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床上的婆婆收到了她哥哥去世消息。
她求我:「能不能讓我回去,送哥哥最後一程?」
我學著她平時關懷備至的樣子:「病人看到死人不吉利,為避免你的身體受影響,你看看視頻就行了。」
婆婆扭過頭,眼角有淚滑落。
我起身離去,毫不同情。
因為,這是當年我父親去世前,她給我的原話。
1
發現婆婆用油煙機的油做菜時,我整個人都是蒙的。
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大發好心,親自給我準備中午帶去公司的便當。
我還問過她,為啥便當總有一股怪味。
她卻笑呵呵地說,她把普通油換成了農家山茶油,貴很多,但是對身體好。
但是全家一起吃的晚餐,味道卻是正常的。
原來她故意給我一人吃毒油!
我拿著裝著烏黑毒油的瓶子,想起婆婆關切的語氣對我說:「愫愫啊,老吃外賣對身體不好,以後媽給你做便當,新鮮又衛生。」
胃裡就一陣翻江倒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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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去醫院做了全套身體檢查。
幸好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醫生告訴我,油煙機濾油是超強致癌物,長期食用會破壞身體免疫力,導致癌症等疾病。
走出醫院,陽光刺進眼睛,我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我的婆婆,是個真真正正的笑面虎,老綠茶。
我是異地遠嫁,結婚前,她不辭路遠親自飛到我家提親。
她請我爸媽吃飯,送我爸媽貴重禮物,禮數非常到位。
餐桌上,她特地坐在我身邊,給我夾菜,替我剝蝦。
她紅著眼睛說:「我就一兒一女,女兒馬上嫁人了,以後愫愫就是我親閨女。我們莊稼人,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但是你們放心,有我在,不會讓愫愫受一點委屈。」
說到動情處她還流下了眼淚,把我們全家也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媽用手背抹眼睛:「我和她爸爸就愫愫一個孩子,實不相瞞,我們老兩口舍不得她嫁那麼遠。」
「愫愫媽,這你不用擔心,這個年代不像我們當年了,現在飛機、高鐵方便得很!隻要你們想她了,我可以隨時給她買機票回來。」
原本父母還有些猶豫,但一餐飯過後,他們被婆婆打動了。
我記得出嫁那天,母親眼中含淚,拉著我的手囑咐我:「寶貝,你婆婆是個實在人,善良樸實,會對你好的。反倒是你,你脾氣急,以後住在一起,不能亂發脾氣,不要欺負了她。」
我的母親,善良地以為所有人都跟她一樣善良。
而那時候的我,也單純地以為,婆婆是個淳樸的好人,所以,總會乖乖聽她的話。
3
買三金的時候,她很為難地與我商量,手頭沒錢了,能不能讓我自己先付錢,以後她再還給我,我相信了她的話,傻傻地付了錢。
婚禮現場,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給了我五十八萬現金作為彩禮,賺足了面子。
結果,婚禮剛結束,她告訴我,這錢是她借的,當天就要還。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拿走了錢。我安慰自己說,婆婆家條件不好,隻要一家人和睦相處,沒有彩禮我也不在意。
嫁過來時,我陪嫁了車子、禮金、家具電器和軟裝。
家電和軟裝,我婆婆都以家裡舊的還能用為由,全部堆在了倉庫中。
後來我才知道,老公的妹妹出嫁時,我婆婆偷偷把那一倉庫的物件,全部給了老公妹妹,作為陪嫁。
被我發現後,婆婆挽著我的手安慰我:「愫愫啊,你公公剛做了手術,家裡經濟緊張,那些東西,婆婆先借用,以後還你啊!」
「媽,不是錢的問題,那些東西,都是我媽精心挑選的,對我有不一樣的意義。你怎麼可以私自去送人呢?!」
婆婆眼眶紅了:「對不起啊,愫愫,是我沒考慮周全,我親自打電話給親家母道歉,多少錢,算給我,以後雙倍賠給你。」
不,不能被母親知道。
她要是知道,自己精心準備的東西,一樣都不剩,會很傷心。
我擦拭著眼淚:「不要跟我媽說。」
「好好好,媽不說。這次是媽不對,以後媽不會了,你就原諒媽這一次,好不好?」
從小到大,我都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的獨生女。
單純,沒有一點心機,也從未見過世間的「惡」。
面對這樣的事,除了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件事,成為我心底的一根刺。
每每想到我的媽媽,做了很長時間家電攻略,走遍城裡每一家電器商城對比實物,精心挑選每一套被褥,一針一線縫未來寶寶的虎頭鞋,她把所有的祝福和愛都化在了陪嫁裡,可我卻沒保護好它們,我就痛得無法呼吸。
4
我曾滿懷對新生活的期待嫁入他家。
後來,一件件事情,才讓我漸漸看清婆婆是個怎樣的人。
我也一點點清醒過來。
而如今,她竟然要我的命!
