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趕緊跑到電腦前想說什麼，視頻，已經被掛斷了。

他的眼前，隻剩一片漆黑的頁面。

畫著一個大大的叉號。

老公努力大半年的機會，就這麼沒了。

意識到這點，他終於忍不住，對著公公瘋狂大喊：「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已經跟你說了！為什麼就是不聽，就是不聽！」

公公被他這麼一說，也怒了：「今天我猜著就得有幺蛾子！我就要看你鬼鬼祟祟，到底想幹嗎！我不就看看，還能掉塊肉？

「你現在這麼不聽話，都是跟她學的吧！在我家，她竟然還敢換鎖！幸虧我找到了鑰匙！」公公指著我。

「你個白眼狼，也不想想我怎麼把你養大的！」

老公兩眼瞬間通紅。多年來的憋屈，終於噴湧而出：

「你怎麼把我養大！總是這句話！

「你耽誤了我多少事！淺淺才來幾天，就差點被你害死！哥哥姐姐走了，我媽都逃到姐姐家！沒人能受得了你！」

「啪」的一聲，公公一耳光扇在老公臉上，大聲怒吼：「還反了你了！」

老公一下子愣住，好像難以置信。

頓了一下，老公瞬間爆發：「我也要走！我也不跟你過了！」

聽到這句話，換公公愣住。

而自己話音一落地，作為大孝子的老公，立馬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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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都杵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概，我老公這輩子多少次想說這句話，卻從沒敢說出口。

他攔住我，讓我體諒公公，做出讓步。

不知多少次，他也這樣攔住了自己？為此，他也曾經失去過很多吧！

可終於說出這句話，他卻先把自己嚇住了。

而我，卻是終於等到他，親口說出這句話。

我慢慢走過去，緩緩開口問老公：

「後面，你還會有很多面試。要都在這個家裡的話，你看能行嗎？

「幹脆租個房子搬出去。不為別的，就為後面的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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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大孝子老公雖動心，卻死活不同意。他說這不就成分家了嗎？我看他還有猶豫，就不再堅持。

強扭的瓜不甜，我要等時機成熟。他得自己做出決定，我們才能決絕地離開不回頭。

就以公公這個脾氣，這種機會可多的是。

第二次面試，很快就到來了。

我們訂了一個賓館的房間。

面試當天，我們早早來到賓館，確認網絡穩定後，老公開始了面試。

起初一切順利，房間裡除了他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任何雜音。

誰知進行到一半，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天，老公關機了，公公追到了我這裡！

我下意識按死電話，決定等面試結束後回電。

誰知，電話剛掛斷，又立即響了起來。

我急忙躲進廁所，趕緊接起來。

「淺淺？你們在哪？怎麼不接電話？」公公語氣有怒意。

「爸，我們在外面有點事，晚點再聯系吧。」我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回答。

公公卻不依不饒：「什麼事這麼重要？你們一大早就出門，還提個大包，到底想幹什麼？」

我心裡一緊，一個不祥的預感慢慢升騰。

我說：「爸，一切都好，等我們回去再說。」然後趕緊掛斷電話，關機。

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我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透過貓眼一看，竟然是公公和兩個警察站在門外！

「給我開門！你們躲在這裡幹什麼？我都找一天了！」公公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我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老公聽到動靜，一臉不敢相信：「他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說，他還帶著警察。

門外，公公的叫喊聲越來越大，甚至威脅說如果不馬上開門，他就要讓警察破門了。

老公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

公公立刻衝了進來，眼睛瞪得溜圓，指著我：「是不是她讓你搬出來？」

老公氣得渾身發抖：「沒有，爸。我們隻是來這裡面試，為什麼你總是要破壞我的事？」

公公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什麼面試？我不懂什麼叫面試。是她讓你跑嗎？你這就跟她跑了？！」

就在這時，屏幕那頭傳來了考官的聲音：「李先生，您那邊是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嗎？我們還要繼續嗎？」

