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小姐犯錯，被打入冷宮，也是他一句話，讓我去了御膳房。

11

真兇一時半會查不出來。

三皇子的身體更為重要。

皇上見三皇子握著我的手不放，便命我去三皇子宮裡照顧他。

三皇子醒來後，便要謝我救命之恩。

之後又向皇後請了恩旨，將我提為他宮中大宮女。

一日，他神神秘秘問我，是不是會武功。

得到肯定答復後，又問我，能不能教教他。

他生母早逝，位分不高，在這踩高拜低的宮中，他活得謹小慎微。

上一世，他叫我英姐姐，利用他皇子的身份，庇護了我。

他是我在宮裡為數不多的溫暖，也是我出宮後最掛念的人。

「能，當然能啊，隻是不知，三皇子準備了什麼拜師禮呢？」

他將他腰間常佩的玉佩解下來遞給我。

「我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還請老師不要嫌棄這禮物寒微。」

我收下他的玉佩，又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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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拜我為師，就要能吃苦，練武沒有不辛苦的。」

我在三皇子這裡辛辛苦苦做師傅，凌莫恆在皇上和小姐之間當跑腿。

自落水後，小姐便有了理由去尋皇上。

每次皇上去後，無非是些「臣妾心慌，臣妾後怕」之類的話語。

小姐盛寵正隆，滿宮裡敢怒不敢言。

私下裡，卻都在抱怨。

有宮女和我說起此事，我卻不以為意。

「如今婉妃沒有子嗣便如此得寵，若是有了子嗣，怕是皇貴妃之位也要的。」

這話自然傳進了小姐的耳中。

為求子嗣，她多次去京郊慈恩寺祭拜。

不承想，這孩子，還真讓她求來了。

隻是我知道，這孩子，不是龍種。

皇上膝下子息不豐，近年來，後宮更是無所出。

好不容易前不久淑貴妃有孕，卻早早就有了滑胎之相。

我與凌莫恆闲聊時曾提起此事。

他也盼著小姐懷孕，如此小姐便不用常常侍寢。

而他也可以當作小姐肚子裡是自己的孩子，和小姐像尋常夫妻那樣盼著孩子誕生。

我隱晦地告訴他，不要對小姐有孕抱多大希望。

畢竟這種子不行，再怎麼盼望收獲也沒用。

這些話，他都拿去寬慰小姐了。

12

姨娘進言，京郊慈恩寺求子靈驗。

小姐便求了皇上恩典。

皇上似乎也有意讓小姐出宮。

求子之旅不過去了三次，小姐便真有了。

我去道賀，卻見凌莫恆一人孤獨落寞。

「英娘，你說我那時，是不是錯了。到底還是不該……」

不該什麼，他不說，我卻知道。

在房外，聽著房內小姐與他人歡愉。

他恨自己殘缺之身。

小姐與皇上歡好，他尚能說服自己，是皇權威壓，小姐反抗不得。

可如今，他卻沒辦法自己騙自己。

他也曾勸小姐收手，不要铤而走險。

可小姐卻不為所動。

「凌莫恆，若是你能給我一個孩子，今日這人，換作你也無妨，可惜你已是無根之人。」

