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瑤吸了吸鼻子，率先開口質問我。

「熬夜打遊戲，上課還睡覺。這個節點快高考了，你犯什麼糊塗？」

「秦虞，你已經不是江家的江虞了。」

她的聲線很冷，臉上的表情也像是挑釁。

但接著，她揚起下巴，話鋒一轉，洋洋得意地對我說。

「不過，我現在可以給你個機會，爸媽關心你，想接你回去住一陣子。」

關心？

我差點笑出聲。

編理由也該編個像一點的。

江父江母開放式婚姻，平等地給對方戴上綠帽。

他們從小到大對我的陪伴是：

「我給你報了 xx 課，xx 點必須在家上課。」

或者：

「這節課請假，收拾一下去家宴，江奶奶要見你。」

於是我搖搖頭：「謝謝你的關心，但一切該回到正軌上了。」

江瑤卻急了，一把拉住我手腕就往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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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倔什麼？我恨你像根木頭！」

她痛心疾首。

「你連飯都吃不起了！真的是，離開江家不知道多帶點錢嗎？」

彈幕刷得飛快，顯然和我一樣哭笑不得：

【吃不起飯？】

我這幾天沒去食堂，可能被江瑤閨蜜拍下來了。

不去純粹是因為我覺得，食堂的飯和奶奶的豬食沒什麼區別。

第一天我確實沒錢，但在包裡摸出了奶奶偷偷塞的一沓整齊的零錢。

算了，當務之急是解釋清楚。

我趕緊拿出手機把直播流水給江瑤看。

她盯著我的代打和直播收入，終於老實了。

「怪不得晚上看到你王者榮耀在線。」

她尷尬地松開拽住我的手，一顆腦袋恨不得埋到地裡。

「你別多想，我這次回來是來找人的，不是來帶你回去的。爸媽也真是的，非要我帶你回 B 市，哈哈，你愛回不回，還要我求你嗎？搞笑。走了，別悄悄跟上來，我可沒給你買票。」

我擰著眉，感覺自己好像吃了十個孫臏的大招。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彈幕已然開始嘲笑：

