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扯掉胸牌，轉身瀟灑離去。

她是個看不到彈幕的普通人，她不知道楚嘉杏這些彎彎繞繞。

她隻知道一個家境貧寒的女孩受了欺負，她要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陸昭沉默了。

畫室也再沒人敢說什麼，主動給楚嘉杏讓了個位置。

她坐到窗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於是我湊了過去，低聲道：

「其實挺心疼你的，是陸昭偷走我的藥喂給你吃，差點把你害死，結果他連句道歉都沒有吧？」

「你本來是理尖班的天才，有大好前途，就是為了追他才參加藝考。」

「他差點毀了你的一輩子啊，你不恨嗎？」

楚嘉杏倏然抬眸，望向我的目光裡，似有很多話要說。

15

離美術聯考還有一天，畫室空空蕩蕩，隻剩下楚嘉杏還在練習素描。

八點，陸昭返回畫室尋找丟失的水彩盒。

順利的話，半小時後他會摔斷右手，遺憾錯過明天的聯考。

而「恰好路過」的我成為證人，證明這一切都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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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風很冷，我站在黑暗的走廊裡默數。

當陸昭出現在畫室的那一刻，心跳也跟著狂飆起來。

前世他欠我的，終於要還回來了！

「楚嘉杏你怎麼還在？」

「你手怎麼流血了？」

流血？

楚嘉杏為什麼會像前世一樣受傷？

我悄悄靠近畫室大門，看見楚嘉杏頭頂又飄出彈幕：

【陸昭還不知道吧，林妤逼迫楚嘉杏傷害你，否則就誣陷她作弊，毀她一輩子。

她不想傷害心愛的男孩子，隻能劃傷自己，求林妤放過！】

【楚嘉杏一個單純的女孩，根本玩不過林妤那種小太妹好吧？】

【她已經幾個小時沒說話了，被所有人誤解，我好擔心她做什麼傻事......】

「我沒事。」

楚嘉杏靜靜望著窗外，白皙的側臉籠罩在月光下，有種說不出的冷清和倔強。

「不小心割破了手而已。」

「陸昭呀，明天聯考加油。」

「餘生希望你平安喜樂，找到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再也沒有煩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陸昭努力消化著一切，身體因為震驚而僵硬。

他的世界裡好像隻剩下窗邊那個纖細的女孩。

「楚嘉杏。」

陸昭的聲音沙啞至極：

「我給你一次機會。」

「如果你現在吻我，我勉強答應和你交往。」

16

【楚嘉杏小心翼翼親吻的樣子我心都要碎了。即使他們有太多不相配，她還是願意試一試，像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沒被愛過的人，才更渴望有誰來愛自己一次吧，我懂她的心情。】

【我就知道陸昭是喜歡她才拼命欺負她，雙向暗戀太甜了！】

在彈幕的狂歡裡，陸昭笑意漸濃，緊緊抱著楚嘉杏加深了這個吻。

仿佛懷裡就是他的全世界。

好惡心。

楚嘉杏你都對不起為你說話的沈芸。

想到這裡，我推門走了進去。

「林妤？」

楚嘉杏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躲到陸昭的身後。

陸昭下意識想推開，猶豫半晌，大方ẗú⁷牽住了楚嘉杏的手。

「如你所見，我和楚嘉杏交往了。」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楚嘉杏比你單純善良，性子也乖巧，是個男生都更喜歡她一點吧？」

