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嫂子喜歡沒苦硬吃。

中秋節前，我要請保潔擦窗戶，嫂子馬上開始說教。

「家裡這麼多人留著不用，非要請保潔，咱們家是錢多燒得慌嗎？」

我說高層作業太危險，必須要請專業人士才穩妥。

嫂子哭哭啼啼地拿起抹布：「好好好，你們的命都金貴，就嫂子命賤，嫂子來擦。」

我聽著這話太膈應，又怕她真出危險，幹脆決定不擦了。

嫂子卻依舊說著風涼話。

「某些人啊，賺幾個錢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動不動就撒錢，有座金山都不夠她敗的。」

「要我說啊，這樣的人就該到農村去喂豬，讓她吃吃生活的苦，才會珍惜一針一線來之不易。」

我聽了頻頻點頭，當晚就停了我哥每個月五萬的零用錢。

嫂子不是愛吃苦嗎？

那我就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吃個夠吧。

1

節前下過幾場暴雨，窗玻璃太髒，我便張羅著請人來擦。

新婚三個月的嫂子聽了卻不大高興。

「家裡這麼多人留著不用，非要請保潔，咱們家是錢多燒得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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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娘家在偏遠小鎮，家境不大好。

為了不讓她太自卑，家裡人一直遷就著她的生活習慣。

畢竟吃苦耐勞也不是件壞事，我便好聲好氣跟嫂子解釋。

「嫂子，這可是十六樓，咱們自己擦玻璃太危險了，還是僱專業的人來擦吧，你沒嫁進來前，我們也都是僱人的。」

結果嫂子一聽這話，哭起來了。

「莎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嫌我窮酸不會享受嗎？」

「我還不是心疼家裡人賺錢不容易嗎？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家裡哪一樣不得花錢啊？」

說著，她拿起抹布：「好好好，你們的命都金貴，就嫂子命賤，你們都別動，嫂子來擦。」

我媽正在餐桌旁擇菜，聞言與我對視，走過來勸我嫂子。

「小玉，咱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還不至於花不起這點錢，安全第一，還是僱人吧。」

嫂子這時已經把窗戶打開了。

一陣風吹來，她臉上掛著淚，眼巴巴地回頭看著我們。

「媽，你不能這麼慣著莎莎，不然她真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呢。」

「媽，你得說說她了，這麼大姑娘不找對象，吃家裡、喝家裡的也就算了，還可勁兒地揮霍，這誰承受得了哇！」

我恍然大悟。

嫂子這是借機敲打我呢。

可她不知道，家裡的飯店是我開的，爸媽的生活費是我給的。

而我哥，也是我看在爸媽的面子上在飯店給他掛了個虛職，一個月給他五萬零花錢，讓他在我嫂子那裡長長男人的志氣而已。

這下子我可生氣了。

「嫂子，你聽不懂人話嗎？媽已經說了，咱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差這點錢，你至於上綱上線嗎？」

「說說就跑偏，還管上我找不找對象了，我不找對象也沒吃你家大米，用你說三道四？」

嫂子被我說得臉色發白，突然垂下了頭。

「是我嘴賤，我一個外人，話說多了莎莎這是不愛聽了。」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是莎莎，你要懂得，忠言逆耳啊。」

我差點給氣笑了，還想多說兩句。

可我那個好脾氣的媽媽大概不想引發家庭衝突，便拉了我一下，順手將窗子關了。

「小玉，大過節的，咱不理論這些有的沒的，既然你舍不得這份錢，媽做主，這窗戶就不擦了。」

剛才開窗時，那陣風可不小，瘦弱的嫂子當時就被嗆得打了個踉跄。

大概感受到這窗戶不好擦，嫂子就坡下驢，回到了沙發上。

卻還不忘盯著我把預約保潔的單給撤了，這才安心地嗑起瓜子。

我心裡有些憋屈，隻好跑到廚房去看我爸都準備了哪些好吃的。

結果嫂子緊接著跟了進來。

而後捂著嘴大叫起來。

「天啊，明天才是中秋節，今天咱就是自己家裡人簡單吃頓飯，你們竟然要做帝王蟹和鵝肝嗎？」

2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自己家人吃，才要吃好點啊。」

雖然明天才是八月十五，可今天店裡進的帝王蟹和鵝肝特別新鮮。

我就拿回來飽飽口福。

我爸笑呵呵地洗著蒸鍋：「小玉，想吃就吃，管它是不是過節呢，明天再說明天的。」

嫂子剛剛憋回去的眼淚又漫上來了。

「天啊，爸，平常你們在家也這麼奢侈嗎？」

我爸見她語氣不對，一抬頭看到她都快哭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我嫂子淚眼婆娑：「爸，你可能不知道，平常我和李峰在家，一頓就隻做一個素菜。」

「我一直以為爸媽是老一輩人，比我們年輕人更懂得節儉，看來，是我膚淺了。」

我爸尷尬得都忘了刷鍋了。

我強壓著火解釋：「嫂子，我們平常也不這麼吃，這不是趕上過節你和我哥都回來，大家難得一聚嗎？」

「再說了，這東西是咱們飯店批發來的，沒你想象的那麼貴。」

嫂子扁了扁嘴：「不貴？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再便宜它能有土豆茄子便宜？」

說著，她把螃蟹扔進泡沫箱，放上冰袋纏上膠帶，拿去了儲藏間。

又把鵝肝和鮑魚這些好點的食材一股腦塞進了冰箱。

「這麼好的東西，自己家人吃太浪費了，明天有貴客登門，等到明天再做吧。」

我氣壞了：「周小玉你是不是有病？跟你說多少次了咱家不差這點，明天有客登門可以再買，幹嗎非要從自己家人嘴裡省啊？」

我要去開冰箱。

嫂子嘴唇哆嗦著，死死護著冰箱門。

這時，外頭傳來了一聲。

「莎莎，你太過分了，怎麼跟你嫂子說話呢？趕緊道歉！」

我抬頭一看。

喲，是我那個一事無成的哥哥回來了。

嫂子哇地哭出了聲，撲進我哥懷裡。

「老公你回來了……」

我哥擰著眉頭問我：「怎麼回事？」

我氣哼哼地回他：「怎麼回事？還不是你老婆，沒苦硬吃！」

我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我哥的臉色略顯尷尬。

他剛要勸我嫂子，嫂子便抽泣著指著我。

「莎莎，你哥不好意思說你，但我這個做嫂子的不能再慣著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體諒體諒家裡人賺錢不易嗎？」

