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按下了某個奇怪的開關。

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妖王，突然就變成了黏人可愛的小貓。

蹦蹦跳跳地圍著我轉了一圈，然後從背後抱住我的脖頸蹭了蹭:

「還記得我嗎？我是小虎啊！」

「當年王位之爭，我被大哥重傷，丟棄在野外，是你救了我。」

「......」

眾妖們看得瞠目結舌，但愣是沒有一個敢跳出來發言。

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大王，像隻傲嬌的貓兒一樣，對我單膝下跪:

「我要報答你。」

23

「做我的妖後吧，仙女姐姐。」

妖王的話音剛落，忽有清風拂過。

花瓣陣陣飄揚，如一場粉紅色的夢境。

但我作為這場夢境的女主角，心裡想的卻是:

【……我真是瞎了眼，救了這麼個人渣。

作惡多端不說，明明有了師姐，還想再來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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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嘔嘔！】

24

我嫁給妖王後，極為受寵。

他對我有求必應，簡直到了逆來順受的程度。

哪怕我要他現出原形給我扯老虎的胡須，他也沒有任何不滿。

隻是睜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求饒:「夫人輕點，好痛~」

日子一天天過去，妖族們這才發現:

他們的大王並非心血來潮，而是真的愛上了我這個人類。

於是，不滿聲逐漸傳了出來。

其中，罵得最難聽的要屬兔妖雨柔。

——原定的妖後人選。

25

「大王，我受點委屈不要緊，但我肚子裡的太子怎麼辦啊？」

雨柔一襲白衣，嬌弱的身軀如風中楊柳，娉娉婷婷。

但妖王對她的美色毫無反應，隻是皺著眉問:

「什麼意思，你懷孕了？」

「沒錯，是大王您的孩子！」

雨柔嬌滴滴地低下了頭，羞澀道:「有一天夜裡，您喝醉了……」

噗嗤——

妖王笑出了聲，慢條斯理地豎起三根手指，漠然道:

「第一：是長老們想讓你當妖後，我從沒有答應。」

「第二：我酒精過敏。」

「第三：別裝了，你是假孕。」

「我沒有！」

一聽這話，雨柔頓時急了。

她再也顧不得楚楚動人的儀態，直接一撸袖子:「大王，這等大事，我怎敢胡說八道？」

「你就是敢啊。」

妖王不屑地伸出手，揮出了一道靈光。

「喏，癟了。」

「啊！！！」

雨柔尖叫出聲:「我的孩子，我和大王的孩子啊！」

「好了，下去自己玩，別來破壞我和夫人的感情，謝謝。」

妖王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鑽進了我懷裡。

「大王！」

雨柔咬著手帕，惱羞成怒地被妖侍們帶了下去。

而妖王，卻在我懷裡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仙女姐姐，我剛剛是不是很棒？」

我一點頭：「嗯。」

他頓時彎了眼睛:「那可以給我一個親親嗎？」

26

窗外夜色沉沉，殿中的燈滅得隻剩下幾盞，床帳放下後，便暗沉沉的一片。

這種黑暗本該是最不招人喜歡的，但這會兒，卻靜謐安穩得讓人心生愜意。

看著身旁妖王熟睡的臉，我能感受到，此刻就是他周身防備最弱的時候。

也就是說:時機到了，現在正好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我即將下手時，卻被對方抱住了胳膊。

妖王的嗓音朦朧，如有粼粼水波漾開:

