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為老太君的救命恩人後,她允我一個請求。
我挾恩圖報,說:「能嫁給少爺是奴此生所願。」
後來,我受盡白眼做了沈長行的妾,本以為兩情相悅,此生順遂。
可當他娶妻生子享盡天倫,卻逐漸嫌我礙眼。
主母落水,沈長行吼我沒安好心。
查明真相後,卻又惱我沒看顧好主母,斷了我的日常所需。
二十六歲時,我因寒冷刺骨發熱而亡。
他嫌晦氣,一卷草席將我扔到亂葬崗。
再睜眼,我竟回到救下老太君的時候。
這回我額頭磕地,誠誠懇懇道:「奴身無長物,想待在老太君身邊伺候。」
這一世,我也該為自己爭一爭了。
1
「你這丫頭是個忠心的,可有什麼心願?」
老太君笑得慈祥,並不催我。
反倒是沈長行不斷和我使眼色,可他生怕被人看見隻敢捂著頭偷摸著來。
我恍惚了一瞬,前世沈長行便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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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侯府世子,風光霽月,我很自然就對他動心,卻不敢有半分僭越。
是他和我說笑,誇我靈動,又在上元節和我表明心意。
他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說:「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說:「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四目相對時,我深陷其中。
前世老太君話落,我迫不及待道:「奴與世子兩情相悅,能嫁給世子是奴此生所願。」
老太君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沉下,侯夫人更是輕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向世子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卻躲閃得厲害。
那時,我同樣心慌得厲害。
可話已經說出口,我隻能俯首跪地等老太君安排。
心想事成後,我歡欣雀躍。
卻聽見沈長行和夫人解釋:「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丫鬟,都是那丫鬟瞎說的。娘你別放在心上,我什麼時候忤逆過你,這次是因為她救了祖母,我拒絕就是不孝了。」
猶如一盆冷水澆頭,從裡到外涼透了。
我質問沈長行,他愣了一下,依舊是往日的溫柔,「我隻是想穩住母親,不想她傷害你。」
我信了七分,不信又能怎麼樣呢?
做妾是我求來的,就算咬碎了牙我也隻能往肚子裡吞。
可從那之後我越發患得患失。
沈長行剛開始寵我愛我,他會天不亮騎著馬給我買來城郊的芝麻桃酥,也會將我摟在懷裡耳鬢廝磨。
我想,這樣的日子若是一直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可當老太君病逝,夫人再無須顧及。
她常要我立規矩,誦經念佛,一站一跪一誦就是一天。
我苦不堪言。
念著沈長行,夫人並沒有往死裡磋磨我,我還忍得了。
可讓我崩潰的是沈長行要娶妻了。
京城首富之女崔獻樂是他的正妻,入府不過兩月,沈長行就像變了個人。
他總在我面前說起崔獻樂,誇她端莊美麗,誇她進退有度談吐非凡,看向我時目光一頓,再不復從前的溫柔。
我攔不住他和崔獻樂恩愛,我是妾她是正妻,夫妻恩愛才是正理。
夫人不再針對我,我的日子卻越過越糟糕。
和崔獻樂遊園時她失足落水,沈長行以為是我嫉妒成性,不分青紅皂白罵我沒安好心,急衝衝抱著崔獻樂離開。
我被關在柴房餓了三天三夜,腹部絞痛得厲害,蓬頭垢面。
直到崔獻樂病好,他才將我放出,目光冰冷宛如仇人。
「你離獻樂那麼近,居然忍心看她落水,紅香你何時變得這麼惡毒!」
他怨我沒攔住崔獻樂,怨我沒救她,怨我不會水。
他明明知道崔獻樂落水和我無關,卻仍遷怒於我,全然忘了當初是他叮囑我要遠離池子、河流。
當初他愛我,要我明哲保身,如今他愛的不是我,自然要我為他愛的人犧牲。
原來沈長行的愛這麼善變。
我靜靜盯著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為懲罰我,他斷了我院子的日常所需,害我冬日天寒地凍沒有棉被煤炭取暖,硬生生凍出重病。
我差人尋他救命,卻被他嫌棄,「做妾要有做妾的樣子,獻樂能容下你已經開恩,你還想作什麼妖?!」
我希望落空,至死仍望著房門,悔不當初。
