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裴時初六年，我小心翼翼侍奉婆母，用自己的嫁妝撐起破落侯府。

作為裴府當家主母，我做得無可挑剔。

可換來的卻是，裴時初以一身戰功求娶女副將為平妻。

「宋越跟你們這些嬌養的貴女不一樣，她能御烈馬、舞長槍，你在京裡錦衣玉食的奢靡，都是我和宋越與北羯蠻人浴血奮戰換來的。」

他警告我：「你那些內宅陰損手段，不許用在她身上。」

我沒有對宋越出手，可宋越卻對我出手了。

戰場上的手段果然比內宅的小打小鬧更具雷霆之勢。

宋越進府第三個月，我娘家就被扣上通敵賣國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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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處斬那日，我重生了。

1

我叫薛安寧，和裴時初的婚事，是在娘胎裡就定下來的。

後來遂平侯府老侯爺凜冬失足落水而S，裴時初和裴夫人孤兒寡母被族裡旁支欺侮，遂平侯府就敗落了。

十七歲，我和裴時初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爹爹說：「人無信不立，婚約既然早已立下，斷沒有反悔的道理。何況裴時初青年才俊，人品相貌堪配安寧。」

娘說：「安寧，裴家現在落魄，你低嫁進去，他們對你隻有感激。等裴時初建功立業，你的好日子在後頭。」

於是，我就這麼嫁進裴家，成了遂平侯府的當家主母。

為了讓我少吃些苦頭，我爹娘費心做了兩件事。

一，給了我豐厚的陪嫁，好讓我做了主母主持中不受金錢的掣肘。

二，在朝中打點，為裴時初爭取到了副將的軍職，讓他跟在我大伯薛錦山身邊做事。

爹娘的計劃是，給裴時初一兩年的時間，在邊關建立功勳，然後調回京城，好在兵部謀職。

然而，我們誰也沒想到，裴時初這一去就是六年。

裴時初從軍的第二年，我大伯薛錦山被圍困在黑山谷，正遇上山洪暴發，五千精兵和我大伯一起變成了冤魂。

消息傳到京裡，滿朝震怒。御案上也多了幾封彈劾薛家的奏折。

關鍵時候，是裴時初擔起了主帥的重擔，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擊退了敵軍的攻擊，這才化解了危機。

從此，他便留在了邊關，再也不談歸期。

裴時初的戰功越立越多，從小小副將變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將軍，終於有了班師回朝的消息，所有人都來祝賀我守得雲開見月明。

結果他帶回來一名女子。

他以一身戰功請求君上為他和他的女副將宋越賜婚。

他說：「宋越隨我六年，我們情投意合。這些年她跟著我吃了許多苦，與我並肩戰鬥。她是草原上的鷹，讓她做妾，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於是，宋越成了裴時初的平妻，而我，也成了滿京城的笑話。

消息傳到薛府，娘眼圈一下子紅了。

她強忍著眼淚對我說道：「安寧，是娘對不起你，早知她身邊有個宋越，娘就應該安排人隨他出徵，好好盯著他。」

她隻後悔沒有派人盯著裴時初，卻沒有後悔將我嫁入裴府，隻因裴府與薛府的權勢地位，與六年前比，已經發生了逆轉。

「沒事的，娘。」我勉強笑了笑，道，「我是去做主母的，當有容人之量。宋越在戰場陪了他六年，平妻的位置是她應得的。再如何，我也是他的妻，薛家對他有恩，我亦有才華相貌，日久見人心，將來日子會好起來的。」

我回到侯府，將距離書房最近的金柳院收拾了出來，準備給宋越。

院子收拾好了，裴時初也回來了。

六年未見，他整個人變得更威風凌厲了，漠北的風沙給他鍍上了一層生人勿近的冷厲。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帶著六年前看我時的歡欣，而是從上到下將我打量一番，帶著淡淡的不滿。

「薛安寧。」他連名帶姓地叫我，「宋越跟你們這些嬌養的貴女不一樣，她能御烈馬、舞長槍，你在京裡錦衣玉食的奢靡，都是我和宋越與北羯蠻人浴血奮戰換來的。」

然後警告我：「你那些內宅陰損手段，不許用在她身上。」

言語如刀，S人無形。

我瞬間忘了在娘面前說的那些話，反唇相譏道：「為你的新姨娘準備住處就是內宅陰損手段？府裡的日常用度，用的都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她既與我們這些嬌養的貴女不一樣，那吃穿用度，就別走我這邊的賬了。」