「夫人……我好喜歡你。」

莫名其妙地，我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27

他喜歡我。

其實……我也喜歡他。

可是，那些失蹤的少女們怎麼辦？

她們也有喜歡的人，卻被擄走取血，至今還下落不明。

我是受了桃花鎮縣令的委託，為了救失蹤少女們而來。

多拖一會，她們就會危險一分。

我不能被兒女情長耽誤！

想到這裡，我猛地掏出匕首，橫上了妖王的脖頸。

然後就被手中一跳一跳的脈搏震住了。

跳動快速，圓潤如珠。

這是……喜脈？

28

妖醫證實，妖王的確懷上了我的崽。

我:「？？？」

啊不是，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男人懷崽，這難道也是可以的嗎？

「夫人，我們很快就要有愛情的結晶了。」

妖王低著頭，笑得羞澀而甜蜜。

我心情復雜地摸了摸他的頭。

夜裡，卻背著他偷偷找了玉面妖狐。

不管怎麼說，都不能讓那些少女們再等了。

29

「夫人，就是這裡。」

在我的威脅下，玉面妖狐帶我前往了一處妖山深處的洞穴。

第一眼，我便看到了洞穴中央的冰棺。

一紅衣女子仰面躺在冰棺中，面色紅潤，唇如蔻丹，眼尾一點痣小如米粒。

仿佛隻是醉臥花間，小小休憩之後，便會醒來。

但我卻感知到，她早已生機全無。

「師姐！」

30

那之後，我便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妖王的懷裡。

「夫人，你要出了什麼事……我和孩子都不活了！」

妖王哭得梨花帶雨，帶著小腹也跟著一顫一顫。

但我隻是抬起頭，疑惑地問他:「你是誰？」

「夫人似乎是一時接受不了把您肚子搞大這件事，以至於不幸撞到頭，失憶了。」

一旁的妖醫如此解釋道。

妖王大怒:「那她何時才能恢復記憶？」

「或許明天，或許……一輩子。」

31

回憶到此結束。

我揉著腦袋，心中疑惑重重: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何一見師姐，我就暈了過去？

醒過來後，還失憶了？

32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我循著記憶，再次

前往了妖山深處的洞穴。

然後，就被玉面狐狸吊了起來。

「上次放過你，是怕妖王追查過來。」

「為此，我還費了好大的工夫讓你失憶。」

「可你實在是讓我失望。」

「為什麼要恢復記憶呢，在幸福中沉淪不好嗎？」

原來如此。

我瞬間明白了一切:「你騙了我，從頭到尾，少女們失蹤都與妖王無關。」

「你才是那個作惡多端的畜生！」

「答對了，我要給你一個獎勵。」

玉面妖狐眯著眼睛笑了笑，踱著小碎步向我走來:「獎勵你……」

「去死吧！」

33

洞穴陰氣森森，是玉面妖狐的主場。

和它大戰三百回合後，我才詫異地發現:

他的法力深厚，竟不在妖王之下。

之前隻是扮豬吃老虎，故意敗給我罷了。

啪的一聲，我的長劍被狐妖折斷了。

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時，我看見狐妖化為原形，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緊接著，猛地揮爪——

34

然而，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拍成肉泥的時候，一道白影突然閃過，將那快要落下的巨大狐爪抽歪數米。

好大隻狐狸，一個沒有站穩，朝旁側踉跄了半步。

連帶著整個洞穴都地震似的顫動了兩下。

我扭著脖子朝身後望去，隻見妖王騰於半空，長鞭在手，鞭影繚亂，似是織成了一張巨網，將那狐狸困於其中。

這一刻，我竟覺得，那纖瘦的身影，恍若從地獄之中踏血而來的殺神。

35

「哪怕是你，也阻止不了我！」

玉面妖狐分出九尾，與妖王纏鬥起來。

師兄趁著這個工夫，揮劍斬斷了束縛我的藤蔓。

「師妹，你沒事吧？」

「我……」

看著師兄關切的表情，我正要回答。

突然，有枝不知從哪個角落裡伸出的藤蔓，從背後扎進了我的胸口。

穿心而過，血流如注。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面妖狐哈哈大笑，看著我的血順著藤蔓流進冰棺，十分滿意:

「復活吧，我的愛人！」

36

下一秒，冰棺中發出一陣刺目的白光。

那本已生機全無的少女，竟睜開眼睛，直直地坐了起來。

「......」

我、妖王、師兄都沒見過這場面，嚇得說不出話。

玉面妖狐卻是一臉欣慰，抱住了棺中女子，一邊親吻一邊感謝:

