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一個彎就見黎重正站在石階上靜靜地看著我們，不，準確地說應該是看著秦舒桐。

秦舒桐愣了一下就提著裙擺跌跌撞撞地往他那邊跑，她的腿還沒好全，差點跌倒，幸好被黎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我來不及等他們互訴衷腸，推了他們一把：「趕緊走！」

黎重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抱著秦舒桐快步從另一條路下了山。

看跟著我們的侍衛反應過來想要去追，我迅速拔出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抵在脖子上。

「都別動，讓他們走，誰也不準追！」

侍衛們看看快要消失不見的黎重和秦舒桐，又看看我，一時誰也沒敢動。

有機靈的迅速調轉方向去寺裡叫穆承安過來。

「阿窈，把匕首放ŧũ̂⁶下。」穆承安來得很快。

我笑著搖頭：「承安，就這樣吧，讓他們走。」

穆承安靜靜地盯了我一陣，他手輕輕一動，一顆石子打在我手腕上，匕首剎那間掉落。

「你們送夫人回府。」

說著帶著杜山往上下去。

我怔愣了一陣，看著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路上。

「穆承安，別追了！」

回應我的隻有山間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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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我就被鎖進了欣昌院，穆承安在外搜尋了一天直到深夜才回來。

「阿窈，他們去了何處？」

「不知道，我沒問，他們也沒說。畢竟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辛窈！」

我愣了一下，這是成婚以來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我的名字。

「穆承安，你為什麼非要她不可呢？」

「我愛她，辛窈，你不懂，我從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子。」

我笑了笑，我確實不懂。我不懂他既然那般愛著秦舒桐，為何當初要在辛家我的院子門口站了一天一夜求娶我。我不懂他那麼愛著秦舒桐，為何那般心狠手辣打斷人家的腿，軟禁她甚至侮辱她。我更不懂他現在這般惺惺作態求的是什麼。

「是嗎？那挺遺憾的，你這一生大概再也見不到你最愛的那個姑娘了。」

穆承安被我氣到了，砸了我一整個多寶閣的擺件憤然離去。

金蘭給我端來了一碗安神茶。

「夫人，你這是何必呢。侯爺總歸是要納妾的，您何必這般不依不饒。」

țù₂我沒喝那碗茶，和衣睡下。兩個月了，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穆承安帶著人把京城和周邊縣城的客棧搜了個遍一無所獲，最後告了假追去了豫章城。

他這一去就去了兩個多月，我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不過我穿著寬松的衣裳也不大能看出來。

臨近年關的時候收到了來自豫章城的信，穆承安路遇劫匪，打鬥間傷了雙腿，大夫說此生都將不良於行。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猜到這大概是黎重的手筆。自闲山莊的莊主，於這京城或許束手束腳，可是遠在江湖自有他的本事和手段，有心算無心，穆承安敗得不算冤。

我心裡一陣唏噓，站在他們的立場，隻要了穆承安一雙腿已經算是很大度了。

穆承安自然沒有找到他們，因為從靜居寺下來之後他們根本就沒有出京，在當初我藏匿穆承安的那個院子裡住了十日。等到穆承安出京追去了豫章城才出城繞道直接回了自闲山莊所在的豐城。

穆承安回來後發了很大一通脾氣，屋子裡的東西被砸了個遍。

11

我端著藥踏著一地的碎片進了屋子，藥碗被他奪過砸碎了。

「辛窈！你為何要放她走，若非如此我怎麼會成這樣。」

我愣了一下，這也能算到我頭上？

我找了個椅子坐下，支著頭看他。記得那時他父兄親人被問斬他心灰意冷不肯吃飯，那時我尚且能按著他給他ṱũ̂₀喂下一碗粥，如今卻沒這力氣了。

「婚嫁之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如今沒有嫡親長輩，至少也得講究你情我願。侯爺，你想娶她，可問過她可願意。」

「她為何不願，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以前是我誤會了她，傷了她。可我以後會對她好，彌補她，她有何不願。」

我看著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麼多年才勉強看清一個人。

我當著他的面笑了出來：「她心裡如何想我不得而知，不過從她毫不猶豫配合我到跟著那人離開隱約可見端倪。

「而且不提她，就說我自己。如果有人這麼對我，就算那人在我面前磕頭謝罪祈求原諒，我也不可能和他重歸於好，我非得拼盡全力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穆承安一臉驚怒交加地看著我，好半天才說：「你是你，她是她，舒桐是這世間最美好的女子，你豈能跟她比。」

