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下高臺，一腳一個踹開按著秋蓮的人，將她扶起，輕輕拍掉她身上的灰塵。

轉而回身跪拜崔凌宸：「陛下，是臣妾仗著陪您打過江山便不知好歹，當了中宮之主也不安分，是臣妾善妒看不慣您後宮的其他嫔妃。」

我重重地給他磕頭，磕到額頭紅腫。

「陛下，求您看在曾經的情面，饒了秋蓮。臣妾願將皇後之位拱手相讓，從此以後深居冷宮。」

崔凌宸摔了桌上的琉璃盞：「那朕就如了你的願！傳朕旨意，即日起將這蛇蠍婦人關進冷宮，沒朕旨意，不得外出一步，後宮再無皇後！」

我拉著秋蓮一同跪拜：「謝主隆恩。」

崔凌宸走下高臺，越過我，走到林淑兒面前，牽起了她的手。

「淑兒，委屈你了。」

林淑兒嬌俏地窩在他懷裡，看著我的眼神滿是志在必得。

「陛下，臣妾願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

「好。」

我跪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慄：

「臣妾再求陛下，生生世世不要與我相見。」

是我在一次次的重生中，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我一個工具人，奢求什麼感情呢。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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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的日子並不難過，衣食住行雖不如鳳儀宮，但也不算差。

秋蓮每日給我講話本子，哄我開心。

系統一如既往地沉寂著，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似的。

生下一兒一女後，林淑兒當封貴妃。

按理說，我於她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但她還是不放過我。

她封妃當日，已被封為國師的道人潛入了冷宮。

秋蓮一臉警惕地擋在我身前：「早就看你不對勁，果然是那狐媚子找來妖言惑眾的！」

「哈哈哈哈！」道人仰天大笑，「你們知道得，太晚了。」

他自身後拿出一個黑漆漆的小壇子，密密麻麻的蠱蟲沿著他的身體爬到地上，朝著秋蓮爬過來。

「沒事，它們怕我的血。」

我上前一步擋在秋蓮面前，抽出匕首劃破了手心。

血液滴落之處，蠱蟲全都繞著走，但還是無法避免地爬到秋蓮身上。

秋蓮死了。

蠱蟲入體那一刻，她便七竅流血地倒在了我面前。

我雙手顫抖得快扶不住她。

「淑兒不要你的命，她要你往後餘生孤獨終老。」道人慢悠悠地說，說完轉身欲走。

我提著匕首衝上去，那道人竟躲也不躲，甚至還轉過身來讓我刺死他。

像是一心求死似的。

給秋蓮報仇後，我就自戕了。

我迫不及待地重啟最後一次。

12

第九十九次重生，睜眼是在鳳儀宮。

秋蓮正一臉焦急地俯身看著我：「娘娘，娘娘醒醒……」

我迷糊地坐起來：

「怎麼了？」

秋蓮氣得直跺腳：

「陛下他居然封了那個南蠻的公主當淑妃！您快去勸勸他吧！」

我擺擺手：「隨他開心好了。」

「朕若說不開心呢？！」

崔凌宸的聲音穿進殿內，他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信步而來，揮揮手轟退了宮人。

他坐在床邊，皺眉看我。

看的好像是我，又好像是在透過我看別人。

他想握我的手，我側身閃躲。

「陛下，何事？」

「曉曉……」

崔凌宸垂眸，嗓音清冽：「朕弄丟了你五年前送給我的香囊，你若有空，再給我縫一個吧。」

印象裡，我從未給崔凌宸縫制過香囊。

我不過是山大王的女兒，又怎麼能和世家女一樣學習女紅和琴棋書畫呢？

「陛下失憶了吧，臣妾從未給你縫制過什麼香囊。」

「你當真忘了？」崔凌宸緊緊握住我的手臂，他眼底漆黑一片，「還是你根本就不是慕容曉？」

我輕笑出聲：「臣妾陪你五年，是不是你還認不出來嗎？」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細細摩挲：「這張臉，是曉曉沒錯。」

這次重生回來。

我明顯地感覺崔凌宸不一樣了。

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

崔凌宸開始頻繁地試探我，他總是追問一些過去發生的事情。

我若是答得上來，他皺眉。

我若是沒答上來，他依舊皺眉。

太醫說我身體不好，要調理。

崔凌宸就日日夜夜地盯著我吃藥，那又苦又澀的湯藥，我一喝就是一月。

他開始格外地珍惜我這副身子，我磕了碰了一點，他都心疼得不得了。

但我總感覺，他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難不成我其實是他白月光的替身？

這本亂七八糟設定的文裡，還真有可能發生。

我每天都在試圖召喚系統，但系統就跟死了似的，一點消息沒有。

直到有天，林淑兒帶著道人來到鳳儀宮。

13

道人依舊是一身冷清，隻不過在對上我的視線時，他嘴角輕微地勾了勾。

林淑兒朝我福了福身子，道：

「皇後娘娘，這是南蠻上一任國師的後人，他有通天的本事，定能治好您的病。」

是了，託崔凌宸的福。

我現在得了一種我自己都叫不上來的病。

我懶散地倚靠在軟椅上：「既然有通天的本事，那便看看，本宮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道人在殿內施法作法，像是驅邪闢邪似的折騰了老半天。