老公面如死灰地回頭看屏幕。每次機會都得來不易，可這一次，看來又要黃掉。

這時警察走過來對我老公說，他父親打了 ?110，說他被人綁架了。現在人既然找到，需要去派出所做筆錄，叫他配合一下。

老公趕緊跟警察說等一會兒。

「對不起……」他幾乎是哀求著對電腦那邊說道，「能換個時間繼續嗎？」

面試官搖搖頭說：「我看到了，你那邊應該遇到了麻煩。」

「我不知道警察找你幹什麼。但退一萬步說，你連一個安靜的面試環境都沒法保證，我怎麼確定，你以後可以處理好重要工作呢？」

說完，面試官站起來走了。

老公木然地看看警察，又看電腦，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我看著他，嘆了口氣。

公公看到老公的樣子，卻完全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依然不依不饒地喊著：「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說的話你也不聽了！

「有了媳婦不要爹娘！今天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說，你到底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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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老公心中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怒視著公公：「爸，你知道這份工作對我多重要？！你整天說為我們好，結果呢？什麼事隻要沾上你，就全完了！」

老公指著已經隻剩一個黑框的電腦屏幕。

「你到底是為我好，還隻是想控制我？我翅膀硬了，你就要一根根折斷它，是嗎？！

「還問我選誰？我告訴你，我選淺淺！在我遇到麻煩的時候，她隻會幫助我，理解我，從來沒強迫過我，比您強百倍！」

聽到這裡，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這句話，在這個時刻說出來，比什麼結婚誓言都動聽。

他對我，是有愛的。

但一直沒超過他爸爸。

從這一刻起，我才是他唯一的最愛了。

他繼續說下去：「真的，我不是一時衝動。這些天，我經過了深刻思考，現在我是負責任地對你說。在你身邊，我丟了兩份工作，再在這個家繼續待下去，我就要變成一個廢物了！」

老公的聲音變得冷靜。

「我感謝你小時候對我的付出。我知道你們真的做了很多，但是我不能為此奉獻我自己所有的一切。我要有我自己的生活，愛我愛的人。我今後的人生是以我們的小家為主，是不會跟你住在一起的，我們今後會自己好好活下去。

「希望您也是。」

公公顯然沒料到老公會如此激烈，愣了一下，再次質問：「你，還有生活？你整個人，都是我生的！你這是想跑啊！？」

「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你就別想！」公公放狠話。

但老公顯然已經不想再聽這些，他握緊拳頭，咬牙說道：

「那就由不得你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跟你一起住，你也別想再幹涉我們的生活了。」

公公聽到這句話，臉色變得慘白：「我還願意管你，才是為你好啊！你也不想想，要是別人家的孩子，我會管嗎？才不會管！」

可老公已經一臉冷漠，拔腿就走。

公公簡直難以置信，自己的親親好大兒，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他氣得邊追邊罵：「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老公卻扔下一句話：「對，我就是白眼狼。你能拿我怎麼辦？」

他微微一笑：「以後，我不會再回來了。」

越平靜，越堅決。

公公雙眼大睜，一下失了神。話說成這樣，他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這時警察也對公公說，剛才給你筆錄過了，您沒事還是趕緊回家吧。

我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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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從派出所回到賓館，老公默默收拾行李。