【江瑤的嘴和心對了一晚上賬都沒對明白。】

【現在江瑤出教室下樓，沒有電梯，她大概也不想走樓梯。】

【好！跳下去，包的！】

我：「……」

好在我及時抓住了重點。

「你來找誰？」

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不會是那個可疑的早戀對象吧？

7

江瑤冷冷地扭過頭：「不關你的事。」

就跟個炮仗一樣衝出去了。

徒留我在原地愣神，考慮是否要跟上去。

看著江瑤離去的背影，我竟有一種「妹妹叛逆期」的無奈。

彈幕在面前七嘴八舌討論：

【我知道真千金要去見誰，我早就順著網線爬過去查了，不是個好東西哈。】

【江瑤還沒被找回來的時候，打遊戲被附近的人加了。她這幾天又處於低谷，是那個人一直帶她玩，陪她聊天，那個人打遊戲很厲害，江瑤心動也無可厚非。】

我原本要趴下繼續睡的動作頓住了。

我緩緩抬起頭。

我扶著頭忍了又忍，終於還是直起身去追江瑤了。

可等我出門，已經看不到江瑤的身影了。

彈幕「唰唰」劃過：【哇，你們快看樓下，江瑤和那個男的！】

【看到了看到了！】

我的視線也隨之落在樓下。

江瑤正和一個男生站在一起，挨得很近。

彈幕淡淡飄來：

【樂，長得跟個杏鮑菇似的。】

十分刻薄的言論。

這些彈幕嘴皮子上下一抿，別給自己毒死了。

正在這時，男生忽然低下頭顱，做出要親吻江瑤的姿態。

看得我瞳孔地震。

但還沒等我衝下樓，江瑤已經狠踹對方脆弱處一腳。

男生當場直接跪下。

彈幕沒來得及慶幸，江瑤又匆匆把人扶起來了，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

太遠了，我聽不清。

彈幕說：

【我嘞個豆，江瑤在道歉求和？】

聽到這話，我立刻收了腳步停下來。

彈幕義憤填膺：

【我現在就去找白菜和粉條把這男的給燉了！】

【殺了我就現在啊啊！王者榮耀果然是男人最好的醫美……】

【有一種巴掌扇不進屏幕的無力感。】

我也冷靜下來了。

我和江瑤連朋友都算不上，貿然下去，我又用什麼立場去勸告她？

彈幕卻突然提到了我：

【主系統大人正看著呢，你們覺得她會下去勸勸江瑤嗎？】

很快有彈幕出來反駁：

【笑死了，指望她還不如指望我，我一個時空穿梭突然綁定江瑤。】

【視奸她十八年，她的性格你們還不了解嗎？？？】

我淡淡挑眉。

這些彈幕好像很了解我。

之前看到他們叫我「主系統」，那他們是什麼？

「系統」？

不過我得繼續觀察，得出更多信息才行。

若是打草驚蛇，他們採取特殊手段。

我可就沒什麼好玩了。

最後雲淡風輕地掃了一眼江瑤，我轉身回到了座位上。

8

晚上直播時我突然想到了白天的事。

其實她說得沒錯，我已經不是江家的江虞了。

但我想的不是那方面。

我隻是在想，我不再是「江虞」，那麼他人對我投注的善意，就再也不該是理所應當。

我是鳩佔鵲巢的假千金，真千金不但沒有為難我，還千裡迢迢趕來幫我。

我卻連下去勸她兩句「這不是好人，別再喜歡他，也別再上課寫他名字」都不願意。

從「江虞」轉為「秦虞」，我矜傲的姿態卻始終沒有轉變。

秦虞，你屬實有點忘恩負義了。

想到這裡，我的心頭一亂。

一種罕見的、名為後悔與愧疚的情緒，縈繞在我心間。

僅僅猶豫了一瞬，我的名刀沒有換出金身，我操縱的英雄陣亡了。

等復活的間隙，我看向直播間的評論區。

充滿惡意的質疑與嘲諷飄滿了屏幕。

其中艱難夾雜著一些為我說話的評論。

我明白是我平時給他們的期望過高。

按照我平時的操作，我應該輕輕松松把全部保命裝一口氣換個遍。

我冷靜地思考說辭。

正在這時，屏幕卻忽然炸開絢麗的特效。

有人居然給我連刷三十個嘉年華，抽去平臺抽成，我能拿到四萬五。

四萬五以前拿不下我一件高定，但現在絕不少。

刷禮物的人發言：【主播我給你刷了九萬，我不要你帶我上分，兩點了你去睡覺吧。】

彈幕又飄起來了：

【笑死了，順著網線爬過去看到的是老熟人，她還沒放棄啊。】

眸底倒映著屏幕上那些絢麗的焰火，忽然間我的腦海炸開了一個奇異的想法。

我盯著江瑤的 ID，不動聲色，開口詢問：

「那 ID『一到上課就困』……和我打一把？」

一把而已，江瑤沒怎麼猶豫就應下了。

不過她拿的大概是小號。

進入對局，我選定了露娜，她鎖了瑤。

「能開麥嗎？」我問。

這隻是個試探，我對她的回答並不抱希望。

沒想到下一秒，她毫不猶豫，直接開麥。

「聽得到嗎？」

竟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嗓音。

我驀然睜大眼。

彈幕……出錯了嗎？

9

但下一秒彈幕已經開始笑了：

【江瑤急中生智障，開了個小米手機自帶的夾子音變聲器就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江瑤可能是為了避免我懷疑到她頭上，才故意用了變聲器。