他跪在我面前，說：「皇後娘娘身上有惡魂附體，若不摒除，將有大禍。」

「既如此，那便想辦法驅走吧。」

崔凌宸信步走進來，走到我身邊坐下：「皇後，國師一定能救下你的。」

「臣定不負皇後娘娘重託！」

林淑兒笑著：「國師一定能治好皇後娘娘的。」

看著他們三人在我面前搭臺唱戲，你一出我一出，演得我都想笑。

當天晚上，系統出來了！

真是喜大普奔！

「你還知道回來？」

【我差點不能活著回來，那個林淑兒，也有個系統。】

我：「？！」

【那個國師，也不簡單。】

好了，一覺醒來，任務難度增加。

14

國師日日來鳳儀宮施法，林淑兒也時常來。

大多數時候，我都避而不見。

殿內，我與林淑兒相向而坐。

林淑兒一襲火紅色的長裙，笑容嫵媚。

我指尖輕輕敲著桌面，漫不經心地看著她：「說吧。」

林淑兒把玩著手裡的蠱蟲：「我覺醒得沒有你早，但是我知道的東西卻比你多。」

覺醒？

「什麼意思？」

林淑兒一臉不屑。

「我們生活在一本書裡，我是女主，崔凌宸是男主，而你，是男主早死的原配，」頓了頓，她又說，「你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嗎？」

我搖頭裝傻：「不知道。」

「你是挾持我上城樓要挾崔凌宸，最後被國師一箭射殺摔下城樓而死的。」

嗯？

這不是第九十次的死法嗎？

看來她覺醒得不徹底啊。

林淑兒自顧自地倒了杯茶，輕輕搖晃，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我可以給你一個不死的機會。」

我撐著下巴聽：「說來聽聽。」

她湊到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而後又說：「等你考慮好，再來找我。」

她起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俯身問我：「對了，你應該不愛崔凌宸了吧？」

我怔住了，沒有給她答案。

林淑兒嗤笑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自為之。」

林淑兒說他和崔凌宸是命定的一對，無論是誰，都無法拆散。

還說我若是執意留在後宮，那就隻有一死了。

但是她有辦法，能悄無聲息地讓我假死出宮。

對此，我嗤之以鼻。

假死出宮不是我的目的，完成任務歸家才是。

當晚系統對我說，由於我任務進度太慢，他派了別人輔助我。

我：你人還怪好的嘞……

15

又一次的端午。

崔凌宸取消了家宴，他要帶我去城郊的大長安寺為國祈福。

佛堂內。

我虔誠地跪在蒲團上，求神明保佑我完成最後一次任務可以功成身退。

亦求神明保佑國家氣運昌盛，大吉大利。

走出佛堂，崔凌宸俯身在我腰間系上了一個香囊，語氣有些埋怨：

「等不到你為我縫制的，我便親手為你縫制了一個。」

我垂眸去看，心裡平淡得無波無瀾：

「謝謝陛下。」

崔凌宸撫上我的臉：「你我之間，何談謝謝。」

旁邊站著的林淑兒，氣得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

當晚，林淑兒趁夜色安靜來到了我房裡。

「我都安排好了，你現在就可以走，你難道是舍不得皇後的尊位，所以不肯走嗎？」

我搖頭：「該走的時候我會走的，你不要著急。」

男女主的設定不會改變，我不走隻是因為時機未到。

可林淑兒不聽，她猛地抽出一把匕首指著我，眼神偏執瘋狂：「你若不走，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微微皺眉，暗裡問系統被女主殺死是不是也算完成任務？

系統說不，最後一次需要死在男主手裡。

我：你還挺挑……

無奈，我隻得與她周旋。

「雖然你與崔凌宸是命中注定，但我好歹陪了他那麼多年，你要是貿然殺我，他萬一跟你離心了怎麼辦？」

秋蓮聽見動靜悄悄潛入準備背後偷襲，卻不料林淑兒早有防範，她猛地一個回身，匕首瞬間劃破秋蓮的脖頸。

熱血噴濺而出。

「秋蓮！！」

林淑兒紅著眼回頭要拿匕首砍我，慌亂間不知道是誰碰掉了屋內的燭火。

火苗燃燒起來，外面守夜的侍衛大喊走水了。

林淑兒見勢不妙，翻窗逃走。

我被她刺了兩下，在濃煙滾滾中，無意識地昏死過去。

昏昏沉沉醒來之際，我聽到崔凌宸冷冽的聲音。

「朕命你立刻把皇後體內的惡魂驅逐！朕要朕的皇後回來！」

惡魂是誰？

皇後不是一直都是我嗎？

我睜開眼，入目便是貼得密密麻麻的黃色符紙。

手腕上被系著鈴鐺的紅繩束縛著，隻一動便丁零零地響。

見我醒來，崔凌宸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我。

他看我的眼神陌生又冷漠：「妖女，佔我皇後身體多日，該滾走了。」

國師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走來：「陛下，隻要服下剝魂湯，皇後娘娘體內的惡魂便會歸位，真正的皇後娘娘會立刻回來。」

