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多歲未婚，

姑姑給我介紹一個大哥，說是個工程師，常年在國外援建。

離異，帶了個上初中的女兒。

姑姑問我介不介意當後媽。

到了這個年紀，相親無數次後，我早已看清現實。

知道能遇到個三觀正、五官正的正常男人有多難。

比起嫁給普信的醜男，我寧願選擇當後媽。

1

和周正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泰式餐廳。

周正比我來得早，他看到我來，站起來朝我揮手。

人如其名，個頭高，五官周正，是我喜歡的類型。

「劉姨說你喜歡酸辣口味，所以我就選了家泰國餐廳，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他笑著遞過來菜單。

初次見面，他給我簡單介紹了他的工作，目前是泰國區的負責人，經常出差。

他表示對我很滿意，問我對他的感覺。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還不錯。」

他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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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我倆互加了微信，約著下次的見面時間。

臨分別前，他有些局促的搓著手，似乎是還有話要說。

我問他怎麼了？

「劉姨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說，我有一個讀初中的女兒。」

「姑姑跟我說了，怎麼了？」

「孩子有點叛逆，要是以後你倆處不來，我就讓奶奶把她帶回鄉下去。」

我笑著告訴他：「等見了面處處看再說吧。」

2

第二次見面，周正帶了他媽和他女兒來。

十三四歲的少女，個頭已經比她奶奶高出半個頭。

她見了我，點頭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小姑娘還挺有禮貌，這不也沒他爸說的那麼叛逆嘛！

他爸出去接了個電話，她坐下玩手機。

我想去上個廁所，但是周嘉擋在大圓餐桌出去的路上。

我拍拍她，跟她說我上個廁所，讓她挪下凳子。

她一動不動，頭也不抬，似乎沒聽到我說話。

她奶奶見狀，朝她喊了一句：「這孩子，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快起來，你阿姨要上廁所。」

她還是紋絲不動。

我隻好繞到另一邊。

她奶奶繼續喊：「叫你起來聽不到嗎！」

周嘉突然站起來，將手裡的手機狠狠地砸向桌面。

「我不起來，她不也上廁所去了嗎？！你能不能閉嘴？！」

「這孩子，發什麼瘋，又犯病了是不是？」

「叫你閉嘴聽見了嗎？」周嘉惡狠狠的瞪著她奶奶。

她突如其來的爆發，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這時候周正打完電話回來，周嘉立馬恢復正常。

像個沒事人一樣，坐下繼續看手機。

我在心裡深深嘆了口氣，

看來想跟周正在一起，還必須要打場硬仗了。

3

認識三個月，我和周正就領了證。

婚後，他工資全數上交，但依然頻繁出差，一次要半個多月。

周正去出差，我帶著養了十年的狗子，正式搬進他們家。

從我牽著旺財進門的那一刻，周嘉就緊緊攥著一根燒烤的鐵籤，揚言狗子要是敢叫一聲，就立馬扎死它。

我注意到周嘉的手腕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她的問題，或許並不像她爸說的叛逆那麼簡單。

4

我將行李放到二樓主臥。

拉開窗簾，看到周嘉站在院子裡，

她抬起頭，對我露出猙獰的笑容，手裡的匕首還滴著血……。

而她的另一隻手上，提著血淋淋的旺財。

「旺財！」

我驚嚇著叫出聲，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被我一嗓子喊醒的旺財，趴在床邊，歪著頭，好奇的望著我。