我再也忍不了了。
擦幹眼淚,我到土特產商場,買了最貴的油,將她搜集的毒油,混在了裡面。
「媽,上次聽你說山茶油對身體好,我也特地給你和爸買了些,你們試試。」
我拿著油甜甜地笑。
婆婆看到包裝上的牌子,兩眼放光:「呀,這牌子我知道,可貴了!愫愫,我們普通人家沒必要吃那麼貴的東西,太奢侈了。」
「媽,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和爸辛苦了一輩子,也該享享福了。東西貴,隻要對你和爸身體好,就值!」
婆婆高興極了:「還是媳婦對我好!真是謝謝啊,愫愫!」
「一家人客氣什麼!你們先吃著,吃完了我再買。」
我百分之百肯定她會吃,因為她這輩子摳門慣了,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而且,她舍不得給別人吃。
果不其然,她每餐隻用那個油做一道菜,而且隻放在自己的面前,和公公兩個人吃。
她照樣給我做毒油便當,當然,都被我偷偷倒了。
我呢,則非常「貼心」地定期給她的油壺適時補油。
5
一段時間之後,我懷孕了。
婆婆拉著我的手,神情簡直溫柔得能掐出水來:「愫愫啊,你懷孕了,每天開車上下班不安全,而且家裡客廳也在改造。聽說裝修有什麼甲,對寶寶不好,要麼你和澤宇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
我萬萬想不到她竟要趕我出門,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應,張大了嘴,呆滯狀。
「你別多想,媽媽也是為你和寶寶好。你可以在公司附近租個房子,上下班也方便。」
看我不說話,婆婆拿出兩百塊錢:「媽是農村人,也不懂你們年輕人的喜好,你拿著這錢,買些營養品補一補。住外面也要吃好點啊!」
看著她假惺惺的笑容,我突然感覺一陣惡心,跑到廁所,狂吐起來。
半夜口渴,去廚房喝水。
卻聽見公婆房間有說話聲。
「愫愫懷孕,你讓她出去住幹什麼?」
是公公的聲音。
婆婆的笑聲很得意:「你不知道,現在年輕人嬌氣得很。仗著懷孕,要吃這吃那。你看隔壁老朱家媳婦,一懷孕,頓頓排骨、紅燒肉,還鬧著要吃什麼陽光玫瑰、榴蓮,好家伙,幾十塊一斤!這吃法,家裡有金山都要被吃窮了!」
「你舍不得錢,不買不就行了?」
「你說得輕巧!她要是開口,你說你買不買?不買,村裡人笑話;買,吃進的又不是咱們的肚子!我可舍不得那錢。所以我思來想去,幹脆讓他們出去住,我們不用照顧孕婦,既輕松又省錢。」
「愫愫每個月都給你生活費啊,又不用你掏錢。」
「她那點生活費,擱平時是夠了。懷了孕,我們免不了要給她吃魚、吃肉。多費錢!我這都是為這個家好,你怎麼還埋怨我呢?!」
「行行行,聽你的。」
我在門外,自嘲地笑笑。
我每個月給五千塊生活費,足夠吃魚、吃肉。
可平時吃的,都是蔬菜。
美其名曰,吃蔬菜健康。
我都不計較。
現在懷孕了,因為舍不得給我吃一口肉,竟然要趕我出門!
難怪我前腳剛懷孕,後腳客廳就改造了。
原來是故意挖坑等著我呢!