我愣住了。

怪不得這次重生回來總覺得崔凌宸在透過我看別人。

原來他覺得我不是我。

我輕嘆了一口氣：「崔凌宸，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我呢？」

崔凌宸沉默片刻：「我接連一月夢見你以各種方式死去，國師說你被惡魂附體，若不除惡魂，夢裡種種，會接連上演。」

他頓了頓，又說：「還有就是，我感受不到你對我的愛了。慕容曉陪我上刀山下火海，她對我的愛濃烈真摯，可如今惡魂附體，我竟一絲也感受不到。」

夢裡夢到的都是真切發生過的。

至於為什麼感受不到愛意了？

那當然是因為工具人清醒了啊！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抬眸看向國師，語氣淡淡：「國師當真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的，沒錯，我的確不是慕容曉。」

崔凌宸端著所謂的剝魂湯坐在床邊，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我。

「既如此，你便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剝魂湯入腹那一刻，像是有萬千蟲卵啃噬我的血肉般。

我疼得快要升天，大口大口地吐血。

崔凌宸愕然地扔了湯碗，一巴掌甩在國師臉上：「你不是說對她的身體沒有影響嗎？」

國師踉跄著後退幾步, 他似解脫了似的仰天大笑，而後說：

「陛下, 哪裡來的剝魂湯啊，那就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毒藥罷了。」

「來人, 將國師拖下去亂棍打死！」

「用不著。」

國師抽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間已經了斷了自己。

臨閉上眼之前, 他衝我罵了句熟悉的髒話。

「麻的！老子總算能回家吹空調打遊戲了！」

原來, 他就是系統給我找的輔助嗎？

不過這毒藥的勁兒未免太大了。

崔凌宸發了瘋似的抱住我哭喊著：「曉曉！朕不讓你死！快傳太醫啊！」

我吐血吐得面色蒼白, 渾身疲憊得沒有一絲力氣。

「陛下……」

「朕在呢，朕在……曉曉……」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崔凌宸哭成這個樣子。

我費力地睜著眼睛看他, 氣若遊絲：「別哭了，哭我也不會回來了……」

我們之間的情分，早在之前那麼多次的生離死別裡磨沒了。

我真的愛過他, 恨過他。

但如今那些都被歲月磨平了。

「曉曉, 朕不會讓你死的……」

「咳咳咳……阿宸, 你以後好好跟林淑兒過日子吧……」

別浪費我為你們的感情付出的努力。

混沌之際, 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出體了。

我飄飛在半空, 看著年輕帝王抱著我的屍體哭得如同三歲孩兒般。

【恭喜宿主, 完美通關。

【通關獎勵一千萬人民幣已打到你的賬戶。】

系統說我的任務進度雖然慢，但完成得還算順利。

可以為我完成一個心願。

我漂浮在半空中, 看著崔凌宸哭得肝腸寸斷，看著沉寂在夜幕下黯淡的深宮。

「能不能復活秋蓮？或者下一世, 讓她幸福？」

系統沉默片刻：【我以為你會許關於崔凌宸的願望呢。不過救秋蓮小可愛也是可以的。】

我與崔凌宸緣分早都盡了。

唯一放不下的, 隻有秋蓮。

畢竟她兩次為我而死。

番外：慕容曉

我如願地回到了家。

在手術臺上睜開眼, 宣布我沒救了的醫生滿眼喜色。

我休養了三個月，便出了院。

出院後，我去夜店點了十個男模，讓他們排排站給我捶背捏肩。

日子好不快活。

番外：崔凌宸

我是清河崔家的嫡長子, 自幼便是天之驕子。

一朝天變，滿族滅亡。

在流放的路上，我以為我必死無疑了。

卻有一個粗鄙女子從天而降將我救下。

我不喜她，她應該能看得出來，但她好像不在乎。

五年。

整整五年，她陪我流放陪我四處尋走，陪我走南闖北打江山。

她為我擋過刀劍, 為我試過毒藥，為我跳過城樓……

在她垂危之際，我握著她的手說會永遠愛她。

她很信任我,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遇見了林淑兒。

我控制不住地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控制不住地去對她好。

就好像被下了降頭一樣。

我好像成了傀儡, 無法分辨到底愛的是誰。

後來，我封了林淑兒為貴妃。

我又聽信了小人的話, 親手給她喂下了毒藥。

她死在我懷裡。

要不是系統不允許，我真想告訴她，這就是做戲而已啊！

「（她」我懷疑她是否愛過我，直到我開始頻繁地做夢。

夢裡她一次次為我去死。

一開始她會哭著喊疼, 到後來她甚至可以提刀自戕。

一百次的夢境裡, 我看著她從愛我到恨我再到對我無喜無怒。

夢醒來, 我才明白，我愛的一直是她。

我親手殺了林淑兒，為她報仇。

我勵精圖治地治理國家, 隻因她說過，要好好的。

我隻活了三十歲。

死前彌留之際，我好像又看到最開始的那年。

十七歲的瘦弱姑娘扛著大刀將我從苦難中背出。

她說要一直陪著我……

她說會一直陪著我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