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這一家子氣勢洶洶的，不像是來借錢，反倒像是來催債的。

我讓二姨抱著孩子先回臥室，省得一會兒吵起來嚇著孩子。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全家人都愁容滿面。

眾人面面相覷了片刻，還是公公先開口，說：「你們也聽說了，咱們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了，唉，簡直是魔障了，欠了這麼多錢，丟死人了。」

大嫂接口道：「也不全是她花的，有好多是利息、手續費，拖的時間長了，才有這麼多。」

大哥吼道：「別替她遮掩了，要不是死活還不上了，她還瞞著全家呢！簡直想把所有人都害死！」

大嫂說著說著就「嗚嗚」哭了起來：「欠了這麼多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聽說以後有了壞記錄，一輩子都完了！」

我無語地望著這夫妻二人，心想在我們家念叨有什麼用？先籌錢給她還上再說啊。

然而他們並沒有這個意思，始終在我和連濤面前賣慘。

最後，還是婆婆說：「老二，老二媳婦，要不你們幫幫你大哥大嫂，這麼下去，這一家子實在沒活路了！」

17

我捂了捂額頭，無語嘆息，隻能輕輕踢了連濤一腳。

連濤為難得要命，想開口拒絕，可看著四個人八隻眼渴望的眼神，隻能抗住壓力，說：「你們還差多少？」

聽了這句話，我婆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說：「我們湊了三十三萬，還差三十萬！」

三十萬？

我立刻狠狠瞪了連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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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現在正好有三十萬的存款！

他們這是為我量身定制的數值嗎？

這個數一出口，連濤都不淡定了，說：「媽，我是說過我和倩倩有三十萬存款，可你們也不能全拿走吧？你一點兒也不考慮我嗎？」

婆婆有些心虛，可還是著急地說：「這錢算我們借的，以後一定會還給你們的！能不能先幫你侄女過了這一關再說？媽求求你們了！」

說完，就衝著連濤合掌作揖，就差下跪了。

我婆婆這就有點兒誅心了。

說是算借的，可他們有什麼還款能力？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連濤崩潰地站起來，說：「媽，你這是幹嘛？」

我差點兒被氣死，拉開連濤說：「咱們現在是解決問題，先好好說行嗎？」

婆婆淚眼婆娑地望著我：「把錢還上不就解決了？倩倩啊，你就幫幫忙吧。」

我不接茬，隻說：「我之前也咨詢了幾個同事，遇到網貸逾期也不用這麼緊張，首先，連穎那些奢侈品都賣了嗎？」

「啊？」婆婆愣住了。

連濤的哥嫂也微微有些不自在。

我一看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直截了當地說：「你們在找我們借錢之前，難道不是該先賣了那些東西嗎？」

她天天在朋友圈曬什麼金飾包包，這些東西總能賣些錢吧？

大哥大嫂都支支吾吾的，過了會兒才說：「那個死丫頭說東西不值錢，賣了也是虧……」

我無語道：「都這時候了，還不舍得賣那些東西？再怎麼說不值錢，至少金飾都是可以按照時價脫手的！」

我真的服了這群人，這都沒做呢，就跑來逼我們。

連濤和我在這個家裡，果然處在食物鏈的底層！

18

見他們一家人不說話，我繼續道：「還有，和網貸平臺好好協商，一般都是可以分期還款的，她的工作還在吧？每個月按期還款，也是可以負擔一大部分的，還可以減免利息。你們去協商了嗎？」

聽我說完，這一家子又不說話了。

合著自己啥也不幹，就等著我們倆填窟窿了。

我沒好氣兒地說：「好好處理，應該可以妥善解決，怎麼就非得掏空我們家的家底呢？我和連濤掙錢也不容易，我們還有個一歲多的小孩要養呢！」

大嫂看我一臉不耐煩，委屈地說：「不是我們不想解決，是那個死丫頭魔障了！她說大家都知道了她欠錢的事，不好意思去上班了。她那些東西也死活不賣，說是她的命，沒了就去死……」

