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臺轟出巨響，白霧散退隻見玉石擂臺中間深凹四分五裂的大洞。

30

少年立於石柱之上險些出界，喘息間提起長劍向陸棲梧刺去。

剛剛還傲氣的少女慌了神，手裡神器落地發出嗡鳴。

「師尊救我！」

空中隻是虛影，在此刻我顧不上身份暴露一掌與他對上。

靈氣如滔天巨浪向兩側滾動，附近街巷被直接推平。

我揮出結界，今天便是將這些年壓在心裡委屈發泄。

我與他，師兄妹之間招招要對方性命。

陸棲梧被長劍所逼，狼狽滾落到擂臺之下。

銅鍾響起。

毫無感情的聲音響徹雲霄。

「青雲宗，四比三，勝。」

在場的眾人還不明白，為何青雲宗那個灰頭土臉的師父變成了高高在上的雲渺仙尊。

不過半刻鍾，我長劍直抵他咽喉。

「臨川，你這是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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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看，弟子偷奸耍滑，長老私相授受哪有半點宗門模樣。」

「他讓你不要在意輸贏，不要在意面子，師父的叮囑你全忘了！」

他那一掌落在少年身上，必死無疑。

臨川不顧清風霽月的仙人形象笑得猙獰。

「你把無極宗留給我，然後偷立青雲宗？你是故意的。」

「你就這般見不得我好嗎？你非要事事比過我嗎？」

我看著他雙膝跪在地上止不住顫抖。

才悚然發現，當年和我修為不分上下的師兄在我手下走不過十招。

31

我突然後退半步。

抬手間四方屏障自擂臺三丈外而立。

「師兄唯一說對的一句話，你確實不如我。」

臨川眸子閃過錯愕。

「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發現你動手隻是想遮掩陸棲梧身上的魔氣，怎麼會發現你演戲隻是想遮掩你的禁忌戀愛人逃走？」

我比他想象中更加了解他。

我高估了他的心中大義，他低估了我對他的了解。

我在離開之前踹開長老們大門時，不僅知道了他們會偷偷給他送禁藥，更知道他吃了多少吃了那些。

他為超過我，親手毀了他的成仙路。

而他忘記了那日我眼角含淚問過他。

「後悔嗎？」

臨川垂眸凝著我，「你怕了？」

他怎麼會後悔呢，他隻會痛恨那些禁藥不夠。

我扣下陸棲梧。

看著她周身環繞著的黑氣。

這些年的疑惑終於解開，為什麼一個普通人能在修真界如魚得水。

原來她的識海裡藏著魔魂。

宗門大比組織者們松了口氣，當日我便告訴他們我察覺到魔氣越來越濃鬱，百年前猜測可能是真的。

32

『桀桀桀'』的笑聲響起，那團黑氣化作人形。

「看來不全是蠢人啊，竟然能認出我。」

「還要多謝這女娃娃了。」

四方屏障束縛裡，黑氣逃離不了被我捻滅。

它消散前聲音氣衝霄雲：「魔軍降世，我會回來的。」

此刻無極宗長老們抖如篩糠。

原來他們隻看面相此女有大修為，就想當然認定是神格命。

竟然忘記了這世上還有魔！

東南上空出現紅光宗印，在場所有人臉色煞白。

那是無極宗的求救信號！除非天崩地裂不會輕易拉響。

長老們戳弄著玉鏡想要連接宗門。

半空出現閃動的畫面，牛頭蛇眼的魔軍源源不斷從無極宗後山湧出。

「秘境，竟然秘境！」

任誰都想不到魔界出口出現在了無極宗秘境裡，他們還高興陸棲梧帶著弟子們走一遭得到不少靈草靈器呢。

長老們哭天喊地，不敢相信自己被騙。

此刻我顧不上在意陸棲梧被搜神識會不會變成傻子，強硬將她抓來。

看完隻覺得可笑。

原來是魔君殘魂附在了她識海，編出她是轉世魔女的故事。

還洗腦出百年前人魔和諧，不過是人類想要侵佔魔界想出的借口。

而臨川則是被她騙了個徹底。

她編出異世之魂攻略一說，給他化出完美劇情。

他們會相愛，臨川也會成為世間最強者，而我不過是個悲慘的惡毒配角。

33

不得不說，那魔君確實有智慧。

選了天下第一宗作為遮掩，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本該立刻阻擋他們的無極宗內門弟子。

