，之前不是很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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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的嘴臉，冷笑：「聽話，我的聽話有換來你們哪怕一次的仁慈嗎？我的聽話換來的是你們一次又一次的壓榨與欺辱！」

「我想要什麼？很簡單，你們一家三口，別來煩我。」

「你滾！你給我滾出去！」徐光宗咆哮。

我點點頭：「我當然會走，但不是現在，畢竟我的好爸爸，我還未滿 18 歲呢，我可不忍心看著你再進警察局一次。」

7

很快，查分那天就要到了，家裡的電腦使用權都是徐龍旺的，我嫌晦氣，直接帶徐來娣來了網吧。

煙燻火燎之中，她一下一下的把準考證號輸進去，就像輸進去了這些年的掙扎與不甘。

「總分：707 分」

我心頭狂跳，湊過去使勁瞧著那一行一行數字，沒錯，是 707！

徐來娣扭頭死死的抱住我，不過一小會兒，我感覺到了腰間的湿意。

「姐姐，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眼淚一下子湧了起來，這具身體跟著她的靈魂一起顫抖。

「我知道，我知道。」

我緊緊回抱住她，那些被翻到泛黃的資料冊，那些被她珍藏在抽屜裡寫空了的筆芯，那些做不出題時流的眼淚，全都濃縮在這短短兩天，成為她步入這世界最大的力量。

我摸著她的腦袋：「我們女性想要在這世界上闖出一番名堂，很難。」

「有很多女孩，像你一樣，從小就遭受各種不公平的對待，若是衝出重圍，日後便能無懼無畏，搏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惜有太多人，都迷失在家人一遍又一遍的規訓之中，難以自拔，最終去麻木的規訓下一代。」

「你要做那破土而出的竹，直衝雲霄，把那些闲話瘋話，統統甩在後面，讓他們夠不到你。」

她埋在我身前，狠狠地點了點頭。

等她平復下來，我笑著問她想去哪玩。

「出分之後才是真正的戰場，在這之前我們先快樂一把！」

她腼腆地說小時候最想去遊樂園，可惜她爸媽隻帶徐龍旺去過。

我們倆在遊樂場玩了一下午。

等我回到那個糟心的家時，已經十點多了。

一進門，沙發上整整齊齊的坐了三個人，呵，這又是怎麼了？

8

「徐來娣，今天是不是出分了，隔壁王阿姨家的孩子考了五百多分，上本市的師範完全沒問題，你呢？」

徐光宗瞪著我，沒好氣的問。

徐龍旺樂呵呵的嗑瓜子：「她啊，她能有什麼出息，看她那樣就不像能考上的樣兒。」

我一個眼刀橫過去，他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還是得多打幾次。

李春花也在一旁搖頭嘆氣：「我早就說了咱們家還是得靠龍旺，花了那麼多錢送你念書有什麼用？」

「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挺好嗎，果然這女孩子小時候成績再好啊，等高中一學數理化準落下，還是男孩兒，後勁足，小時候皮一點長大一開竅就什麼都會了。」

見我一直不說話，他們已經默認了成績不理想。

徐光宗大發慈悲的說：「依我看啊，大專也沒什麼念的必要，不如我給你聯系幾個我的朋友，你去南邊打工去吧。」

「等年齡差不多了，我再託人給你找個好家庭，嫁過去不會虧待了你。」

徐龍旺羨慕的說：「還是做女的好，啥也不幹就有人養活。」

做女的好，做女的好？利益既得者竟然有臉在他一直吸血的血包面前得便宜賣乖？

做女的好嗎？當然，我相信就算徐來娣自願選擇，她也依舊會選擇做女性，就算我們沒有什麼「紅利」可吃，也沒有那麼多「綠燈」可亮，可是女性擁有最寬廣的力量，擁有克服重力，向上飛行的勇氣。

可是眼前這群人，就因為那可笑的「傳宗接代」，從出生開始就把女性當作一個附帶品，忽視她規訓她，折斷她的臂膀，然後賞賜給她一個說得過去的夫家，最後還要輕飄飄說句「做女人真好」。

該死，你們都該死！

我衝到廚房把菜刀掏出來：「我之前說的你們沒聽進去是不是！」

「都說了以後不要來煩我，煩我一次我發瘋一次，你們覺得這次我是先打徐龍旺的腦袋，還是直接砍了他的腿呢！」

徐龍旺尖叫著連連後退，嘴上大喊瘋了瘋了。

徐光宗怒斥讓我把刀放下。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

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開免提，把聲音調最大。

我一手握著菜刀，一手舉起電話。

班主任的聲音響徹全家：

「排名出來了來娣！你排全省前二十，全市第一！」

「這次是真要想想去清華還是去北大了！」

9

這幾天家裡格外熱鬧，每天各式各樣的人來祝賀徐來娣考了本市狀元，絡繹不絕。

「老徐啊，你這大女兒有出息，小兒子也不錯，你們倆可有福咯！」

「怎麼教育出來的，這可太厲害了！」

徐光宗和李春花喜笑顏開，把我摟過去享受那些吹捧。

徐光宗起初還有些茫然，現在直接舉著酒杯吹噓起來：「女孩子啊，太讓人操心，我和她媽從小就怕她走錯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兢兢業業啊！這麼些年總算是熬出來了。」

