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向溫和的他，說出冷冰冰的嘲諷：「蔣其，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畫出好的畫，還不如趁早改行。」

叫蔣其的男生捂著手臂，目光沉沉：「喲，簡寧清，和我鬧，你想好付出什麼代價了嗎？」

蔣其堅持要去醫院驗傷。我和簡寧清沉默地跟著輔導員前往派出所。

簡寧清一句話都不說。

輔導員很是失望：「簡寧清，你也是美術生，你知道手對我們這一行的人有多重要，還刻意打蔣其同學的手臂。」

我手機上消息一條條的，是美術系一個闲聊群，我和簡寧清關系好，很早就被拉了進去。

此刻，群裡正在討論：

【早就想說了，簡寧清也就是靠臉，吸引無知女生喜歡立人設罷了，畫畫其實沒什麼水平。】

【簡寧清最近畫得難看死了，但蔣其被教授誇了好幾次，今年參賽的名額也給了蔣其，他就嫉妒了，故意想打折蔣其的手臂。】

【嫉妒心也太強了。】

【蔣其拿畫給他指點，尊重他，他倒好，撕了人家的稿，還打人家手。】

【幸好被攔下了，不然蔣其就毀了。】

【坐牢，應該坐牢。】

我冷著臉，關閉了群聊。

我心情有些復雜。

夢裡，也有這麼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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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寧清本來是有天賦有人氣的畫家，要不是留了案底，後來也不至於像夢中一樣命運多舛。