回到房間,我將聽到的都告訴老公陳澤宇。
他沉吟了半晌:「我媽這樣是不對。但是,客廳已經在改造了,確實會有甲醛,不如,咱們搬出去吧。」
我望著他的臉,一顆心沉沉地墜了下去。
6
別人懷孕,是家裡的公主。
而我懷孕,被婆婆打著為我好的名義,趕出了房子,搬進了狹小逼仄、潮湿陰暗的出租屋。
孕反到吃不下任何東西,隻能靠巧克力補充體力。
孕前九十斤的身體,孕後,整整瘦了十五斤。
最終,我住進了醫院。
而公婆,在知道我住院的第一天,出門旅遊了。
老公上著班,沒有人照顧我。
每當孕反來襲,我隻能自己一個人下床,一隻手舉著吊瓶,挪進衛生間狂吐。
一邊吐,一邊落淚。
我永遠不會忘記,某個夏天的中午,我突然想吃烤鴨。
那家店,離我住的地方,隻有幾百米的距離。
老公上班,家裡隻有我一人。
那家店,沒有外賣。
可懷孕的女人,一旦想吃什麼,就會抓耳撓腮到必須吃到才會罷休。
我頂著四十攝氏度的高溫出門,走幾步,蹲下身吐一會兒。
邊走邊吐,幾百米的距離,我整整走了四十分鍾。
到了烤鴨店,結果,店鋪關門。
我崩潰了,蹲在店鋪門口號啕大哭。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滾燙的水泥地上,澆湿了腳下的土地。
那一刻,我深深切切地感受到了後悔。
我後悔遠嫁,恨自己識人不清。
整個孕期,除了老公,沒有一個照顧我的人。
我孕反了整個孕期,可因為錢,我不敢請假,不敢辭職,堅持上班,直到生產前一天。
商愫愫,我告訴自己,這就是你執意遠嫁的代價。
這些苦,你要永遠記住,然後,加倍還給他們。
7
生產當天,父親拖著重病的軀體,與母親一起從老家過來陪產。
我疼了一夜,才把孩子生下來。
產房外的婆婆,知道我生了個女兒之後,扭頭便走,再也沒有踏足醫院一步。
出院後,迫於父母和親朋好友的壓力,她才讓我們搬回了家。
父親癌症晚期,需要定期去醫院治療,一周後,無奈與母親回了老家。
離開前,他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
「囡啊,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啊!」
我伸出手替父親擦眼淚,可淚卻越擦越多。
父親已經很瘦很瘦了,可我這個不孝女,卻不能陪在他們身邊。
我忍著滿心的酸澀,安慰父親:「等我坐完月子,我一定會帶著孩子回家去看你們。」
父親將我抱在懷裡,輕拍我的背:「如果不方便,不用回來也沒關系。不用牽掛我們,我和你媽,一切都好。」
我望著父親佝偻的背影,眼淚再也忍不住。
捂著臉,任淚水肆虐,我告訴自己,一個月,很快結束了,我很快能回家看他們。
可萬萬沒想到,等我坐完月子,一切都太遲了。
這竟是我與父親的最後一面。
8
半個月後,母親打來電話,父親病情加重,陷入彌留狀態。
而他唯一的心願,便是再看一眼我和孩子。
我什麼都不管了,立刻收拾東西回家。
此時,婆婆再次作妖。
「愫愫啊,產婦看到死人不吉利,會給婆家和孩子帶來災難的。奔喪就讓澤宇去,你看看視頻,一樣的啊!」
我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一個耳光打在婆婆臉上:「你他媽咒誰死!」
婆婆捂著臉愣了片刻,委屈大哭:「是媽說錯了,媽不該這麼說。可是我們也要以防萬一啊!我們這邊的風俗,產婦見到那個,是大大的不吉!會害婆家倒霉十年!」
「去你丫的!」我一把將她推倒在地,「那是我爸!生我養我的爸爸!什麼吉不吉,你再多說一個字,別怪我不客氣!」
「反了,反了!媳婦打婆婆了!」婆婆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建國啊!快來啊!你老婆要被人打死啦!」
我不理她,急得連東西都不收拾了,抱著孩子就往門外跑。
不想剛跑出房門,公公便進來了。
看到坐在地上小白花一般淌眼抹淚的婆婆,又看到抱著孩子往外衝的我,直接飛起一腳踢在我的腹部,直接將我踢飛了出去。
「媳婦打婆婆,反了你了!」
我剛生產完,身體還未恢復,腹部受到如此大的重擊,痛得我直接倒地,鮮血沿著腿流了下來。
而公公仍不解氣,繼續一腳一腳狠狠踹著。
「老子他媽今天就教教你規矩!讓你不聽話,讓你沒規矩!」
而坐在地上的婆婆站起了身,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指揮著:「打她,打死她!讓她長長記性!嫁到我老陳家就是我陳家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回去就要給你媽錢!吃裡爬外,拿我家的錢貼補娘家!」
「我沒有拿你家一分錢!所有錢,都是我自己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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