這番話，瞬間惹惱了裴時初。

我倆開始置氣。

第二天宋越進門，他將宋越安排在了除主院外最好的小院，他們的衣食住行也都不走我這邊的賬。

裴時初將自己的俸祿和宮中的賞賜都交給了宋越打理。偌大的遂平侯府一分為二，他們過起了恩愛夫妻的小日子，而我，如過去六年那般，守活寡，侍奉婆母。

裴夫人出面訓斥過裴時初幾次，裴時初鐵了心不肯與我緩和關系。

我勸裴夫人不要再插手我和裴時初的事情：「他如今與宋越正濃情蜜意，你越逼他，他心裡越逆反。等過些日子，他冷靜下來，我再與他好好談談。」

裴夫人應下不再插手。

從此，我安安靜靜地打理侯府上下，與宋越有關的人和事，我一概不沾手。一段時間後，裴時初心裡，反而對我生出愧意來。

我利用這愧意，培養我們之間的感情。我想要個孩子，我是明媒正娶的侯門主母，隻要有了孩子，我就站穩了腳跟，以後裴時初愛不愛我，都不再重要。

然而，就在我以為未來可期時，禍事來了。

宋越與三皇子勾結，誣蔑我大伯薛錦山通敵叛國，帶著五千精兵前往黑山谷，假裝受困，騙主力隊伍前來支援，好落入北羯的埋伏，一舉殲滅，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遇到了山洪暴發，自食惡果。

他們準備充分，突然發難，天子震怒，薛家措手不及，上下一百八十七口人，全部入獄，判了斬立決。

我積極奔走，想要為薛家翻案，婆母卻在這個時候以我六年無所出為由將我休棄，我回歸薛家女的身份，剛出遂平侯府大門，就被投入了大獄。

爹娘摧心肝嘔血，沒等到斬刑那天，便S不瞑目，而我，眼睜睜看著薛家一百多口人被砍頭，鬼頭刀卷了刃，西市口流血漂橹，鬼哭狼嚎響徹雲霄。

滔天恨意中，我突然重生回到了剛接到大軍班師回朝消息的那日。

2

看著窗外簌簌落下的梨花，我感覺自己似乎還未從那個可怕的夢中醒來。

它那麼的真實，真實到，我鼻腔中似乎還殘留著血腥的氣味。

「賀喜主母。」丫鬟冬兒向我道喜，「這六年您實在辛苦，以後啊，有將軍疼您，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回過神來，內心激動不已。

老天爺待我到底不薄，給了我復仇的機會。

三天時間不長，我需得好好籌謀。

「冬兒，叫長明來。」

朱長明是孤兒，小時候被幾個乞丐欺負，是大伯父救了他。大伯父讓他跟著自己的親隨軍一起習武，身手十分好。

我嫁入遂平侯府後，裴時初要離開京城，隨大軍前往漠北，大伯父擔心我在京裡的安危，就讓朱長明留下做了我的護衛，保護我的安全。

上一世，我被休時，朱長明攔在我跟前，不讓人動我。宋越提劍要斬我，被朱長明奪劍劃傷了右臉。裴時初勃然大怒，親自動手，當著我的面S了朱長明。

他S時一邊吐血，一邊對著我喊：「主母，快跑。」

怔忪中，朱長明已經被冬兒領了過來。

「主母喚屬下，有何吩咐？」朱長明躬身在距離我五步遠的地方站定。

我回過神來，道：「我要你做三件事。」

「主母請吩咐。」

「第一件事，去將京郊西山的農田買下來安置與裴將軍一起出生入S的老弱病殘，價格可以高一些，但一定要快。

「第二件事，速速聯系當年與大伯父一起長眠黑山谷的將士們的家屬，告訴他們這些年對他們的貼補，都是裴將軍吩咐下來的。

「第三件事，安排一伙信得過的人，悄悄去漠北，查一個名叫宋越的姑娘。」

朱長明對於我的吩咐，向來不問緣由，立刻答應著去辦。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顆心安定下來。