但夢中，是畢業時他才和蔣其爆發了衝突。

我沒想到，他們這麼早就有矛盾。今天幸好我攔下了，如果蔣其真的骨折，簡寧清就不得不受到懲罰。

也難怪夢中他會疏遠我，作為最好的兄弟，我竟然不知道他遇上事了。

蔣其驗傷，調解，簡寧清當場賠償了五萬。

這期間，簡寧清一句話都不說。

出了警察局，天已經黑了。

簡寧清看著我：「你還不回學校？」

我疑惑：「你一天沒吃飯，我就這麼回去？」

他這才看我：「你都看見我打人了，還和我做朋友？」

我忍不住按了下他臉頰。

他有酒窩，笑起來格外好看，板著臉就看不見酒窩了。

「是兄弟，當然要一起打人。他肯定惹你了。」我說。

簡寧清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唐遠舟，我討厭你。」

他轉身就走。

6

我有點苦惱：「簡寧清，你總是這麼發脾氣，怎麼追得到喜歡的人？」

他一下子愣住了：「你知道了？」

他滿臉都是忐忑的神色。

他大一時候第一次參加全國賽事的比賽評獎時都沒這樣。

我頓時不忍，不再逗他：「阿清，上次說話，是我不對。我隻是覺得你有喜歡的人了，就要談戀愛了，肯定就得多陪對象。」

說到這裡，我也有些唏噓。

我最好的朋友，能叫一聲兄弟，永遠信任的人，也就隻有簡寧清一個啊。

兄弟之間，本來就該互相支持。

簡寧清「呵」了一聲，轉身就走。

我追上，輕松握住他肩膀。

簡寧清掙扎著：「你放開我。」

「就不。」我拖著簡寧清往路邊走。

夢裡我缺席他的人生，他孤苦伶仃地死去。

這次，我說什麼都不會放手。

推搡間，簡寧清忽然紅了眼眶。

我一愣，幹脆把簡寧清甩背上：「你別哭啊。我又不是要害你，你要打我要罵我也得吃完飯再說。」

我背著簡寧清，走到巷口一家小店，吃豬肚雞。

我是這家的熟客，晚上跑步路過經常來吃一碗，然後再給簡寧清打包夜宵。

店主阿婆見我背著簡寧清，以為他受傷了，還特意多送了一碗骨頭湯。

簡寧清連連拒絕，拗不過阿婆，吃飯的過程中，他隻好一直裝瘸，倒是沒鬧著要走了。

我看得好笑，明明是被無數人示好過的天之驕子，其實卻會因為陌生人一點善意而手足無措。

這樣柔軟的簡寧清，怎麼可能黑化而人人唾棄了呢？

趁他行動不便，我趕緊往簡寧清碗裡狠狠夾肉。

吃飽喝足，我問：「阿清，你最近怎麼了？和我說說吧，有什麼我都幫你出主意。」

簡寧清不回答，我就一直念叨。

「你唐僧啊？」他受不了了，終於說，「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打蔣其？」

「你又不想說。反正我不管有理沒理，都堅決站你這邊。」

簡寧清笑了一下。

我也看著他傻笑：「你有什麼事別自己扛著，拿我當後盾就對了。」

「嗯。」他應了一聲，「走吧。」

我看著他的黑眼圈：「好，我背你，路上你正好睡一會兒。」

簡寧清沒動，我指了指店門口的阿婆。

簡寧清這才趴我背上。

我掂量了下，總感覺幾天不見，他又瘦了，背起來一點都不費力。

我沿著林蔭道慢慢走。

想起從前，我剛認識簡寧清的時候，我帶他出門鍛煉，他明明體力不夠，還硬要跟我跑十公裡。

返程的時候他沒力氣了，隻能靠在我身上慢慢走，我餓得隻想趕緊回去吃飯，就幹脆背著他走。

次數多了，背他就成了日常習慣。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地不再跟著我鍛煉了。

他的休息時間有了別的事，不再隻和我同行。

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我們都面臨畢業，總要成長，總要去肩負更多責任。

可現在，我連他和別人鬧矛盾的原因都不知道了。

我的手機還是能連接他的運動手環，還是能知道他昨晚又熬夜到三四點，可是，以前我能管他衣食住行，現在他卻不聽了。

我心裡突然有點傷感，更加摟緊了簡寧清的腿。

簡寧清忽然問：「唐遠舟，以後我老了走不動，你也會背著我走嗎？」

我想了想，簡寧清老了，說明他早死的命運被改變了。

我堅定點頭：「當然，咱倆一輩子做兄弟，誰都不拋棄誰。」

「傻子。」簡寧清一口咬在我肩膀上。

「哎哎哎！殺人了！」我故意大叫逗簡寧清。

他估計以為我真疼，又輕又軟地舔了舔剛才咬的地方。

7

被咬的地方過電似的，我一怔，連忙說：「我沒事，不痛，你別，別擔心。」

「真的嗎？」簡寧清幾乎是靠我耳邊說，我耳朵一下子燙了起來。

他問完也沒等我回答，靠著我的肩膀，就說要睡覺了。

我以前明明背他背慣了，今天卻怎麼背都覺得刺撓。

可簡寧清在我背上，呼吸漸漸平緩。

我隻能忍著心裡奇怪的感覺，穩穩慢慢背著他往回走。

簡寧清一直沒醒，我把他放回床上，才注意到他的黑眼圈確實很深，肯定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

他們搞藝術的好像都很難規律作息。

這樣晝夜顛倒，談起戀愛來都和對方有時差，難怪要愛而不得。

我揶揄了一句，轉念想，自己兄弟，除了糾正他、幫他，還能怎麼辦？

總不能眼睜睜看他狂吃愛情的苦吧？

接下來幾天，簡寧清總是埋頭作畫，好歹是又肯回我消息，不搞冷戰了。

我一邊託朋友打聽蔣其這人，一邊混跡在美術系的群裡，找到聯誼的時間地點。

想著要讓簡寧清在喜歡的人面前展現男友力，我忙前忙後，每天給他做營養餐，逼著他早睡運動，把各方面狀態調整到最好。

至於穿衣打扮，他審美比我好，倒是不需要我操心。

我悄悄在網上搜羅了一些戀愛秘訣課，有空就聽。

平日裡簡寧清的情商不低，但戀愛這種事，怎麼用心都不為過。

課他不願意聽，我打算自己先學習。等他追人或者戀愛遇到問題時，當他軍師。

可沒想到，我還沒出師，簡寧清就發現了我在聽課。

他一把摘掉我的耳機，翻著我的筆記，臉色陰沉嚇人：「唐遠舟，我說你這幾天又是健身又是減脂，合著是你開屏了。你當著我的面做這些，也太殘忍了。」

我簡直百口莫辯，明明是幫他看的書。

沒聽我解釋，簡寧清氣衝衝去聯誼了。

我想追上去，卻接到朋友的電話，說打聽出蔣其的事了。

蔣其是同性戀，上大學之後交了很多男朋友。

朋友隱晦地提醒說，蔣其不是第一次對簡寧清拉拉扯扯了。

我一愣。

我知道簡寧清圈子裡時不時會接觸到同性戀，卻沒想到，蔣其會盯上簡寧清。

難怪簡寧清會失了好脾氣，直接對蔣其動手。

看樣子，簡寧清應該不喜歡同性。

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空落落的，刷著簡寧清他們聯誼的朋友圈。

忽然，我從一張照片裡看到了蔣其。

他坐在簡寧清身後，賊眉鼠眼盯著簡寧清。

8

我暗道不好，立刻趕往他們聯誼聚會的酒吧。

觀察了半天，蔣其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我選了一個能看清簡寧清的卡座。

簡寧清一直在默默喝悶酒，也沒見他對誰多熱絡，倒是時不時看一眼手機。

這時，一個女生端著酒杯走過來。

我心裡一凜，來了。

又要告白了。

簡寧清從入學起就是公認的校草，追他的人很多，然而，他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女生很委婉：「簡學長，我很喜歡你的畫，你可以指導指導我嗎？」

「有需要找老師，我不是。」他放下杯子。

接下來，他生動演示了一個直男是怎麼遠離愛情的。

有人喊他跳舞，他說：「你香水味太刺鼻。」

有人坐他旁邊喝酒，他直接起身就走。

有人誇他畫畫好看，他說：「天生的，你多練習也可以像我一樣。」

我目瞪口呆。

以前我們一起出門時，遇到女孩搭訕，簡寧清總是能委婉拒絕、絕對不會傷害女孩的面子。

今天明明是來聯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這麼說話，豈不是讓喜歡的人對他沒有好印象？

想到夢裡，簡寧清後來愛而不得還人緣不好，被所有人嘲笑，我決定，還是得和他說說，不要那麼得罪人。

瞅著簡寧清搖搖晃晃去衛生間，我連忙跟上。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突然就有點氣：「你自己什麼身體你不知道嗎？喝這麼多！」

「你管我！」他一喝酒就不講理。

我是勸不住他，隻能講講大道理：「你以後談戀愛了，就不要喝酒了吧。不然人家會煩你。」

難怪要愛而不得。

「煩？你果然煩我了。」他笑了一聲，「你要談戀愛就直說，我沒什麼的。」

我心裡頓時不是滋味，同為彼此最好的兄弟，他要談戀愛我還失落。

他倒好，一點都不在乎兄弟情。

他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眼睛看著地面發呆。

「算了。」我跟這醉鬼計較什麼？

我拉著簡寧清到衛生間洗了洗臉。

他眼睛居然流水了。

我觀察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美瞳戳到他眼睛，也問不出他哪裡不舒服。

我問：「阿清，你今天戴美瞳了，我幫你摘……」

話音未落，他忽然湊上來，親了我。

這是我兄弟。

雖然他醉了。

我忘了要做什麼，就覺得很軟。

然後簡寧清伸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