原來男人也會怨懟。

自己的真心付出被辜負，也會憤恨。

「我為小姐做了這麼多，難道她都看不到嗎？」

我勸他不要如此想不開。

「這世間，從來都不是付出便有收獲，你顫巍巍捧出的一顆真心，在別人看來，不比路邊的野花珍貴。」

前世我把他當作夫君，敬重他，為他著想，他是如何對我的。

如今痛在自己身上，知道難受了？

小姐有孕後，以為腹中胎兒祈福和替將軍祈福為名，總想著出宮。

按道理她求子既成，當在宮中靜心養胎。

可我知道，她是愛上了宮外的那個男人。

想想也是，皇上已過不惑之年，又是上位之人，哪有姨娘給小姐找的年輕男子貼心呢。

前世每次陪著她出宮的都是我。

那時姨娘曾建議，要不要讓凌莫恆來。

可小姐卻說他倆清清白白，乃是超越男女關系的主僕，不該由他來做此等事，否則她將不知如何面對他。

這個孩子當然沒能生下來。

小姐不過喝了一碗滋補安神湯，孩子便沒了。

她說這湯是淑妃懷恨在心，派人送來的。

然後查來查去，終究不了了之。

因有此事，凌莫恆便勸小姐不要再出宮去。

往來之間，舟車勞頓，小姐身子弱，經不住折騰。

可是相思煎熬，她竟提出請寺裡法師進宮來替她未出世的孩子超度。

皇後應允了此事。

那日在宮道上，我見到了那個剃去頭發的年輕男子。

小姐真是，好大的膽子。

13

西北大捷，將軍凱旋。

皇上在宮內設宴，當場晉封小姐為貴妃。

小姐喜上眉梢，隻是肚子再也沒有動靜。

秋獵大會，皇上本欲帶她同往，她卻謙虛回絕了。

皇上以為她是武將之女，必是騎馬射箭樣樣都會，可小姐最討厭的就是這些。

她說在獵場上同男人一道揮灑汗水，不是體面的淑女該做的事。

我陪同三皇子一同參加秋獵，看著他在木蘭圍場大放光彩。

近期太子頻頻犯錯，朝野上下人心浮動，傳聞皇上有廢儲另立的心思。

三皇子身為皇家血脈，雖母族式微，卻沒有外戚幹政之憂。

上一世，我自顧不暇，也幫不到他。

可這一次，一直陪在他身邊，教他習武，護他平安，我倒覺得，這儲位，他也可以爭一爭。

秋獵回來後，小姐再次有孕。

隻是還沒得意太久，就遇上衛貴人在皇後面前揭發她。

聽說那日衛貴人以全族老少起誓，告發婉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罪不容誅。

罪狀當然都是確鑿的。

因為有不少都是我透出去的。

宮裡人多精啊，有時候不過隨意地感慨，都會被人捕捉到信息。

更何況小姐這些年在宮裡得罪了不少人。

淑妃、安嫔、衛貴人個個恨她。

其他大小妃嫔看她得寵，難免眼紅。

再加上她總是瞧不起別人的出身，又常常笑話別人爭寵手段低級，整個宮裡幾乎沒什麼喜歡她的人。

她被告發，竟無人替她說情。

隻有凌莫恆跪在地上磕頭，說他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婉貴妃絕無可能私通。

可他不過一個奴才，他憑什麼擔保。

皇後問小姐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她隻是跪在地上茫然說道：「臣妾是清白的，面對這些汙蔑，臣妾百口莫辯。」