呵呵。

「可是你之前欺辱那個世間最美好的女子時可絲毫沒見手軟。」

看他還想要說什麼，但我實在是不想聽，將藏在袖子裡的和離書放在桌上。

「這是和離書，你看什麼時候籤了吧。」

他沒想到我會提和離，憤怒地抓著那薄薄的一張紙撕得粉碎。

我也不在意，和離不和離對我來說沒有差別，自顧自收拾了錢財物件搬到了城外的莊子住著安心養胎。

管他要死要活呢！

兩個月後穆承安納了個良妾進府，據說那女子眉眼之間像極了秦舒桐。

我心中無悲無喜，隻隱隱覺得惡心。

我的身孕到底沒有瞞住他，在我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坐著輪椅帶著他那個良妾到莊子上來耀武揚威，看見我挺著大肚子，小聲嘀咕了幾句落荒而逃。

後來他派管家來過幾次請我回府，看我態度堅決不肯回去，就在孩子出生以後隔三岔五地往莊子上來。

我也不攔他，隻是他來的時候我都不在。

或回辛家，或出去遊玩一天，實在是天氣不好就隻顧自地抄經。

孩子四歲的時候我把他送到了辛家私塾和侄子侄女們一起讀書學習，父親因為幼時沒能在祖父迷信說我克親，執意將我送到庵裡的時候將我留下，一直覺得愧對我。

孩子被他教養得很好，小小年紀聰明懂事玉雪可愛。

此後我一直待在莊子裡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越發心思寧靜。

孩子八歲時穆承安為他請封了世子之位，也會偶爾指導他武功兵法。

看孩子喜歡我也沒加阻攔，那個位置是他應得的，自也應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穆承安納了很多妾，有的眉目臉型身段像秦舒桐，後來也有很多長得像我。

但直到孩子十五歲可以襲爵他去世時，也再沒有別的孩子，我捻著一片楓葉聽已經嫁作人婦的銀蘭對我說這些，毫不在意地笑笑。

這些年我雖然沒有回侯府，但府裡的情況大致知道一些。

當初黎重忌憚慕承安的身份，沒要他的性命，卻也對他下了狠手。

穆承安這些年看似風光，但腿傷嚴重，夜夜筋骨疼痛不已。到了後來甚至到了需要用禁藥止痛的地步。

否則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沒了命。

至於穆承安沒有其他孩子是我給他下了藥，那藥是我問黎重要的。

我不喜爭什麼，在意得不多。我的孩子算是最在乎的，我自要為他籌謀，留住他應得的東西。

番外*穆承安

1

我這一生有兩個放在心上的女子，可最後我身邊人無數，那兩個我最愛女子一個也沒在我身旁。

年少時我喜歡上了秦太師的嫡女，那是個明珠一樣的姑娘。

我比很多人都幸運，那個明珠一樣的姑娘也喜歡我。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能明豔大方遊刃有餘，卻在與我說話的時候紅著一張臉，又羞又怯。

那時我唯一煩惱的事是要怎麼樣娶到她，我模稜兩可地跟父親提了一嘴就被他罰了，可我不後悔，我一定要娶到她，一生待她好。

但意外終是先來臨，威寧侯府在政權爭奪中一朝落敗，瞬間傾塌。

我雖然逃過一死，卻狼狽躲藏。辛大人家的大姑娘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找到了我，把我安置在一個小院裡。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單純良善，不諳世事，卻喜歡辯對錯。

成天素著一張臉，虎了吧唧的。

也正是因她虎我才能活下來，威寧侯府其他人被斬後我幾乎想跟著去了。

那姑娘闖了進來，強硬地按著我給我灌了碗粥，告訴我隻要活著，一切就都還有可能。

我到底還是活了下來，可是這麼長時間了，我害怕舒桐擔心，我瞞著所有人讓杜海悄悄去給她送了一封信。

就是那封信，杜海死了，辛窈為了救我走了一次鬼門關。

我怎麼都沒想到我最愛的那個姑娘會害我，我恨得咬牙切齒。

後來侯府平反，我重回侯府，給辛窈送了很多東西過去，還帶她去了知味樓。

辛窈虛弱地衝我笑，她說：「佛家講究因果，大抵是我前世欠了你的，所以今生來還你的債呢。你也不用內疚，我一個閨閣女兒家，習武本就沒什麼用，正好我父親覺得我不像姑娘呢，如今正好給他一個嬌滴滴的大閨女。」