「去見老夫人。」

我抬腳朝裴夫人住的安慈院走去。

到了安慈院，裴夫人正在喝燕窩粥。

我嫁入遂平侯府之前，遂平侯府已經落魄到連糕點這種東西都要待客時才能拿出來。我嫁進遂平侯府六年，裴夫人已經是榮養老封君的架勢，燕窩都隻吃十兩銀子一錢的極品雪燕。

見我來，裴夫人臉上露出笑容。

她抓著我的手，既親近又歡喜：「安寧，我讓織錦坊給你做了兩身新衣裳，還有兩套翡翠珍珠的頭面，等下你正好帶回慶春院……初兒回來了，你也該打扮打扮了。」

我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上一世，我以為我遇到了一個給我撐腰的好婆母，直到她當機立斷讓裴時初休棄我，我才看清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母親，我過來，是有事要同你商量。」我說。

裴夫人笑道：「我的兒，什麼事情，竟讓你如此嚴肅？」

我掃了眼她身後伺候的靈韻、靈採兩個丫鬟，道：「夫君今年已經二十有三，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思來想去，決定為夫君納兩房妾室。」

「這話怎麼說的？」裴夫人臉色沉了下來，「安寧，可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沒人同我說什麼，是我自己起的心思。」我面不改色道，「一則，這京裡的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夫君身邊隻有我一人，倒顯得另類；二則，夫君畢竟是領兵打仗的大將軍，漠北的戰事已了，但誰知道什麼時候又起爭端？若不能趁著夫君在京，早早為侯府添丁添口，我心裡總覺得愧疚。」

裴夫人信了我的話，她問我：「你想納誰？」

「靈韻和靈採。」我說。

裴夫人聽我這般說，眼底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滿意。

靈韻靈採和普通丫鬟是不一樣的，是她當年精挑細選為裴時初準備的屋裡人。隻是我嫁過來時，兩人年紀還小，加上那時的遂平侯府要仰仗薛家，她才按下不提。

上一世，我和裴時初漸漸培養出一絲感情時，靈韻和靈採爬了裴時初的床。裴夫人當著我的面狠狠教訓二人，是我開口保下二人性命，抬了她們做姨娘。

後來我為薛家奔走，靈韻靈採偷了我要送出去的信件交給裴夫人，裴夫人立刻喚來裴時初將我休棄。

那時，我才知道，靈韻靈採爬床是裴夫人授意，她們在我面前做了場戲，賭我心軟會給二人名分。

既然她們這麼想做裴時初的妾，那我便如她們所願。我倒要看看她們內宅陰私的手段和宋越戰場奇謀對上，會上演什麼樣的好戲。

確認我是真心想要抬靈韻和靈採之後，裴夫人再次抓著我的手，嘆息道：「安寧，初兒有賢妻如你，是他八輩子的福氣，他若是敢對不起你，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靈韻和靈採亦上前向我磕頭謝恩。

離開安慈院，我讓冬兒帶人將距離書房最近的金柳院收拾了出來，然後讓人準備了精致的頭面衣裳和江南採買來的胭脂給二人送了過去。

吩咐妥當後，我親自去庫房，清點了我的嫁妝。扣掉西山買地的錢，賬上銀兩所剩無幾，剩下的，都是古玩字畫或者金銀器皿之類的。

我偷偷讓人運回了薛家。

三天後，一切準備妥當。

裴時初準時到京。

軍隊駐扎在城外，裴時初和幾個副將策馬趕往午門，進宮面聖。

隨行副將中，有一紅衣女郎，策馬揚鞭，英姿颯爽。

同上一世，分毫不差。

3

與上一世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尚未到午門，就被攔下了。

攔下他們的有頭發花白的老太婆，面色悽苦的中年婦人，還有年幼懵懂的孩子。

他們守在青陽街，裴時初從南城門到午門，必定經過青陽街。

裴時初經過時，她們就齊刷刷跪下了。

「裴大將軍！」

「大將軍勞苦功高，請受我們三拜。」

「大將軍，我們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感謝你，這是我們釀的功德酒，感謝您對我們的大恩大德，請一定要收下！」

真可謂是牽衣頓足攔道哭。

裴時初被這架勢嚇了一跳，連忙下馬扶眾人起身。

不遠處就有君上派來迎接的金吾衛，裴時初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詢問眾人：「裴某在關外S敵，乃是職責所致，老父母們何至於此！」

他心裡也在打突，他與北羯徵戰多年，將北羯蠻兵盡數驅逐，最受益的是邊疆的百姓。邊疆的百姓都不曾跪他，這京城的百姓怎麼如此大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