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得寸進尺道:「媛媛,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能不能去醫院做個配型,萬一能和我兒子配上呢。」
原來他們是有預謀地入侵我的家。
瞎眼爹混進工廠當水電工。
惡毒娘混進家裡當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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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目的就是要逼著我救他們的兒子。
奈何我跟爸媽講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都覺得過於離譜,並不相信我。
這些年,他們一直說我是這個家的小福星。
我的到來不僅成全了他們做父母的夙願,還讓這個家蒸蒸日上,生意興旺發達。
可我卻清楚,福禍相依,幾年的安穩日子終究是要還的。
惡毒生母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料定我會為了維持現狀不拒絕。
我深呼吸一口氣道:「好,那我明天去醫院看看。」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醫院,見到了那個所謂的弟弟。
他小我五歲,本應該是個大孩子了。
但因為生病,躺在床上瘦骨嶙峋,一雙眼睛盯著天花板沒有一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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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母見我來了,沒有一副好臉色,伸手就在我胳膊上狠狠一擰。
「死丫頭,別以為你逃了我就認不出你了,你耳後有個疤,是那年你爸不滿你是個姑娘,拿大煙槍給燙的。」
「打學校門口起,我就認出你了。」
「我告訴你,你要是動什麼歪心思,我讓你們全家給我兒子陪葬。」
她光腳不怕穿鞋的,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來自記憶深處的恐懼感短暫地壓制了我的反抗。
我甚至不敢反駁我的身份。
哪怕這一世我已經成了光明正大的劉媛媛。
我娘狠狠「呸」了一口,隨即搶走了我包裡的錢。
「你這條賤命要是能救你弟弟,我就放過你。」
說完,她又惡狠狠警告我:「要是你弟弟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全家陪葬。」
我深呼吸一口氣,腦海中閃過無數個想法。
可為今之計,隻能先穩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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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高考結束。
我爸在永嘉縣的工廠也正式開業。
配型結果也出來了,我和弟弟的骨髓適配,可以捐獻。
這時候,爹媽跪在家門口哭訴想要認回我。
我知道他們沒安好心,因為當初算命先生還說了後半句話。
他說這個家裡的氣運此消彼長,我過得越好,弟弟的命就越差。
所以現在我成了受盡寵愛的獨生女,他就成了個病秧子。
一旦我被認回去,無非就是重復上一世的苦難日子。
爸媽惴惴不安地問我:
「媛媛,你想回去嗎?」
我斬釘截鐵回答:「我生是這家的人,死是這家的鬼,絕不回去。」
好在當初爸媽收養我的時候手續都齊全。
這會兒任憑怎麼鬧,都不佔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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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眼爹和惡毒娘為了逼我就範。
不僅在本地工廠到處鬧事,就連我爸開在永嘉縣的新廠也被砸了個稀巴爛。
我媽膽子小,天天守著我不出門。
但那夫妻倆幾乎掌握了家裡所有的信息。
有一次趁我們出門,偷偷溜進家裡來。
哪怕報了警,也根本抓不到人。
我知道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於是主動找到他們,提出捐骨髓移植。
生母眼中泛出惡毒的精光,和我再三確認。
我面上帶笑:「當然了,無論怎麼說都是我的親弟弟,我再怎麼樣都會幫他的。」
雖然爸媽心疼我,不願意我犯險。
但我知道,這一切都由我開始。
也必須由我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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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弟弟進了移植倉。
等待一個月後與我做配型手術。
他們滿心歡喜,以為我能救活他們的兒子。
可我內心隻有一個念頭,我要他死。
上輩子,他們吃著我的人血饅頭,拿著賣我的錢給兒子娶妻生子。
甚至與我血脈相連的好弟弟,也成了一個隻會剝削我的惡魔。
生在這樣的人家,誰的手又是幹淨的呢。
在決定要捐獻骨髓後,生父生母放松了警惕沒有再來鬧。
我們則趁這段時間,變賣了本地的房產和廠子。
迅速套現了一大筆錢,然後連夜離開了這裡。
我們一家子整整銷聲匿跡了三個月,才託人打聽到生父生母的消息。
弟弟在移植倉裡住了一個月,但是沒能等來配型。
此後病情迅速惡化,在第二個月的時候就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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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在醫院大鬧了一場。
狠狠訛了醫院一筆錢才離開。
可我知道,我的厄運還沒結束。
因為夫妻倆高齡拼了三胎。
九個月後,一個新的弟弟出生了。
很不幸的是,故事重演了。
這個孩子也不健康。
生下來就被診斷成了腦癱。
這正正好應了永嘉縣那位算命先生說的話。
我一個人奪了這個家男丁的氣運。
所以一定要破了我的相,這個孩子才能好起來。