我被她那一笑晃了眼，突然就想娶她，照顧她一輩子。

可她不願意，說我隻是對她有愧，她幫我是自願，不是要挾恩以報的。

辛大人一直覺得對不住她，自是她說什麼是什麼。

我娶她費了很大一番力氣，從辛家將她娶回來的那天我發了誓，我會一直一直對她好。

2

我沒想到我會再遇到舒桐，她站在那兒看著我遙遙一笑算是打招呼，一副時過境遷前塵淨忘的模樣。

可我忘不了被她欺騙背叛，我忘不了那天的廝殺，盡管這幾年我經歷過比那更慘烈的廝殺，連阿窈也因她變得孱弱不堪。

而她卻歲月靜好，一臉幸福地在籌備婚事，她怎麼可以。

我把她抓了回來，她父母已經不在人世，她哥哥來找過幾次，剛開始是威脅，後來是求。求我放過她，可是憑什麼呢。

舒桐一臉厭煩地看著我，說我們已經兩清，讓我放了她，我偏不。

後來她想跑，被我打斷了腿，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她要跑，火氣上來，心裡煩躁得厲害就抄起棍子打了下去，骨頭清脆的聲音響起時我其實也愣住了。

然後我帶她回京，她看我的眼神越發凌厲兇狠，我心裡一天比一天煩躁。

阿窈說秦姑娘是個好姑娘，讓我放了她，阿窈就是傻，在她眼裡就沒有不好的姑娘，她哪裡知道秦舒桐的狠毒呢。

那天我領著府醫去給她治傷，她從頭到尾看也沒看我一眼，我氣壞了, 扯著她的胳膊推了她一把，她站立不穩摔傷了手臂, 看我的眼神又冷又恨。

我被她的眼神驚到了，可她憑什麼恨，該恨的人是我才Ṫùₜ對。

我越發煩悶，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後來我喝多了酒, 夜裡進了她的院子對她用了強。

清醒過來看著凌亂的一切，我隱隱知道有的東西失控了。

阿窈生我的氣, 我看見她夜裡偷偷垂過淚, 甚至因此病了，我心裡有些悔。

可我又有些控制不住，我恨秦舒桐，恨到每天都想看她痛苦, 看她哭，我最想的還是聽她說她錯了。

3

可我後來才知道是我錯了, 我錯得離譜。我想彌補舒桐，想娶她做平妻。

阿窈性情溫和良善, 舒Ṱŭₖ桐舒朗大方，我相信她們能相處得很好。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舒桐還是鐵了心要離開我, 而幫她離開的是我一直最相信的阿窈。

我追去了豫章，路遇土匪, 傷了雙腿, 盡管後來土匪被剿滅了，可我的腿卻好不了了。

我把這一切怪在了阿窈頭上，若不是她善妒放走了舒桐，我不會成如今這副模樣。

直到說出那句：「如果有人這麼對我, 就算那人在我面前磕頭謝罪祈求原諒，我也不可能和他重歸於好，我非得拼盡全力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那時我才知道她不是因為嫉妒。

是呀, 是我忘了，阿窈是個是非觀很強的姑娘。我對舒桐做的那些事, 在她眼裡我就是個瘋子, 是個強奸犯, 是個罪人。

她把和離書給我的時候我既羞愧又惱怒，我撕了和離書, 我不想放她走。

可她到底還是走了，她收拾了行李去了城外的莊子上住, 我有些想她。

我納了妾, 想她生氣，想她回來, 可她無動於衷。我帶著那個妾室去莊子上找她，她挺著大肚子無悲無喜地看著我, 我落荒而逃。

回來後我一陣狂喜，阿窈懷了我的孩子。高興過後又難過得要死, 我的阿窈懷著孩子也要搬出去住再也不回來, 她是真的厭了我了。

後來孩子長大，他問我她母親為何要和我分府而居。

我答是因為父親犯了錯。

他說錯了可以改。

錯了可以改，可是我犯的錯太大了，不是改就可以的。

這十多年來雙腿夜夜疼痛, 都在提醒著我當初的自己有多蠢。

後來侯府裡的妾室有的像舒桐，有的像阿窈，可我最愛的兩個女子都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