還以死相逼？

為了點兒奢侈品就去死，這是什麼邏輯？

連穎真的是沒救了！

我也沒什麼可說的，總不能再把她逼死！

我翻了個白眼，說：「那我也沒辦法了，怎麼教育孩子是你們的事，但我有權利不掏這個錢！」

見我言之鑿鑿，公公和大哥大嫂都不滿地瞪著我。

我毫不畏懼地回瞪他們，反正我佔理！

片刻後，我婆婆不忿地站了起來，抱怨道：「當初小穎要不是學你想買個金手镯，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你說你要是給她了，不就沒這些事了嗎？！現在讓你們出點兒錢都不行？」

靠！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怎麼還賴上我了？！

「關我什麼事？」我吼道。

婆婆也不退讓，說：「本來這孩子一點兒也不虛榮，就是看你天天倒騰那些個金子、衣服、包什麼的，才開始學壞了，你難道真的一點兒責任都沒有？」

事已至此，我反而徹底沒脾氣了。

我靜靜地佇立片刻，一字一句地對連濤說：「你也同意你媽說的話嗎？」

要是連濤也站在他媽那一邊，我就立刻和他離婚。

這麼個是非不分、糊裡糊塗的家庭，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19

連濤環視客廳一周，嘆了口氣，扶著我的肩膀說：「別聽我媽瞎說，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他轉頭面對自己這一大家子，大聲道：「連穎沒學好，你們更得好好教她，怨天怨地怨別人有什麼用啊？這次是欠了六十萬，她要是不改，下次欠一百萬又該怎麼辦？」

這家伙現學現用啊。

我心中有些暖，幸好他在這時理智清醒，堅定地維護了我。

公婆聽連濤這麼說，頓時啞口無言。

我婆婆和大嫂幹脆捂著臉哭起來，啥也不說，就說自己命苦。

這有什麼用？

難道我還怕女人的眼淚嗎？

我也不說話，轉身回了屋。

不一會兒，我又走了出來。

公婆見我拿著首飾盒，一臉的不解。

我打開首飾盒，裡面金燦燦的，映得我臉都黃了。

「我的首飾全加一起，其實也不止三十萬。可這些都是我爸媽、我自己辛苦掙錢得來的，從來沒有用過別人一分錢。」

我對我婆婆說：「我希望你們能這樣要求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怨天尤人，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教她做人，遠比替她還錢更重要！」

就是要讓他們看看，我有錢，就不給你！

連濤說：「倩倩說得對，這也是我的意思！你們回去吧，把該解決的解決了，實在解決不了的，咱們再商量。」

話已至此，公婆哥嫂都無言以對，隻能默默地回家去。

鬧了這麼一出，想必他們也很沒臉。

20

聽說連濤的大哥大嫂回去後，強制連穎把那些奢侈品和金飾交了出來，全都賣了抵債。

事實證明，那些東西能賣不少錢！

這些錢加上公婆和他們湊的錢，大概有四五十萬，全還了之後，還剩下一部分。

這部分也已經和平臺協商好了，可以減免一定利息，讓連穎老老實實回去上班，每月按時還。

如果連穎能規規矩矩地打工，兩年內就能全部還清了。

聽連濤說完這個解決方案，我才慢慢放下了心。

這還差不多！

要是一點兒代價都不出，連穎很有可能故態復萌。

畢竟借錢花的過程很爽，有人兜底的感覺更爽。

21

本以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

可一個月後，我忽然接到連穎的電話。

「李倩，我恨你！」

她一上來就這麼一句，我都蒙了。

恨我幹嘛？

她欠的錢又不是給我花的！

我默默按下錄音鍵，才道：「你有時間恨我嗎？好好打工，趕快還債，給你爸媽減輕壓力。」

省得又找我要錢。

連穎咬著牙，帶著哭音道：「你懂什麼啊？你命好，你爸媽對你這麼好，有這麼多金手镯，我就想要一個，都落到這個下場！」

我無語道：「你要是隻要一個金手镯，絕對不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你要的太多了！」