我擦了擦腦門的汗，長呼了一口氣，還好，一場夢而已。

雖然隻是夢，但周嘉確實不待見我。

即使我變著花樣，給她們祖孫倆做好一日三餐；

每天風雨無阻，去學校門口接她；

她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還是「滾！」

早上起床，我的鞋子裡還經常出現旺財的大便。

對她的惡作劇，我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5

婆婆很勤快，天不亮就進了廚房。

等周嘉起床時，婆婆將鼓搗了幾個小時的蔥油餅和蒸蛋端到周嘉面前。

周嘉拿起勺子，將蒸蛋上的蔥花挑出去。

奶奶看到後大喊：「咦，你這孩子，蔥是順氣的，我特地給你放的。」

周嘉頭也不抬，繼續將碗裡的蔥甩在餐桌上。

奶奶又趕緊遞過去蔥油餅。

周嘉咬了一口，吐出來。

「我不吃蔥。」

「我天不亮就起來給你做蔥油餅，你這孩子，怎麼一點良心都沒有。」

「我說了，我不吃蔥。」

「這蔥油餅可好吃了，你嘗嘗看。」

「我不吃蔥！」周嘉已經明顯的不耐煩。

奶奶一直舉著蔥油餅，逼著周嘉吃：「哪有人不吃蔥的？」

周嘉啪的一聲將手裡的勺子砸在餐桌上，站起來背上書包準備走。

我下樓剛好看到這一幕，趕緊遞給她一百塊錢。

「不想吃咱就不吃，你想吃什麼自己買。」

奶奶看我給周嘉錢，一下子提高了嗓門。

「你不能這麼慣著她，她長大了不成氣候怎麼辦？」

周嘉從我手裡抽走錢，迅速離開。

我問婆婆：「媽，成不成氣候，跟吃不吃蔥有什麼關系？」

婆婆：「別人都吃蔥，她為什麼就不能吃？」

我：「你為什麼非要讓她吃蔥呢？」

婆婆：「她為什麼不吃蔥呢？」

「她不願意吃就不吃唄！」

「別人都吃蔥，她為什麼不吃？」

無論我說什麼，她就一直在重復：「她為什麼不吃蔥？」

6

期中考試後，周嘉學校家長會。

我從老師口中得知，學校的心理健康測試中，周嘉的測驗結果顯示，可能存在心理問題，建議進一步去醫院檢查。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周正。

周正回來的那天早上，我執意要他帶著周嘉去醫院做心理咨詢。

周正在我的軟磨硬泡下，終於答應帶周嘉去。

結果，確診了雙向情感障礙。

周正：「她個十幾歲的小孩，能有什麼情感障礙？要我說，還是作業太少。」

我剛想跟他解釋，就聽到周嘉再次和奶奶發生衝突。

7

頭天晚上，奶奶問，早上吃餛飩嗎？

周嘉說不吃，她有面包和牛奶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奶奶端過來一碗餛飩放在周嘉面前。

周嘉咬著牛奶吸管，一臉懵逼。

奶奶：「快吃，再不吃涼了。」

周嘉：「不是說了，我吃牛奶面包嗎？」

過了一會兒，餛飩涼了，奶奶走過來。「你這孩子，怎麼還不吃？我給你熱一下。」

周嘉崩潰：「我不吃餛飩，我吃飽了。」

奶奶：「早上吃餛飩好，大家早上都吃餛飩。」

周嘉：「我上學去了。」

奶奶：「你這孩子，我馬上就給你熱好了！」

周嘉接過餛飩，倒進了馬桶。

奶奶突然嚎啕大哭，邊哭邊罵：

「我一大早起來伺候你啊！我個老太婆怎麼還不死啊！你怎麼那麼犟啊！讓我死了算了吧……。」

周正聞聲下樓，拽住剛要出門的周嘉，朝臉就是一耳光。

「跟你奶奶道歉！」

周嘉抬起頭，紅著眼瞪著他爸。

周正再次揚起手，被我趕緊拉住。

「周嘉，快上學去吧，馬上遲到了。」

8

被周正打了一巴掌的周嘉，並沒有去上學。

而是坐上了出租車，去找她親媽。

她不知道的是，她親媽早就嫁給了富豪，生了一雙兒女。

如今身為富太太的她，不願任何人知道，她曾經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和一個孩子。

所以，對於周嘉的到來，她第一時間表現出來的是害怕，是躲避，是厭惡。

被接回家後，周嘉一言不發。

直到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她才放聲大哭。

周正看到這一幕，有些心疼，但說出來的話卻是：

「哭什麼哭！你還有理了！」

奶奶對她說：「回來了就好，別哭了，別哭了。」

周正和婆婆都在極力的阻止周嘉的哭泣。

我對周正和婆婆說：

「我們都回房間吧，讓她自己哭一會兒。安慰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情緒停止，而是為了讓情緒放心流通。」

9

我和周正躺在床上，他搖搖頭一聲嘆息：「這孩子，太難管了！長大了可怎麼辦！」

我問周正有沒有想過，想讓周嘉成為什麼樣的人？

周正立馬答道：「首先，肯定得聽話。」

我立馬打斷他：「聽話？聽誰的話？為什麼要聽話？

這又不是職場，周嘉又不是你的下屬，為什麼要求她要聽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是她家長，她當然要聽我的。」

「家長？你知不知道在英語中 Parents 就是父母。『家長』這個詞是中國這種『官本位』社會特有的。」

「所以，你覺得，我不應該管周嘉？」

「不是不管，而是隻有原件正確，復印件才不會錯。」

「你是說周嘉有問題，是因為我有問題？」

「是的，你和咱媽都有問題，所以周嘉才會出問題。」

周正眉頭緊鎖，卻一時語塞。

我繼續：「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那個出問題的，一般是一個家裡病的最輕的。」

10

寒假開始，周正又要出差，周嘉除了每周五去做心理咨詢，其他時間幾乎都把自己關在房間。

婆婆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去敲周嘉的門。

任我如何勸阻，她自風雨無阻。

婆婆喊她：「吃完早飯再睡。」

看周嘉還不起來，婆婆開始在周嘉房間門口拖地。

拖把撞擊房門，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問她：「周嘉說了，她不吃早飯。」

婆婆：「不吃也要起來。」

「既然不吃，你叫她起來幹什麼？」

「哪有人大白天還睡覺的？叫她起來，搬個凳子在客廳闲坐著，也比大白天睡覺強！」

旺財衝不停拍門的婆婆汪汪叫了兩聲。

唉，連狗子都看不下去了。

11

我阻止不了，隻好牽著狗子出了門。

遛狗回來，剛進門，就看到驚人一幕。

周嘉在和婆婆，雙雙跪在地上，你一下我一下的，哐當哐當的相互磕頭！

婆婆邊磕頭邊哭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吶！這輩子是欠你們爺倆的啊！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到頭來，你就咒著我早死吶！」