他想摟我的肩膀，被我直接躲開了。

我冷眼看著他們笑出的滿臉褶子，笑吧，裝吧，誰能裝的過你們啊，反正也沒幾天能裝了。

出成績之後學校組織第二次返校，這次返校專門請了老師來講該如何報學校。

我站在教學樓前，學校掛了滿樓的橫幅表彰我的成績，我站在下面狠狠拍了好幾張，發給了徐來娣。

突然，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我面前：「徐來娣同學，你好！」

我扭頭看他，嚯！這不是我的家教學生，宋凱陽嗎？

他來找徐來娣幹什麼，我點點頭：「你好。」

「我叫宋凱陽，我這次特意來找你，是想和你說，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他緊張地拿出一捧滿天星：「從很早以前我就開始關注你，但是一直沒敢打擾你，高考結束，我終於可以鼓起勇氣來找你了。」

「我知道你成績很好，可能也......看不上我這種了，但我的心意還是想讓你知道，這是你最喜歡的滿天星，送給你！」

我冷眼看著面前這個少年，眉眼堅毅，嘴角含笑，說著示弱的話，但整張臉都寫著志在必得，如果真的是那個從來沒有得到過關注和愛的徐來娣，真被他感動了也說不定。

可惜了他面對的是我，而我，親眼見過他在家裡和各種小混混抽煙喝酒打遊戲，也親耳聽過他接起別人的電話。

那個人在電話裡狗腿的說：「宋哥......嘿嘿我求你那個事？」

宋凱陽當時玩味的勾起嘴角：「對對對，那你姐那些個信息喜好啥的你可都給我準備好了。」

「沒問題哥！那等你倆成了，我之前求你辦的事你好好考慮考慮啊......」

10

一直以來我對徐龍旺都沒太在意，他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好吃懶做的廢物，沒想到背地裡他竟然這麼齷齪！

聯合別人坑害自己的親姐姐，真虧他想得出來！

這一家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付出代價！

我微微一笑，指了指路旁的小樹林：「去那邊說吧。」

他咧著嘴就跟我走了，四下沒人，我反手把他推在樹上，這些年學的一點跆拳道，雖然正經打架打不過，但先發制人嚇唬嚇唬人還是可以的。

「徐龍旺讓你來的？包括我的喜好，也是他告訴你的？」

我給宋凱陽當了這麼久家教我知道，他靠著有點小錢裝校霸，實際上就是個花架子。

他支支吾吾：「你......你怎麼知道......」

「我不止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騙你爸上自習實際去的是遊戲廳，為了哄你爸買新款的玩具偽造成績單......」

「你！你到底是誰！」

「我認識楚瑾川。」我把手收回來，看著他驚恐的表情，樂了：「所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東西都告訴我，尤其是關於我的。」

「你們這種乖乖女怎麼會認識楚瑾川那種神經病啊......行行行，我說還不行嗎。」

他事無巨細全和我說了，徐龍旺看上一款新球鞋，但是他根本沒有渠道買，宋凱陽放假要出國，徐龍旺便求他代購，當然要是能白送他最好了。

宋凱陽便和他索要好處，徐龍旺自己啥都沒有，就把主意打到徐來娣身上了，徐來娣平日裡腼腆木訥，讓宋凱陽覺得很新鮮，便同意了。

我聽得渾身發冷，真的不敢想，如果我們沒有互換身體，如果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真的是那個怯懦的徐來娣，她的大好前程真的有可能毀在她親弟弟手裡。

宋凱陽看我面色不對，給我手邊放了瓶水：「那個......其實還有個事就是，那天和他們出去玩，」

「徐龍旺說，你要是真的去念清華將來心就野了，就不受他們控制了......說是要趁機給你把志願改了......」

11

很快就到了填報志願的時候，這段時間一家人都對我和顏悅色，我也順勢而為，跟他們扮演著相親相愛一家人。

我以沒想好去哪為由一直拖到最後一天才填，填好之後，李春花親切地拉過我的手：「來娣，你要去大城市念書，沒點漂亮衣服可不行，下午跟媽媽上街，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媽媽給買。」

我受寵若驚：「真的嗎媽媽，我不用再穿弟弟的舊 T 恤舊球鞋了嗎？」

她尷尬地笑笑：「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今天媽媽給你買裙子。」

我高興地收拾好東西和她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