皇後又問衛貴人，既是私通，那麼奸夫何在。

可誰知衛貴人說出那法師的名號時，小姐卻瘋了一樣拼命否認。

「不是他，不是慧賢，不是慧賢。」

「不是他還能有誰？他以祈福為名住進宮裡，交往最多的人，就是你婉貴妃，之前你以求子為名去慈恩寺，接待你的人也是他。」

面對衛貴人有力的證詞，小姐慌亂之下，把手指向了凌莫恆。

「是他，是他一直愛慕於我，他行宮刑時沒有切幹淨，對，就是他，是他逼迫於我，根本不關慧賢的事。」

凌莫恆震驚了：「婉貴妃，小姐，你為了他，竟肯做到如此地步？」

小姐根本不聽他說什麼，隻是一味重復：「就是他，就是他。」

我聽到這裡，隻想笑。

小姐還真是喜歡那個奸夫，竟然指認凌莫恆。

當初是我親自操刀替他去勢，明明切得幹淨極了。

14

凌莫恆又被帶到了慎刑司。

小姐被打入冷宮。

冷宮裡的小姐還想講究體面。

可那是冷宮啊。

裡面的棄妃們，瘋的瘋、癲的癲。

皇上看在將軍的面子留她一命。

她還在妄想著府上能救她。

淑妃已在她的飲食裡下了慢性毒藥，不久後，她也會和其他人一樣痴痴傻傻。

隻是小姐還沒到痴傻那日，將軍府裡就派人秘密殺了她。

原來將軍當年在外徵戰，和姨娘相處時間並不多，姨娘耐不住寂寞，悄悄養了個外室。

小姐便是她和別的男人的孩子。

也正是如此，她見小姐不孕，才提出了宮外找人接種的辦法。

將軍被人戴了這麼多年的綠帽子，內心大為光火，偏偏還不能宣揚。

姨娘和奸夫被做成意外死了，小姐自然也不能留。

小姐死後，我去慎刑司看望凌莫恆。

皇上不會留他，但也不想讓他痛快死去。

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凌莫恆，我的心裡舒坦極了。

「英娘，這些日我恍恍惚惚記起好多舊事……我們曾是恩愛的夫妻是不是？我們在京郊有個家，我們還有了孩子是不是……」

他嘴角流著血，眼神裡泛著淚光。

「我真是糊塗啊，我以為是小姐救了我，為了她我連男人都不做了，但其實，是你救了我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本是夫妻啊。」

沒想到，他竟想起了這些。

「那你還記得我生產時，你是怎麼把孩子摔到地上的嗎？那麼小小的人兒，連哭聲都沒發出來，就被你親手殺死。

「你還記得你的手當時是怎麼樣緊緊掐住我的脖子的嗎？我剛生產完，下體還在流血，你壓在我小腹上，我流的血，比你今日少嗎？」

他眼中現出痛苦的神色，嘴張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路是自己選的，前世我輕信了你，我認栽，但是凌莫恆，你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活該。上面不會輕易讓你死去的，你慢慢熬吧。」

我把小姐的死訊和死因都告訴了他。

後來，聽說他願意說出奸夫是誰，隻求速死。

15

宮裡的事告一段落，三皇子羽翼已豐。

「凌莫恆，你是個男子，你可知道這一刀下去，意味著什麼？」

「就民」可他卻不願意。

他說如今太子雖廢，但儲君未立，形勢尚不明朗，讓我再陪陪他。

我便又在他身邊待了三年。

先皇駕崩，三皇子即位，我終於可以心無掛礙地去玩了。

登基大典之後，我收拾收拾包袱，準備出宮。

三皇子卻一反常態, 非但沒有恭敬地送上銀子, 安排車馬, 反而在我面前大擺皇帝的譜。

「朕不許你走, 沒有朕的命令, 你哪都不能去。」

我耐心和他講理。

「可是皇上，當初你答應我的, 奪嫡形勢明朗之後, 便隨我去哪, 皇上, 君無戲言吶。」

他卻耍賴：「那時我並未登基, 不算是君, 又何來君無戲言一說。」

「我已過了二十五，按律早已可以離宮, 難道你要我一輩子困在這深宮裡, 做一個老姑娘嗎？」

他搖了搖頭, 然後大起膽子來, 竟然捉住我的手, 緊得甩也甩不開。

「英娘, 難道你就忍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宮裡嗎？

「我心悅你，早就心悅你了, 隻是那時害怕我會隨時沒命，所以不敢向你袒露半分, 我也想過放你出宮, 可是英娘, 我舍不得你，我也不想做孤家寡人。」

他一把將我拉入懷中, 緊緊貼著他。

「英娘, 你能不能原諒我的自私，能不能不要走, 我知道皇後之位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但你能不能為了我，別走，別走好嗎！」

說到最後, 他竟有些哽咽。

這一路以來, 我知道他的孤獨, 他的隱忍, 也知道他的抱負，他的才幹。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 我輕輕回應他一句：「好，我不走了。」

他旋即抱起我，開心地轉起了圈圈。

……

這一世, 我沒受過什麼苦，身體很是不錯，活到了八十八。

生了五個孩子，個個都很孝順。

三郎做皇上, 我為皇後，他負責開疆拓土，我關照社會民生。

後宮沒什麼妃嫔，我身邊圍繞的, 都是才識過人的女官。

我與他，並稱二聖。

民間女子常常以我的故事勉勵自己。

就算身為丫鬟又如何，照樣可以成聖。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