如今再看沈長行,隻巴不得和他撇清關系,又怎麼會順了他的意。
我額頭磕地,在老太君的注視中誠誠懇懇,「奴別無所長,隻盼能在老夫人身邊伺候。」
2
話落,老太君笑容依舊,隻是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探究和打量。
「老夫人明鑑,紅香隻是聽聞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奴僕都是有本事的,奴想學點本領。」
我低垂著頭,露出半張臉,恰好能讓她看到我因羞澀而紅了的雙頰。
略顯手足無措的模樣終於讓老太君信服。
和前世不同,她待我親切,並直接讓我做她院子的二等丫鬟。
離開棲梧院後,我著急回去收拾行李。
繞過拐角回廊時,沈長行猛地將我拉到他懷裡。
「紅香,你為何不提那事?」
若不是有前世的經歷,我怎麼也不相信眼前含情脈脈的人會變成負心薄幸之徒。
我裝傻說不知,他卻以為我在耍脾氣,露出無奈的神色。
「紅香你別鬧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嘛,你對祖母有恩情,隻要你開口就算我娘不同意,祖母也會讓你嫁給我的,你怎麼……」
「嫁你?世子爺是說嫁給您做正妻嗎?」我打斷他,面無表情認認真真地問。
他怔愣住,支支吾吾。
「既然如此,世子爺就別再糾纏奴婢了,您既不能給奴正妻之位,又怕夫人怪罪,連納妾都不敢提,還得奴婢拿救命之恩要挾夫人和老夫人,您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卻讓奴婢遭人白眼。您還要臉嘛!」
我聲音尖銳,赤裸裸地嘲諷,把沈長安聽得臉頰一會兒白一會紅,好不精彩。
我推開他,收拾好行李後直接趕去棲梧院。
雖是二等丫鬟,可我並不能貼身伺候老太君,而是負責老太君的臥房,上到被子枕頭的換洗,下到桌椅、地面的整潔。
我知曉她不相信我,越發謹小慎微,盡力將許嬤嬤安排的事都做到完美。
我不邀功,仿佛那日救她的事情沒有發生,卻在老太君偏頭痛難受時,暖好雙手輕柔地在她額頭兩邊按壓。
老太君和侯夫人關系不和,前世我深知老太君是我的靠山,為討她歡心下了不少功夫,才堪堪能得她一絲喜愛。
老太君閉目養神,半響舒服地松了口氣,呼吸逐漸平穩仿佛睡著。
我這才抬頭朝許嬤嬤點了點頭,轉身退下。
此後但凡老太君頭痛復發,便喊我給她按揉。
從開始的沉默無言,到後來老太君問,我答;再到後來的我說笑,她應和,老太君對我的信任與日俱增。
她調查過我,否則不會旁敲側擊問我是否想學書畫,可我仍裝得驚訝,引她發笑。
「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原本能當個舉人女兒,卻淪落到給人為奴為婢的下場。」
我頓時眼淚哗哗,倒豆子一般將我進府前的事說得明白,不僅能得到她的信任,還能勾起她的憐惜。
果不其然,我再抬頭時,老太君雙眼微紅,連許嬤嬤也側過身子偷偷抹眼淚。
「好孩子,你受苦了。」
隻這一句話,便值得了。
3
我爹中舉後突發疾病,家裡銀兩有限,我借遍了鄰居親人也沒湊夠爹的醫藥費,便將自己賣進侯府。
可盡管如此,爹還是死了。
我進府時隻有十歲,一手丹青最讓爹爹欣慰,進府後整日繁忙,已有數年時間不曾碰過筆墨。
前世沈長行惱我卑賤之軀無所長時,我說我會丹青。
在他半信半疑的目光中,我畫出昔日爹爹最滿意的《魚戲蓮葉圖》,卻遭他輕視。
「夠了紅香,你編出個舉人女兒的身份我本不欲說你,有正經身份的女兒家怎會像你一樣自輕自賤。你看看你畫的是什麼,魚不是魚,蓮不是蓮。怎好意思說你會丹青,簡直貽笑大方。」
我身體搖晃,這才想起已有十年時間不曾練習。
可盡管如此,憑他的身份隻要調查很容易就能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交心數年他卻原來都看不起我,連調查都不願意。
我晃了晃頭,不再想前世的糟心經歷,而是全身心投入老夫人給我請的丹青師父的教導中。
在棲梧院,是我前世今生過得最愜意也最踏實的生活。
可偏偏,沈長行並沒放棄。
我抱著老夫人的被子要去晾曬時,沈長行宛如木樁子擋在我面前,一動不動。
我氣急了,一腳踩在他腳上,惹他痛得龇牙咧嘴抱著大腿跳來跳去。
見我要走,他喊住我。
我卻走得更快了。
「紅香!你跑什麼?!」他快步越過我攔住我的去路。
我裝傻,抱著被子擋住他的視線,「世子叫奴婢嘛?奴婢近來耳朵不太好使,世子爺喊奴婢是有什麼吩咐嘛?奴婢還有活要幹,實在是沒功夫陪世子爺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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