我心中冷笑:腦癱要是能好,那才是醫學奇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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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此刻也回過味兒來。
堅決不肯讓我再回去了。
可我清楚,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這個命運一般的 bug,永遠卡在生死之間。
隻要有兒子出生,我被找到被糾纏的命運就逃脫不了。
果然,搬到新城市後討債的爹娘又找了過來。
那時我已經是大一新生了。
他們在我的學校裡大鬧了一場,向我的同學和老師控訴我不孝。
再這麼下去,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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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被逼回到了永嘉縣。
上一世,我苦難的命運在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
我找到了當初給我算命的那個先生。
他年過八十,雙鬢斑白。
我質問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故弄玄虛,攪得我的生活不得安寧。
沒想到他卻很平靜地看著我,嘴裡念念有詞: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又神神叨叨說了些什麼,我卻無心再聽。
路上僱了兩個壯漢護送我回去。
到了之後才發現我娘又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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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躺在裡間跌跌撞撞的男人,是我那酗酒的爹。
他這會兒兩隻眼睛都瞎了。
卻還是抱著酒瓶子不肯松手。
生一個健康的兒子,仿佛已經成了他們的執念。
床榻之上的襁褓裡,躺著腦癱弟弟。
因為餓,嗷嗷大哭起來。
我娘斜著眼睛看著我,咒罵道:「劉媛媛,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身後是村委會的婦女主任。
苦口婆心地勸道:「這孩子還是打了吧,你養不活的。」
她脖子一仰,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我們。
我看著斷壁殘垣的家。
心中忽然改了主意。
「我支持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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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僅支持她生孩子,我還把人接到了市裡最好的醫院待產。
請了護工和月嫂照顧。
哪怕醫生再三勸阻,說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健康,我也一路堅持她生。
第二年冬天,我娘又成功生下一個腦癱兒。
兩個腦癱兒躺在床上一起哭。
她心力交瘁,再也提不起力氣來了。
我卻還在一旁鼓勵:「你今年還隻有四十五,大好的年紀,可以繼續生啊。」
「隻要你生,我就包你接下來所有的費用,直到你生出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好兒子來。」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不信邪。
新年一過,她又懷孕了。
可這一次,村裡面的人議論紛紛,說這個孩子根本不是我那酗酒爹的。
她偷了漢子,隻為生一個健康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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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了月嫂在家照顧她。
將她伺候得舒舒服服,隻等這個孩子出生。
這一年,我大四了。
學了計算機專業,成功抓住了時代的風口進入大廠工作。
我娘也在日復一日的生育中逐漸衰老。
她再也沒有了從前鬧騰的心思,反倒是把最後的希望都寄託在肚子裡的孩子。
這一次,她生下了第三個腦癱兒。
酗酒爹受不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在一次醉酒後徹底與世長辭。
我看著床上整整齊齊的三個腦癱弟弟。
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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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至少有一句話沒說錯。
我和這個家的氣運此消彼長,他們過得越慘,我便越好。
我娘終於在生下了第三個兒子後,精神變得不正常起來。
幾個腦癱兒各有各的蠢相。
正常孩子就足夠折磨人了,更何況是個三個傻子。
稍大一些的時候,就經常光著屁股滿村子跑。
被村子裡的人指指點點。
我娘時而精神正常,時而瘋癲。
精神正常的時候就跟在三個兒子在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
瘋癲的時候,就在村口大罵,路邊走過的狗都要挨兩聲罵。
看著她日漸萎靡,再也沒了精力折騰,我的日子才逐漸安穩下來。
帶著父母回到了原來的城市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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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善心大發,回村子裡去看看他們。
坐在門口看著三個腦癱弟弟和痴呆的娘。
命運真是一記漂亮的回旋鏢。