我沒有戳穿她，正常在遊戲裡亂殺。

但是。

我露娜會出聖杯給江瑤讓藍，她在我頭上從不用刷盾，掉了我就停下來原地等她，所有想趁機殺她的會被我先一步宰了。

不僅如此，我還一邊打一邊背化學知識點。

蹲在我頭上的江瑤驚呆了：「你剛從黃金礦工出來？這麼神金。我們這裡是王者榮耀排位賽 OK？」

「今天剛學的，復習。」我漫不經心地回答。

她不說話了。

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問：「這個什麼意思？」

然後我就詳細給她講我的歸納思路。

打完一把之後，江瑤：「再續一把。」

直播間的觀眾被迫聽十五分鍾化學網課。

【師傅別念了……我們這裡是王者榮耀遊戲分區！！！】

我眼前的彈幕也更新得飛快：

【江父江母沒給江瑤安排新老師，他們就讓江瑤繼續上江虞那些課，所以江瑤補課補得額外痛苦，又沒學到什麼真對她有用的。】

【怪不得她每天在互聯網小號發瘋：什麼『補課老師你真是把我惹毛了，那我會變得毛茸茸的』『我沒出息、沒關系，有氣息已經很棒啦』。】

【江瑤疑似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

打完一個小時，江瑤自己叫停了。

「三點了，該睡覺了。」

「嗯。」我頓了頓，輕聲說，「你今天刷的禮物相當於在我這裡存單。」

江瑤猶豫了足足一分鍾。

但她最終應下了。

「謝謝你……」

10

和江瑤一起玩了不到三天，彈幕就已經在半場開香檳：

【江瑤拒絕了那個男生的遊戲邀請耶！理由是她的魔女鬥篷洗了沒幹！】

【睜著眼睛說瞎話笑死我了，不過也是，被真野王帶過，誰還樂意玩瑤保護彩筆呢。】

看到彈幕這麼說，我總算松了口氣。

我又給施意打了個視頻問江瑤的近況。

「沒人為難江瑤，就是單純的漠視而已。和她自己有一部分關系，更多是因為她父母那兩個二世祖在江家沒實權呢。」

這群天之驕子對江瑤的漠視，就像是水滴墜入大海，連一點漣漪都無法泛起。

能改變這些的不是江父江母，更不會是我，隻有江瑤自己。

施意漫不經心道：「秦虞，你挺關心江瑤呀，我還以為真假千金都要鬥得你死我活呢。」

「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給我推薦的短視頻不都這樣？我是剛被認回豪門的真千金，綠茶假千金撲進爸媽懷裡哭得梨花帶雨，我的親哥哥站在一旁，滿臉冷漠，眼神輕蔑道『……啊不好意思忘了你們家沒嫡長子』。」

我無可奈何：「施意，你究竟在看些什麼？」

施意一臉坦然道：「不知道啊，手機刷到什麼就看什麼唄。」

「不過你妹也挺有意思的，我上次路過她課桌，她咬著筆頭，對著道數學題咬牙切齒說『你去死』，結果她跳過做下一道還是不會，又冷笑一聲說『你也去死』。」

施意笑得前仰後合，彈幕也在笑：

【起猛了，看到活閻王了。】

而我向來善於抓重點，「……她不是我妹妹。」

施意那邊恍然大悟：「噢～她是你姐姐？」

「也不是我姐姐……」

施意眨眨眼，笑意促狹：「好了，還想問什麼？」

「我想問，她最近還在寫一篇篇的名字嗎？」

我本隻是想確認一下，從施意口中聽到的答案卻讓我微微一怔。

「還在寫哦。」

11

給我整沉默了。

我實在想不通，這男的為什麼沒被我秒掉。

但好在江瑤也不和他玩了。

轉眼間，學校放了一個小長假，我回去陪奶奶。

我給江瑤在遊戲裡補課時，奶奶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聽了一會兒。

結束後她才笑著說：「阿虞，來吃飯啦。」

木桌上擺著一鍋誘人的蘑菇雞湯，湯色油亮，芳香四溢。

奶奶遞給我早已盛好的一碗湯。

「剛剛那是阿瑤，對不對？」

我訝然抬眸。

江瑤用了變聲器，奶奶又看不到彈幕，怎麼得知的？

「幾年前的一場車禍，我兒子和兒媳婦都沒了，我趕車去城裡，把當時隻有九歲的阿瑤接過來。從那之後她一直待在我身邊，所以我特別熟悉她說話的語氣和習慣。」

很平靜的語氣，讓我的心裡驀然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