六十多萬能買多少金手镯？

就算是蜈蚣也夠用了。

連穎根本聽不進去，哭著說：「你現在說什麼風涼話？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讓我爸媽賣我的東西，你真夠壞的！同事天天看我的笑話，我還不能不去上班！告訴你，我活不下去也是你逼的！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嗚嗚嗚~~~

「你們都欺負我命苦！從小到大，我什麼都沒有，我就想像你一樣穿得漂漂亮亮的，有自己的首飾包包，為什麼就這麼難？」

我嘆了口氣，說：「連穎，你可真夠不懂事的！你說你命苦，你苦在哪兒？我有幾個金手镯就是好命嗎？我沒有媽媽！！我媽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我願意用所有的金手镯換回我的媽媽！可惜不能！」

連穎：「……」

我罵道：「你說你爸媽對你不好，我就不懂了，他們哪兒不好？你自己亂花錢，欠網貸，你爸媽砸鍋賣鐵也給你還上了，你爺爺奶奶的棺材本都給你花了，可你弟弟呢？今年上大學都沒錢，還得辦助學貸款！整個家裡，你到底對得起誰？！」

我越罵越不解恨，大聲道：「告訴你，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你要為了一個金手镯去死，說明你的命根本不值錢！」

有骨氣就還上欠款，然後悄悄地找個地方吊死！

沒本事的人才拿死嚇唬人呢！

連穎無力反駁，抽泣了一會兒，大哭著掛了電話。

22

和連穎吵完架, 我也氣得渾身發抖。

想了想，我把這段錄音分別發給了公婆和哥嫂, 然後說：「她說這種話威脅我，以後我們家就不和她來往了，省得出事！」

婆婆說：「她還小，你是長輩, 多擔待吧。」

我說：「我可沒這麼大度, 更怕她做鬼也不放過我！」

婆婆：「……」

連濤的哥嫂聽後氣得要命，又把連穎打了一頓，這是後話。

下班後，我隻覺得滿身疲憊。

其實連穎變成現在這樣, 我也不是不唏噓。

我和連濤談戀愛時，連穎還在上大學。

那時她真的挺單純、挺老實的, 一口一個「姐」的叫我。

但是我臉皮薄，眾目睽睽，這麼直接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他我」可這稱呼讓連穎和我都挺不好意思的。

後來我請她吃過飯，還給她買過水果和小飾品。

要不是她想要我的金手镯, 我和她的關系還挺融洽的。

可現在僅僅過去了兩三年, 就已經時過境遷。

我很難再把記憶中那個清純女孩和現在這個充滿戾氣、面目全非的女人聯系起來。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她變成這樣的呢？

要說她爸媽虐待刻薄她, 其實也沒有, 就是生活節儉，不富裕。

難道是家人平時沒有好好教育她？

我聽過她爸媽囑咐她好好學習, 認真工作, 生活節儉，不要浪費。

每個家庭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又想, 難道是在她提出要我的金手镯時, 我婆婆支持了她, 讓她產生了可以不勞而獲的想法？

一時間，我也無從得知。

想到我也有個女兒，真是感到心累啊。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疲憊地打開家門。

開門後, 隻見我女兒站在客廳裡，像個金光閃閃的財神娃娃。

她兩隻小胳膊各戴著四五個手镯，脖子上也掛了好幾條金項鏈, 正在歡快地舞蹈。

好麼，我那些金首飾全都在她身上了。

我二姨在一旁笑個不停, 拿手機拍照。

連濤還鄭重地對女兒說：「閨女, 想要什麼東西，爸爸以後給你買, 咱們不花別人的錢, 更不能網貸！！」

女兒聽不懂，笑嘻嘻地糊了他爸一臉口水。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心中的陰霾散去了大半。

看他們玩得開心, 我也走過去, 握著女兒的小手說：「你爸說得對，媽媽也給你講講《資本論》吧。」

女兒點頭，說：「講故事！」

我說：「咱們先講講消費主義，消費主義是資本掌控輿論, 宣傳造勢，刺激人們擴大消費，阻止咱們資本積累……陷入消費主義就慘啦！」

女兒：「……」

連濤：「……」

我二姨：「……」

他們都覺得我受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