「別怪我不選你，你自己問題很大。」

我愣了幾秒，突然發火砸爛了畫室的一切，在陸昭的怒吼中紅了眼眶。

「你們根本就不配！你能考美院，楚嘉杏聯考都過不去！」

「無所謂，她可以走普通高考和我一起讀清北。」

「你以後要出國的，她家裡沒錢！」

「我帶她出國，她成績優秀，自己申請獎學金！」

「你們家境不同，伯母不會認可她的！」

「楚嘉杏這麼好的女孩，誰能不喜歡！」

我的每一句質問，陸昭都理直氣壯駁了回來，堅定保護著楚嘉杏。

可他沒發現。

楚嘉杏的臉色越來越暗，眸底看不到一絲開心或幸福。

第二天美術聯考。

聽說陸昭的顏料裡被人摻了膠水。

直到交卷，顏色還沒鋪完 1/3。

17

寒假之後再見面，陸昭身邊環繞著很多彈幕。

【沒事呀，男主家境好，人長得帥，走普通高考也有一個好前程。】

【楚嘉杏也沒通過聯考，兩個小情侶剛好一起準備高考，甜死了。】

【陸昭隻是失去了夢想，楚嘉杏連家人都失去了呀！爸爸媽媽恨她賭上前途去談戀愛，已經和她斷絕關系了，她付出的代價更大！】

陸昭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畫家。

寒來暑往努力了十多年，沒想到聯考被人暗害，實在受不了這種打擊。

楚嘉杏拼命在彈幕裡誇他，他仍然沒有一絲笑容。

可能他永遠也想不到，害他的人就是楚嘉杏。

重生後我從沒想過拯救楚嘉杏，她這個人已經爛透了。

聯考前一晚我隻是為了刺激她。

她用彈幕塑造了一個單純乖乖女的形象，可她本人並不是這樣。

她學業耽誤了半年，不一定考進清北追隨陸昭，也不一定拿國外的獎學金。

沒了彈幕，她更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喜歡。

為了留住陸昭，她什麼事都敢做。

我很期待真相大白那天，陸昭會瘋成什麼樣子。

......

寒假後大家回學校補文化課，陸昭趁大Ṫü₊課間班裡沒人，坐到了我的身邊。

「林妤......我可能病了，你相信我能看到彈幕嗎？」

「交往之後楚嘉杏搬來和我一起租房，我應該開心的，可我每天都能看到彈幕，好像有人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快喘不過氣了。」

「我的人生不該這樣啊！我應該和你一起衝刺校考，一起去國外留學，也許我會在充滿克萊因藍的冰島向你求婚，牽著你的手，在世俗裡尋找五光十色的浪漫......這一切什麼時候變了呢？」