因為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世家關系戶，根本無法第一時間發覺。

他們即使發現，也沒能力抵抗。

那些什麼丹藥符篆，在實力面前隻有等死的命。

魔君立於高空桀桀桀笑著。

「就是可惜你們發現得太早了，不然整個修真界抵抗不了三日。」

他們當年被鎮壓，就想出這種方式。

若是從內部讓修士們愛上投機取巧，偷奸耍滑。

那他們翻身侵佔人界不是易如反掌。

相比起昏暗無邊，靈氣稀薄的魔界，這裡才是最好的棲息地。

眾長老看著自己多年收集的財寶被隨意分贓哭爹喊娘。

無極宗弟子們嚇得連滾帶爬。

因為靈氣壓制，魔軍無法上天。

可他們進宗門幾十年連御劍都沒學會，唯一的逃生辦法也用不了。

青雲宗的眾弟子還沒反應過來師父為何變師尊。

就被我提著送到了無極宗拉開第一道防線。

「師父…師尊？」

「我們為何要救他們！」

如今真相大白，青雲宗弟子們也明白當年被拒正是因為這些世家子弟與長老勾結的黑幕。

我一手揮出滔天靈力，一邊招呼著他們把嚇到癱軟的無極宗弟子們帶到山下。

「他們錯了該由你們這些修士審判，不是在此刻淪為魔軍的口腹之食。」

34

一刻鍾的時間無極宗內修士全部撤離。

修真界三宗五派兩門的掌權人都匯聚在山下。

不過片刻就商議出應對方案。

沒有人願意看到數百年前人間如同煉獄的場景。

無極宗雖指望不上，但還有數百個宗門。

青雲宗的弟子都堪稱我的親傳，此刻抵上了缺少的第一道劍修防線。

各大宗門拿出看家本領。

劍修殺敵，器修樂修輔助，符修藥修偷襲。

還有丹修在身後源源不斷供給補丹。

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聽到消息，也都從四面八方向無極宗包圍剿魔。

無極宗五大長老雖然多年荒懈修煉，但對無極宗地形了如指掌。

如今也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給各宗門領路。

我手中將一百三十八式的赤鴻劍法舞出殘影。

魔界修養數百年卷土重來，除去魔尊還有四大魔君領兵。

青雲宗眾弟子不過跟我五年，天賦最強的人不過摸到金丹門檻而已。

鮮血染紅少年少女們稚嫩的臉龐。

「我還是喜歡叫師父。」

「師父，這一回是不是能用我的暴漲符。」

35

各大宗門當年說：「無極宗弟子們享了百年清福，每日住著靈脈上，若魔軍真出現那理應站在最前端。」

我隻覺得愧疚。

我沒分給過他們半點修煉資源，他們也沒享受到無極宗那些令人豔羨的待遇。

卻因為他們被我教導過，如今站在最危險的地方。

我身邊站在曾經斷劍的少女，她眼神堅毅聲調還是軟軟的。

「師父別難過，我們不走不是因為你。」

「我們修煉是為了自己，可若是為了百姓安康付出生命……是件很酷的事情。」

我來不及說什麼，魔軍數量再一次增強。

我望著天上不可一世的魔尊，握緊了手中長劍。

魔尊站在秘境上空，眼神玩味，笑容妖異又麻醉人心。

「我們休戰，來做個交易吧？」

我趁機調整體內繁亂的真氣，他發現卻沒有阻攔。

「你說。」

他手指輕點著，像是在看蝼蟻掙扎。

「打下去無非死的是我的子民，或者是你的弟子，我作為魔都心疼呢。」

「我們停戰吧，大不了我分你們一半地方。」

魔尊指尖抵在下巴上，認真為我們著想。

「聽說腳下這地方靈氣旺？我們魔用不著靈氣，就把這些地方都給你們。」

36

他聲音輕緩，如同海妖吟唱。

我也許能理解為何陸棲梧被一個魔君耍得團團轉了。

魔，確實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想好了？這是不虧的買賣呢。」

我笑了，他也笑了。

「想好了。」

「我還是覺得魔就該滾回魔該待的地方。」

魔尊那俊美無瑕的臉驟然化為了駭人的四不像。

「不識好歹，那就殺了你們這些礙事的雜碎！」

八百年前，魔軍臨世父母慘死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我想，今日便是我死。