婆婆拖著長長的尾音，哭的聲淚俱下。

周嘉：「我死行了吧！不咒你死，我死！」

她說著就站起來去廚房拿菜刀，被我趕緊攔下。

後來我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出去遛狗這一會兒，婆婆搬了個板凳，坐在周嘉的床頭哭。

說周嘉再不起來，她就給她跪下：「我都給你跪下了，你總能起來了吧！」

「你不起床，我這個老太婆就跪到死 。」

周嘉被逼急了，就蒙上被子：「想死你就死吧，我不攔著。」

於是，就有了我開門時的那一幕。

12

婆婆被氣病，小姑子抱著孩子，來家裡看望婆婆。

婆婆見到小姑子，就開始吐苦水，揭露周嘉的種種劣跡。

我知道，要想周嘉不繼續「犯病」，除了定期的心理咨詢，還必須切斷外在的刺激源。

而目前，最大的刺激源就是奶奶。

我笑著給小姑子端來一盤剛切好的水果，問她一個人帶孩子忙不忙的過來。

正值寒假，小姑子作為獨自帶倆娃的全職媽媽，立馬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倒苦水。

我見狀，趕緊順水推舟，問是否需要婆婆過去幫幾天忙。

小姑子立馬擺擺手拒絕：「那可不行，周嘉這種情況，沒有人照顧不行。」

「沒關系，周嘉有我呢，讓媽去你那裡給你幫幾天忙，順便也換換心情，她最近照顧周嘉太辛苦了。」

小姑子聽了我的話，轉過身看著婆婆：「可以嗎？媽。」

婆婆終於走了，周末我和周嘉早上想幾點起就幾點起。

平時我上班的時候，她就自己點外賣，想吃啥點啥。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周嘉已經好久沒犯病了。

13

開學後，婆婆依然沒回來。

周嘉拒絕我每天晚上接她放學，

但我也不放心，隻好悄悄地跟著，保證她的安全。

這天晚自習下課，一個男生牽著她的手走出校園，兩人分別時，男生在她額頭留下一吻。

周嘉，早戀了。

我問她，送她回來的男生，是不是她男朋友？

她先是驚奇的看著我：「你跟蹤我？」

然後低下了頭：「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一定會告訴我爸是不是？」

「那要看你怎麼收買我。」

她抬起頭：「你有什麼條件？」

「下次考試，進步十名以上。」

「我進步十名，也還是倒數。」

「沒關系，我隻要求進步十名，我就不跟你爸說。」

我知道，之所以人人害怕孩子早戀，很大程度上是害怕早戀耽誤學習。

但實際上，耽誤學習的是暗戀時的朝思暮想，是愛而不得，是牽腸掛肚……，而不是早戀本身。

隻要周嘉不耽誤學習，那少男少女間的相互愛慕，就屬於青春裡，最正常不過的青澀與美好。

14

早戀事件被我戳破後，周嘉似乎發生了一點改變。

晚上回來，她開始打開臺燈，主動學習。

月考成績很快出來，確實有進步，但隻進步了一名。

周正馬上要回來了，周嘉越來越擔心我會告發她早戀的事。

以周正的脾氣，知道後，周嘉肯定跑不掉一頓毒打。

周正回來的頭一天晚上，周嘉罕見的主動到房間找我。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是我沒發揮好。我下次肯定能進步十名以上。求求你，別告訴我爸好不好？」我很少在她臉上看到如此誠懇的表情。

「好，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要是在做不到，就不要怪我咯。」

「好。」

「需要幫助不？比如給你請個家教。」

她點了點頭：「好，我想要數學和物理的家教。」

「好，沒問題，我讓你爸給你報銷。」

15

周正回來後，看到坐在書桌前學習的周嘉，驚訝不已。

「老婆，你是給這孩子吃了什麼藥？」

「頓悟了唄！」我跟他打哈哈。

我注意到，周嘉悄悄的站在門口，偷聽我和他爸說話。

我知道，她怕我不遵守對她的承諾。

她聽了幾次後，發現我守口如瓶，就不再繼續偷聽。

可能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周嘉對我的態度開始有所緩和。

有時候，坐在沙發另一頭看電視的她，會突然冷熱臉，扔給我一包薯片：「黃瓜味的，我不喜歡，你吃吧。」

我和周嘉關系破冰，我卻迎來了事業上的寒冬。

我被公司裁員了。

就那月薪三千五，還天天要求我工作能力猛如虎，這破班，我早就幹的夠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