上一世,他們看我的眼神應該也是這樣憐憫中帶著厭惡吧。
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甚至後來村子徵遷後,我成了這個家唯一具有民事能力的人。
拆遷的賠款和分到的房子,均由我來處理分配。
拿到錢後,我找了個療養院,將四個人送進去。
心情好的時候就過去看看,心情不好隻管每個月付了療養費。
就當作養隻小貓小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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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的惡果,早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
那年,她和丈夫為了貪圖一點錢,將自家的地租給了一個印刷廠。
廠子不符合衛生標準,一直偷偷往地下排放汙水。
整個村子的地下水都被汙染了。
但村子中的絕大多數人家都接了自來水。
隻有我家,好逸惡勞一直喝著井水。
我那生了白血病的弟弟,還有那三個腦癱兒的出生,還有酗酒爹的死。
都和這些逃脫不了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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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上一世,他們為什麼沒有遭受此難。
是因為他們將我賣給了屠夫,拿了錢之後去鎮上買房,自此以後搬離了村子。
這一世,他們沒辦法吸我的血,壓榨我的價值。
隻能苦守在村子裡多年,最終落得這個下場。
不過也難怪,人性貪婪, 也是此消彼長的。
我既然躲不過, 那就順勢而為。
這件事情, 我全程沒有讓養父母插手。
他們都是很善良的人, 我不想讓這些骯髒的事情沾染了他們的人生。
這是我上一世留下來的債,應該由我自己來處理。
伴隨著生母和弟弟們在療養院裡的日子越過越差。
我的前程變得更加璀璨。
給養父母買了市裡最好的房子, 隻要一有空就帶著退休後的他們全世界各地到處玩兒。
爸媽心疼我,早早地將家裡的資產都轉到了我名下。
我媽總是感慨,那年在永嘉縣撿到我。
沒想到就是一輩子的母女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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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也會恍惚。
究竟那個算命先生說的是真還是假。
又或許, 我應該感謝他的那句話。
如果不是那句話逼了我一把, 我又怎麼可能會獲得如今的生活。
命, 有時候真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生母走的那天, 醫院給我打電話。
說她快不行了,嘴裡一直念叨著我的名字。
我慢吞吞收拾好手裡的東西,等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了。
她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 死死盯著我。
醫護人員忍不住道:「你媽媽真的很想你,最後一刻還一直念著你的名字呢。」
我冷笑一聲。
如果他湊近了聽的話,一定能聽到我娘咒罵我生不如死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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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下腰, 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緊咬住牙關,從牙齒縫裡往外蹦出幾個字: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會兒倒是清醒了。
隻不過是回天乏術。
我俯下身, 在她耳邊輕聲道:「媽,你曾經告訴過我, 我和弟弟之間隻能有一個過好日子。」
「那麼, 我選自己過好日子,也是人之常情吧。」
她垂死掙扎,渾濁的眼球幾次翻白過去。
最終, 她雙腳一蹬, 徹底沒了生息。
那三個腦癱弟弟還在一旁拍手叫好。
以為這是什麼精彩絕倫的死前表演。
醫護人員面面相覷,安慰我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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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看了一眼時間, 殯儀館的車剛剛好到了。
於是很客氣地請他們斂屍, 並額外給了小費慶祝。
火葬一條龍服務。
省心省力還省錢。
之後三個腦癱弟弟繼續在療養院住著,反正之前拆遷的賠款還有很多。
大不了供到死。
隻要日子消停, 花點錢也沒什麼。
永嘉縣被徵遷後, 我因為出差又回去過一次。
徵遷後,大部分居民都住進了安置房裡。
我又遇見了那個為我家算命的老頭。
他更加蒼老了, 唯獨一雙眼睛還算明亮。
看見我的時候愣了幾秒, 然後幽幽唱了起來:
「平生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 錢塘江上潮信來, 今日方知我是我。」
周圍的人都說他瘋了。
早些年給人算命窺探出了太多的天機。
不知怎麼的,有一天就神經錯亂了。
跑到大街上瘋言瘋語,來來回回就說著這麼幾句話。
我平靜地看著他。
忽然想起五歲那年, 我娘拿著鐮刀要割開我的臉, 我奮不顧身逃出去。
跑到田間的草垛子裡躲起來,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的時候。
任憑我怎麼哭喊求饒,她都無動於衷。
「-「」那個聲音隻引我向東走。
我一口氣朝東跑到馬路上,才遇見了好心的養父母。
或許,一切冥冥之中就注定了。
算命的老頭瘋瘋癲癲自言自語著。
我轉身離開, 他卻在我身後大聲唱了起來:
「大步往東走,莫回頭啊,莫回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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