也絕不能讓他們踏出無極宗半步。

我在此刻才真正認識到天才和天賜的差距。

我雖稱人稱一聲『雲渺仙尊』，可到底還算是修士。

煉化天地靈力怎麼能比過魔界中受萬民供養誕生的魔尊。

我掏空靈府，甚至都無法近身。

背後出現一人我都沒有感覺到。

長劍從我身側伸出，寒光閃動我的雙眼。

「臨川……」

他那成為仙尊就披散的青絲被白帶挽起，眉眼帶笑好像回到了數百年前。

我與高階妖獸纏鬥, 打不過就要破罐子破摔認輸時。

稚嫩童音於此刻重疊。

「雲渺, 認輸會死的。」

「站在我身後，我幫你打。」

37

那一戰打了一天一夜。

我與師兄力竭躺著妖獸的屍體上，笑著看星星。

這一戰打了兩天一夜。

我躺在地上, 看著師兄自爆的靈魂碎片蹭了蹭我的臉。

我伸手去抓, 可靈魂消散的速度太快我沒力氣了。

他說：「我不想後世提起我，隻說我比不上雲渺仙尊。」

我無力起身。

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嘴裡喃喃著。

「師兄, 你欠我句對不起, 欠無極宗句對不起, 也欠師父句對不起。」

這場災難, 在一位仙尊自爆加上一位仙尊本命劍斷耗盡半身修為將魔尊鎮壓為旗號打響反擊。

所有人終於看到了希望。

用三個月時間清掃魔軍，重新封閉魔界與人間的出口。

無極宗內由我坐鎮，重新從各大宗門選出十位長老。

青雲宗活下來的弟子皆入內門。

無極宗門規刻下這一段悲慘爭鬥, 讓後來弟子們銘記於心。

大戰過後，眾人好像忘記了臨川仙尊犯下的糊塗事。

民間話本子上都在說他英勇無畏。

我仿照百姓祭奠的樣子，買來了數十本不同的燒給他。

在那之後, 我去看了陸棲梧。

她作為這次大戰的『罪人』，被關押在極北之地。

她傻笑著叨叨她是魔女, 魔無罪, 人才是最邪惡的。

看守人壓低聲音說她這是瘋了。

我其實知曉當日搜查她記憶，她運氣很好並沒有傷及神識。

如今瘋癲，不過是接受不了自己原來助紂為虐。

險些成了人間生靈塗炭的罪人。

38

番外——臨川仙尊。

當年魔軍燒殺搶掠, 我帶著鄰居家幸存的妹妹逃走。

他們說修仙人能除魔能保護妹妹, 我便一心想修仙。

後來魔軍被打退，隱約記得那一戰修真界死了好多人。

我的師父帶著我們這些小孩子重新組建宗門。

他說要感謝百姓, 未來要保護他們。

我第一個衝出去說：

「我不僅要保護百姓！也要保護妹妹！」

可後來, 天下太平了。

我們開始認真修煉。

不知何時起跟屁蟲妹妹總是比我先完成任務。

我用十年化金丹被稱為天才, 她就恰巧用了九年十一個月。

我為她高興，但心裡隱隱不開心。

但她很依賴我, 我想我會追上她的。

時間過了太久，師父沒能成仙沒能成神就離開了。

我們二人先後突破大乘, 就差最後一步渡劫。

我感受不到靈府中靈力的存在了！

可我的師妹卻算著公平的計劃，我們交替閉關一人十年。

我慌了，我開始偷偷閉關十天半個月。

有人展示多年嘗試修煉已見成果。

「（隻」師妹前腳閉關，我立馬跟上趕在她出關前清醒裝樣子。

可她閉關五十年, 我就能閉關百年我依舊追不上她。

我發現長老們往宗門塞些平庸的人。

他們痛哭流涕要改過自新，並上交了他們的『贓物』。

那之中有一顆價值連城的極品雪蓮。

我感受到久違靈力湧動時，默認了長老們打著無極宗名號斂財。

直到我遇見了一個小姑娘。

她演技拙劣, 被我發現後告訴我實情。

原來我們這是一本書。

我不在意她口中說的愛恨情仇。

我隻在意我是男主, 我比師妹強。

我開始相信她口中師妹隻是嫉妒我，刻意破壞我的成神路。

她被趕出了無極宗，我心裡滿足卻又異常空落。

直到宗門大比，我隱約發現了真相卻不敢承認。

我勸自己相信陸棲梧, 她說的都是真的。

可師妹掀開了這塊遮羞布。

我也發現，我錯得離譜。

魔界臨世，我是罪人。

我躲在暗處，看著修真界人們浴血奮戰。

我看出了她力竭, 我了解她會做什麼。

我想，是我錯了。

隻是沒想到最後來不及，跟她說句對不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