「神啊，你終於聽到我的祈禱了嗎？」

「真沒想到，夫人的血，竟然比其他女子有效這麼多倍！」

「我早該把她抓來的！」

37

「玉……面？」

師姐紅唇微啟，緩緩念出了一個名字。

玉面妖狐瞬間欣喜若狂:「霞兒，你終於醒過來了！」

「當初是我錯了，不該因為你修無情道就殺了你。」

「但現在沒關系了，這個錯誤已經被糾正……霞兒？」

38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玉面妖狐的臉都變得猙獰。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露出的那把劍，雙手化為爪，狠狠地掐住了師姐的脖子:

「你不是我的霞兒！你是誰？」

「我是桃花鎮縣令的女兒桃夭、梨花鎮的梨香、荷花鎮的春荷……」

師姐面無表情地說道，在玉面妖狐駭人的眼神中，輕輕一笑:「唯獨不是你的青霞。」

「為什麼？這是霞兒的身體！」

玉面妖狐猛地用力，師姐的臉瞬間變得青紫。

但她還是笑著，面上毫無懼色:「她不願意見你，所以把身體交給了我們。」

「為了一己私欲殺害自己的心上人，無法承受懊悔之痛又殺了我們，把罪責推到自己效忠的妖王身上……你這樣的人，也配談愛？」

師姐的話音剛落，玉面妖狐就像是被烙鐵燙到一般，急匆匆地松開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哀號道:「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我就要說，我就要說！」

師姐抽出插在玉面妖狐心口的長劍，看著他因為疼痛和懊悔而扭曲的臉龐，朗聲道:

「青霞不承認自己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戀慕！」

「她說被你看上，她覺得惡心！」

39

沒有憑借任何人的力量，少女們靠自己完成了復仇。

最後的最後，洞穴坍塌，妖王帶我和師兄逃了出去。

師姐卻沒有跟出來，而是以自身為縛，將玉面妖狐永遠葬送在了暗無天日的洞穴中。

「狐妖把我們的首飾衣裳剝下來，都藏在樹洞裡啦！」

「拜託你將它們帶回去，跟我爹娘說……」

「我現在過得很好，總有一天會回去的，讓他們不要擔心。」

桃夭的魂魄笑著對我說道，眼裡卻分明閃著淚光。

接下來，梨香、春荷……少女們紛紛都對我說了想要帶給家人的話。

我一一記下，然後為他們念起了往生咒。

願她們來世順遂、一生平安。

40

送走最後一個魂魄後，已是破曉。

即將升起的太陽，會將所有死去的魂魄都化為灰燼。

師姐卻在這時，從洞穴深處飄了出來。

「快走！」

我焦急地一邊護住師姐，一邊念起往生咒。

然而師姐就是不肯走，一直留著，連魂魄都變得越來越透明……

「你還在等什麼？太陽就要完全升起來了！」

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但師姐隻是溫柔地對我笑了笑:

「我不想走，師父還沒來呢 1」

41

在師姐即將灰飛煙滅的前一瞬，師父來了。

他紅著眼眶用法寶護住了師姐，問:「等我做甚？」

「快去投胎啊！」

師姐搖了搖頭:「對不起，師父。」

「你讓我下山，是為了讓我看世間百事、以悟大道。」

「但我卻和一隻狐妖糾纏不清，還死在了他手上。」

「為宗門蒙羞了。」

「......」

師父吸了吸鼻子，壓抑地張開嘴，呼出一口氣來，沉聲道:

「你若是耽於情愛，不辨是非。」

「被狐妖復活後，坦然踩著那些少女們的血海深仇與他相親相愛，才是讓宗門面上無光。」

「幹的漂亮，青霞！」

「師父以你為豪。」

我擦了把臉上的淚水，也跟著朗聲說道:

「師姐，我也以你為豪！」

诶——

師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

「所以我才沒法參透無情大道啊！」

「因為，真摯的感情實在是……太溫暖了。」

師姐的話音剛落，就化為了一道金光。

我哽咽著看她離去，猛地睜大了眼睛:

「師姐！投胎得往下跑！你方向反了！」

「沒反。」

身後傳來師父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

「金光是飛升。」

「你師姐突破有情道，飛升成仙了。」

42

「我這一生，總共收了三個徒弟。」

師父一臉悵惘地看著旭日東升，氣息奄奄道:

「青霞，雖是飛升，但跟無情道搭不上半毛錢關系。」

「你師兄柳庭，這小子在山上就喜歡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還有你，跟隻小老虎糾纏不休，你羞不羞？」

「罷了，這無情道，我是一天也修不下去了！」

師父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破罐子破摔道:「就這樣吧！」

43

但下一秒，他的身上竟噌地冒出金光，也跟著飛升了。

我:「？？？」

師兄:「！！！」

妖王:「......」

「對不起，耽誤你修無情道了。」

妖王低下頭，自責道:「要不是我，你也可以像你師父一樣飛升了。」

「沒關系，隻羨鴛鴦不羨仙嘛！」

我揉了揉小老虎的腦袋，笑著說:「我們兩個人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那我呢？」

師兄默默地問了一句。

我嘆了口氣:「抱歉師兄，我心中隻有天遙。」

「罷了，大道無情，我早該明白的。」

師兄的話音剛落，也噌地一聲，飛升了。

……厲害啊！

44

三年後，雪遙還是誕生了。

隻不過，這次是我生的。

有了雪遙後, 妖王成女兒奴。

天天鞍前馬後，對我都冷落了。

不過, 我也樂得清闲，繼續降妖除魔、積德行善。

直到又過三年，雪遙成了大姑娘。

妖王竟然一反常態, 把她送下了山歷練。

然後晚上鑽進我的被窩:「夫人，夫人~」

「要親親，要抱抱，要舉高高！」

「你這老不正經的！」

我沒好氣地推了推他:「都多大的人了, 還這麼不知羞, 小心雪遙看到……」

「等等,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把她送走的吧？」

妖王沒作答，隻是羞澀一笑。

「嘿嘿，還好我們妖族成年早。」

「夫人，我好想你啊！」

45

在這之後, 又過了許多年。

我白發蒼蒼，天遙卻還是少年模樣。

「對不起啊, 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啦！」

「我不信！」

聽到我這麼說，妖王低聲吼了一句, 很兇, 但隨著聲音出口, 眼淚卻掉了出來。

盈潤滾圓的兩滴淚，吧嗒掉在了我的臉上。

我瞧見了, 費勁地想笑，卻又扯不起嘴角。

最後, 隻得用了全部的力氣抬起手，力氣極其微弱地碰了碰他的臉:

「我沒能領悟無情道，也沒能領悟有情道，隻能去地府投胎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別胡鬧, 你是大妖，還有幾千年可活，沒必要為了我一個凡人自戕……」

「夫人，我願意的。」

妖王一瞬不瞬地看著我，語氣無比鄭重:「如果這就是你的結局，那麼請你帶上我。」

「因為我的結局, 一定要跟你的連在一起。」

「結發為夫妻，死生不分離。」

「成親那天就說過的, 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

「我沒說過。」

「你說過的！」

「沒有。」

等等，他這是……懷孕了？

「（我」到底是哪裡來的三歲小朋友啊？

這麼幼稚。

無奈之下, 我隻好說:「天遙，我不愛你。」

「我不信。」

小朋友緊緊地抱著我,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是很愛很愛我的，就像我很愛很愛你一樣。」

「所以，一起走吧。」

「無論黃泉或地獄。」

46

「恭喜兩位，有情道飛升, 達成神仙眷侶成就~」

哈？？？

這是為什麼？

還有！天界這畫風……實在是不太嚴肅啊！

我牽著妖王的手, 一臉蒙逼地站在南天門口。

卻見一個熟悉的清麗身影奔了出來:「師妹~天界歡迎你！」

「師姐……你來接我們了？」

「嗯嗯！」師姐笑著點點頭，朝我指了指：

「師父和師弟也來了，喏，在那裡。」

我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兩個冰塊臉正蹲在角落裡，口中念念有詞:

「大道無情大道無情大道無情……」

瞥見我的目光:「眼不見為淨！」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霞和天遙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摸了摸鼻子，也跟著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