其實真的，如果為了公公一個人的幸福留下來，就是毀掉我們兩個人的人生。

大孝子老公，原來不是沒有經過認真思考。

權衡利弊，隻有放棄孝順和愧疚，放棄公公，才能利益最大化。

牽扯到他自己的利益，比我怎麼威逼利誘都管用。

而對我來說，我們都不是衝動的少男少女了。不管是因為多年感情，還是高薪潛力，李明遠也是我現在能找到的最佳伴侶。

幾天後，我們找到一套合適的房子，決定徹底搬出去。搬走東西那天，公公叫來了許久未見的婆婆。

兩人眼眶泛紅，拉著老公不讓走。

老公停下手裡的動作，緩緩抬起頭說：「爸，媽，我們已經受夠了。你根本不理解我們，也從來不尊重我們的意願。為了咱們各自都過得好，就別攔我了。」

「不不不，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公公趕緊說。

婆婆也跟著說：「我們再也不吃黃豆，不開你的窗戶，你說不讓幹什麼，我們就不幹什麼。」

老公卻隻是微微一笑：「原來我說話，你們能聽懂啊！」

然後拉著我，提包上車。

事已至此，公公兇相畢露：「養你這麼大，終於能賺錢了，就想跑是嗎！」

老公聽此，停下動作。公公還以為得勢，趕緊喜滋滋迎上去。

可老公隻回頭看他一眼，滿眼都是深深的失望。

他發動了汽車。

從此，我們再也沒聯系過公公。

大姑姐生孩子，需要婆婆帶好幾年。婆婆就在那裡長住，不回那個家了。

一年後，我跳到千裡之外的超一線城市，工資是原來的 ?3 ?倍。老公也跳過去，工資更上一個新臺階。

我們搬去那個城市，辦了一場小型婚禮。請了婆婆和哥哥姐姐們等家人，沒通知公公。

公公本來就恨無利可圖，又受到這個刺激，中風了。

他出院後，婆婆聯系我們，希望幾個兒女把公公接回家照顧。

老公問我的意見，我說：「那哥哥姐姐，有誰答應了？」老公默然。

而婆婆借口年紀大、身體弱，也不想管。

最後哥哥姐姐做主，把公公送進老家村裡的養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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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的語氣開始不善：「怎麼，嫌你媽做飯不好吃？」

「而很」5 ?年後，婆婆 ?70 ?出頭就突發心髒病，就此撒手人寰，我們千裡奔喪。

哥哥姐姐拉著我們，去養老院看公公。

從我們搬走，這是第一次見面。

一進門, 隻看到暗淡的牆和地面，顏色不清的床單。公公歪嘴斜眼躺在床上, 衣服上有渾濁的汙漬。

他正一遍又一遍口齒不清地跟護工說, 要護工推他出去透風。

而護工的回答, 我們每個人都很熟悉：「我覺得吧, 一聽說你這麼想出去, 我就琢磨著，得一點點給你改了這個壞毛病。

「以後, 先 ?3 ?天出去一次吧。慢慢地，適應了, 你就再也不用出去了。」

公公一怒, 還能瞪眼發火, 隻是再沒原來的震懾力。

他甚至還試圖坐起來打護工，護工輕松躲開, 微微一笑說：「你說什麼？誰聽得懂！」然後嘻嘻笑著走了。

看此情形, 我們心中升起一絲同情和愧疚。兄姐們趕緊上前想安慰公公，也攔住護工, 想要他善待老人。

公公一看到我們, 眼神卻亮了起來。

憤怒的那種亮。

他張開嘴, 聲音好像含著燙紅薯似的, 全是惡毒的咒罵：「一隻狗喂飽了, 還知道搖搖尾巴。你們這些白眼狼，一個個忘恩負義的玩意……真是白養了！」

這些話，擊潰了老公心底最後一絲溫情, 他收回伸向公公的手，臉上隻剩一臉冷漠。

護工卻開始向我們發起了牢騷, 說公公天天罵人找事，我們還是趕緊領走的好。我們幾個互相看看, 什麼也沒說。

護工又不斷暗示讓我們塞點錢, 能對公公好點。

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動一下。

凝固的空氣中，隻剩下公公惡毒含糊的咒罵。

大家無聲地站了一會兒，扔下一句：「爸，我們走了。」就都走出養老院大門, 分道揚鑣。

身後, 公公孤獨的身影那麼無助, 他努力地繼續大聲叫喊, 想留住我們。

但沒有一個人，還殘留一丁點憐惜。

我回頭，最後一次看了一眼公公。

那個曾經掌控一切, 說一不二的父親, 此刻佝偻著，顯得那麼孤單和無助。

他一生大男子主義, 要控制一切, 想做家裡的土皇帝。

最終，這個家卻沒有一個人留下來，願意讓他控制。

很遺憾，公公。您最寶貝的兒子, 終究隻能獨屬於我。

而您今後殘存的晚年，隻要您活著，就隻剩下這無盡的孤獨和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