「你一直這樣大手大腳，以後結婚婆家人一定會覺得你沒教養的，所以嫂子得教教你，什麼是勤儉持家！」

她又哭又鬧，我被她吵得頭疼。

加上我爸一直往外推我，我幹脆回了自己房間。

一個小時後。

媽媽來叫我吃午飯。

坐到桌前，我傻眼了。

3

隻見桌上擺著四道菜。

拍黃瓜，西紅杮炒蛋，紅燒茄子。

唯一一道葷腥是鹽水大蝦，蝦還是冰箱裡兩個月前的存貨。

見我臉色不好，我媽在一旁輕輕拍了拍我的手。

我死死盯著嫂子。

嫂子卻跟沒事兒人似的。

我哥給她夾了個蝦，嫂子做勢躲了躲，先吃了一口黃瓜。

「不要不要，我吃素菜就行，蝦留給你們吃。」

「你們別都看著我，趕快吃啊，我吃素菜沒事的，這家裡總得有個人要吃苦，否則個個都鋪張浪費，早晚把家給敗光了……」

我真是無語他媽給無語開門，無語到家了。

一伸手，我直接把那盤蝦端過來，連嫂子盤裡那個也沒放過。

給我爸媽一人分了幾隻後，剩下的全放在了自己面前，一口一個。

「嫂子說得對，一家人裡總得有個人吃苦，那既然咱家的苦讓嫂子吃了，我就不用吃苦了。」

說罷，我端起酒杯：「敬你啊，我能吃苦的嫂子。」

嫂子目瞪口呆，求助地看著我哥。

我哥又看著我爸媽。

可爸媽隻當沒看見，悶頭扒著自己碗裡的蝦，吃的速度那叫一個快。

吃完蝦，我媽還貼心地跟我嫂子說：「小玉你別光吃黃瓜呀，你爸做的茄子那是一絕，你多吃點。」

嫂子眼淚在眼眶裡轉，弄了點茄子拌上大米飯，默默吃完了這頓。

飯後，我跑到我媽房裡。

一進門就開始笑，我媽嗔怪地拍了我一下：「你也是的，一隻蝦都沒給你嫂子留。」

我抱著媽媽的胳膊撒嬌：「你和我爸不是吃得也挺快？」

「誰讓她喜歡吃苦呢，怎麼勸都不聽，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媽卻推開了我。

「上一邊去，熱死了。」

這時我才發現，家裡突然變熱了。

現在我們住這房子是我去年新買的，裝的是家用中央空調。

我踮起腳試了試通風口。

竟然一絲風都沒有。

可家裡並沒停電。

我以為空調壞了，出去轉了一圈，發現開關不知被誰給關了。

一抬眼，嫂子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個風扇，正坐在客廳窗邊，開到最大檔拼命地吹呢。

4

我就知道，這事兒跟她脫不了關系。

果然，見我要開空調。

嫂子端著一碗冰塊跑過來，她塞嘴裡兩塊，含糊不清地阻攔我。

「不許開，這麼大個房子開空調，一天二十塊錢都不夠！」

「這天也不算熱，農村人不開空調也沒有熱死的，莎莎你就是被爸媽慣壞了，一點苦都吃不了。」

我用力推開她。

「把你腦漿搖勻了再來跟我說話，跟你說了一百遍了家裡不差這點錢，就不長記性是不是？」

「這幾天氣溫反常，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現在室外三十多攝氏度，你省幾個電費錢，把人熱壞了要花多少醫療費，你算過沒有？」

聽見我倆又起了爭執，爸媽和我哥都跑了出來。

還沒等我說話，嫂子就哭開了。

「我跟這家操不完的心，就是沒人領情！家裡明明有風扇，幹嗎非得開空調！」

我冷笑：「是啊，風扇這麼好使，你為啥還要吃冰塊呢？風扇這麼好使，為啥有人還非得發明空調呢？」

嫂子一怔，使勁把冰塊吞了進去。

我接著說。

「那是因為真熱起來的時候，風扇吹的風，跟你吃苦的行為一樣，一文不值！」

嫂子說不過我，氣得又要哭著往我哥懷裡鑽。

可我哥也熱啊。

他連忙往旁邊躲了躲，抹了把頭上的汗，拿了兩個冰塊往額頭上貼。

「小玉，咱們在家你不讓我開空調，我就尋思回咱爸媽家享享福呢，你怎麼也給關了？」

嫂子委屈道：「爸媽家的錢省下來不就是咱們的錢嗎，哪能隨便浪費？」

我媽在旁邊眉頭一皺：「你們在家從來沒開過空調？」

我哥支支吾吾，嫂子看出我媽生氣了，一扭身又去吹風扇了。

「行，我算看出來了，你們全家都愛鋪張浪費，好好好，我一個外人，惹不起我躲得起行了吧。」

我瞪了我哥一眼，連忙重新打開空調。

可這麼一鬧，我渾身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