「如果我復讀一年，你還會不會等我？」

陸昭緊張到不敢看我，連聲音都在發抖。

我冷冷勾唇，隻送他一句話：

「有沒有可能你天生就是個廢物，隻配跟楚嘉杏這種人在一起呢？」

18

楚嘉杏似乎偷看到了我們在說話。

數學課時，彈幕不停地刷屏。

【陸昭還不知道吧，大課間的時候杏杏被女孩子們欺負了，那些人罵她不配當校草的女朋友。杏杏真傻，一個人什麼也不說。】

【林妤故意喊走陸昭，又安排一堆小太妹欺負楚嘉杏，她斷定楚嘉杏性子乖巧，不敢說什麼的。】

【呵呵，林妤都跟班裡好幾個男生睡過了，陸昭什麼時候能甩掉這個婊子啊——】

陸昭突然站起來，走到楚嘉杏面前一腳踹翻了她的桌子。

「對對對全世界都欺負你針對你！她們都是壞人就你最單純！」

「林妤......我的林妤不是這樣啊。」

所有人都嚇傻了。

陸昭又哭又笑，瘋癲地拍打自己的頭，又不解氣甩了楚嘉杏兩巴掌。

最後，從二樓敞開的窗口一躍而下。

19

陸昭摔斷了右手，還被確診為輕度精神分裂。

高考前肯定不能恢復了，他要考慮復讀或出國。

而在同一天，我的校考成績出來了。

我以第二名的成績通過了美院的合格線。

我知道我很幼稚，但我還是假裝探病，在陸昭病床前宣布了這個消息。

我要親眼看著他失望痛苦，要他和我前世一樣，才算報復。

楚嘉杏的彈幕就在那裡，既然他看了，信了，還做出那些錯事，就活該承受一切後果！

「陸昭你是不是哭了？你不應該祝福我嗎？」

話音剛落，楚嘉杏提著奶茶在病房外敲門。

「叔叔阿姨，我是陸昭的同學，我來探望他。」

陸昭父母正忙著為他聯系留學中介，資料就攤在桌上，楚嘉杏不禁多看了幾眼。

她沒說話，用彈幕表達自己的心思。

【陸昭要出國留學嗎？可我們杏杏還沒準備好。】

【其實陸昭成績不錯，再加上楚嘉杏輔導，至少能考上二本。陸昭快和家裡說一聲吧。】

【國內的學校不比國外差呀，陸昭是不是崇洋媚外，呸，真是賤骨頭！】

陸昭痛苦地捂住頭，整張臉都扭曲在一起，他甩掉了輸液針，鮮血一下子飆了出來。

「滾啊，都滾開！」

楚嘉杏嚇壞了，被陸昭媽媽送了出去。

「他現在情況還不穩定，謝謝你來探望哦，同學。」

隻是，剛關上門陸昭媽媽的眼神就變了。

「那女孩不是同學，是你女朋友吧？」

「趁著沒鬧出個孩子，趕緊分了。才十八歲就勾引我兒子，還偷偷同居，能是什麼好貨色！」

「你還有大好的前途，她算個什麼東西。」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們都沒發現。

楚嘉杏就在病房外偷聽。

目光陰森森的。

不久後，我聽說陸昭在醫院摔了一跤，右手神經受損，再也握不住畫筆了。

20

五月的時候，陸昭終於回到了學校。

他憔悴得臉頰都凹陷進去，木訥地用左手寫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都非常笨拙。

輪到我們班拍畢業照，楚嘉杏特地擠到他身邊，臉上掛著甜蜜笑容。

陸昭嫌惡地躲開了。

下一秒，彈幕又刷了出來。

【陸昭還不知道吧，這是他和楚嘉杏最後一張合照了，楚嘉杏決定離開。】

【杏杏太傻了。舍不得肚子裡的寶寶，又不想拖累心愛的男孩子，隻好一個人承受。她會找個安靜的地方把陸昭的兒子撫養長大，今生都不打擾他了。】

剎那間，陸昭臉上褪去血Ṱú⁽色。

「胡說八道！滾啊！都給我滾啊！」

陸昭推開了前排的同學，腳下一滑從拍合照的高臺上滾了下來，校服都摔破了。

他掙脫了所有人，像個瘋子似的朝學校大門跑，馬上要逃出去的時候, 彈幕又飄過一條：

【我要是楚嘉杏，我就狠心一點去報警。畢竟他們在畫室的那一晚，楚嘉杏還沒成年吧？不知道陸昭要判幾年......】

陸昭倏然僵住，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21

讀美院的第二年，我得到了一個米蘭學院的交流機會。

與新生見面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

沈芸。

原來她離開畫室後重新考研。

恰好今年米蘭學院來國內招生，全國隻選了她一個。

曾經因為家境貧寒, 被畫室抱團排擠。

沒錢送禮, 錯失了名校機會。

原來她眼中的楚嘉杏, 就像小時候的自己。

老天終究是公平的，所有經歷的磨難，都是因為後面有更好的在等著她。

22

大學畢業那年, 我在街上見到了楚嘉杏父母。

他們還認得我，抱著三歲的小兒子和我打招呼。

「你問楚嘉杏嗎？那孩子隨她去吧，我們管不了。」

原來，楚嘉杏是他們領養的女兒。

這對夫妻家境一般, 但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楚嘉杏，還省吃儉用供她藝考。

可楚嘉杏永遠不滿足，認為原生家庭害了她，偷家裡的錢跑去和富二代陸昭談戀愛, 同居。

被發現後，她竟然咒爸媽早點死。

「可能老天自有安排吧, 被楚嘉杏氣昏倒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辛辛苦苦養她到十八歲，我們不欠她什麼了。」

也在同一天，我撞見了陸昭和楚嘉杏一起逛街。

陸昭的右手竟然沒了, 隻能用左手牽著女兒買水果，邋遢的打扮不像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他父母早年離異, 跟後媽和弟弟關系淡漠。

也許是想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他忍下了楚嘉杏，也和父親徹底決裂。

這時，不知小女孩說了什麼，楚嘉杏咬住唇瓣, 頭頂又出現彈幕。

【呵呵陸昭還不知道吧，杏杏根本不喜歡吃葡萄，是女兒喜歡吃。她太傻了，總是委屈自己。】

【是我多想了嗎, 小女孩總是兇巴巴地瞪著楚嘉杏, 和她爭搶陸昭的寵愛。】

【有些小孩天生就是壞種！都是為了生下這個小賤人, 父母才和楚嘉杏斷絕關系。她還一直挑撥楚嘉杏和陸昭的關系, 讓陸昭不肯求婚。陸昭你真窩囊，老婆被欺負了你都保護不了！】

這些彈幕在我眼裡已經模糊了, 陸昭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然後蹲下身, 捂住了女兒的眼睛。

楚嘉杏和她編造出的彈幕，應該會像噩夢一樣纏著他一輩子。

「怎麼了陸昭？是不是頭又疼了？」

「這幅紅色膠水畫讓你想起藝考了對嗎？那我們不要看了。」

陸昭突然僵住，好半天才紅著眼睛問她：

「你怎麼知道是紅色膠水？」

「什麼？」

「我的顏料盒被人摻了膠水, 但我沒告訴任何人，是紅色顏料。」

望著楚嘉杏驚恐的臉，我知道他們的恩怨永遠沒有盡頭。

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