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你!」
18
記憶以摧枯拉朽之勢把我拽回前世。
那是嫁給蕭呈言的第十個年頭,他早已被封為順親王。
皇帝病重,儲君之爭也擺到了明面上。
南方暴雨,蕭呈言主動請纓前去治理水患,實為收攏民心,並趁機拉攏江南第一富商。
我憂他安危,勢要隨他同甘共苦。
整個過程無比順利,但回京路上卻是刺S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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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蕭呈言重傷不醒後,我咬牙扮作他,兵分兩路。
大部隊隨我照常行路,少數親信則連夜護送蕭呈言歸京。
路過一處斷崖,我乘坐的馬車被包抄,在四面八方襲來的箭矢中瞬間四分五裂。
「艹,中計了!」
我緊緊閉眼,幾乎以為自己要S在刀鋒下。
下一瞬,一柄長劍輕輕挑開大刀,發出刺耳的剐蹭聲。
黑衣男子黑巾覆面,眼神無波。
火把籠罩下,眉眼依稀可見其昳麗,一顆小痣尤為醒目。
「一介女子,不足掛齒。」
他並未多言,很快帶人離去。
身影遙遙隱沒在漫天星空之下。
卻留下了我唯一活著的兩個護衛和一匹馬。
19
「什麼?」蕭祈安疑惑道,面上不知何時浮上一片紅暈。
我自知失言,連忙轉移話題:「沒什麼。對了,你今日邀我來所為何事?
「我應該沒有攪亂你的計劃吧?」
為免多生事端,我特地提前了半個時辰展開計劃。
過程意外地順利。
「呃……我其實……哦!我給你的玉佩還在嗎?」玉佩由墨玉制成,晶瑩剔透,觸手寒涼,形似一隻虎頭。
蕭祈安從我手中接過,又從懷裡掏出一塊一模一樣的。
輕輕一合,兩枚玉佩吸附到一起。
蕭祈安語氣難得地認真:「我知你心中有自己的謀劃,我不會隨意插手。但若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憑此物可直接調動東宮半數暗衛。」
我抿唇,沒有拒絕:「多謝。」
「你我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幫你也是幫我自己,但有一條——
「你萬萬不可以身犯險。」
他敏銳地覺察出這三人的恩怨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可細查卻什麼都查不到。
唯一能做的也僅是為她提供足夠的助力。
若秦婉姝是執棋人,自己不介意成為幫她謀定勝負的那枚關鍵棋子。
原本他的人生得過且過,隻求一個隨心所欲、不負良辰。
但現在,他想入局。
20
「你有沒有覺得有些熱?」蕭祈安面上的紅暈更濃了。
夜色如水。
雖不至深秋,晚風卻帶著濃濃的涼意。
我瞥了眼自己身上被他系好的披風,又看向他一身單薄衣裳,心頭浮上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是不是喝了許多酒?」
B險起見,那香由我和餘晚燕手中兩味香料的氣味混合而成,再以酒為引,極易讓人產生幻覺。
效果來得快去得也快,叫人想查也查不出什麼東西。
是陰人的必備好物。
「方才宴席上,是貪杯了些。」
蕭祈安有些不好意思,他總不能說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吧。
見我一臉無奈,他後知後覺自己似乎中招了,欲哭無淚地拉上我袖子:
「秦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你得對我負責呀。」
我抬手摸了摸他潮紅的臉,是一片翻滾的熱意,連帶著耳垂和脖頸也泛起薄紅。
這是喝了多少酒?
「你且忍忍吧,很快就過去了。」
話落,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忽然覆上我的手背。
蕭祈安半張臉埋入我掌心,撒嬌般輕嘆一聲:「秦姑娘,你的手好涼啊。」
燈光瑩瑩,他眸中氤氲起醉人的迷蒙。
明明是輕浮的行為,偏生這張妖孽的臉龐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態,讓人不忍推開。
見我沒有抗拒,蕭祈安得寸進尺,猛地把我抱進懷裡。
清冽的梅花香撲鼻而來。
發絲掃過臉頰,帶起一小片灼熱。
出於某種愧疚和有便宜不佔王八蛋心理,我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背。
沒有看到得逞的男人緩緩抬眸,衝著暗處的人影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21
時間像從指縫裡淌過的流水。
及笄禮後的第七日,我一襲嫁衣入了東宮。
太子憑著他頑強的意志和強大的暗衛,始終沒讓任何一位刺客得逞。
而與此同時,一則關於我的消息悄無聲息地蔓延了整個京城。
「這位秦小姐就是傳言中那位命格尊貴、天生鳳命之人?」
「不對,我大舅的表妹的丈夫的弟弟的婆娘在秦府當差,她偷聽秦丞相說這位秦小姐是菩薩轉世,能滿足人們任何心願呢!」
「你也不對,昨天有個算命的跟我說,她那是旺夫命……」
「哇,難怪太子一直沒被刺S成功!」
「大家沒必要爭來爭去,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得秦小姐者得天下』啊!」這位發言者定是資深話本子迷。
流言傳入耳中時,我一口茶噴出老遠。
自己充其量算半個錦鯉命,哪有那麼神?
蕭祈安聽到這些,什麼也沒問,隻默默給我多添了幾個暗衛,囑咐我輕易不要出門。
顯然,接下來我要接收的火力比他隻多不少。
我暗嘆謠言力量之可怕。
「小姐,您吩咐屬下尋找的雲方大師一直沒有確切消息,自一年前出現在天香樓後就再無人見過他了。」
這個結果也不算意外。
天香樓是蕭呈言的產業,這說明早在決定娶我之前他就已經開始算計了。
成婚第一日起,他便開始以調理身體為由讓我每日喝一碗氣味怪異的補藥。
直至S後,我才知那隻是雲方兌了各種符灰與蛇蟲屍體的湯水,就連胤兒也是自生下來就開始喝這些東西。
他無數次求我,又無數次屈服在他充滿孺慕之情的父親威嚴的眼神下。
我那時陷在幸福裡,隻當蕭呈言為他好,卻下意識忽略了胤兒日漸消瘦的身體。
想到這,我幾欲作嘔。
蕭呈言啊蕭呈言。
即便隻是為了胤兒,我也一定不能讓你S得太輕松。
22
很快,在一次群英詩會上。
一位雲遊僧人不慎闖入,卻在見到蕭呈言時驚駭道出一句:「天煞孤星,克己克親!」
而後慌張離去。
有人認出那是鄰國久負盛名的空見大師,身負神通,甚至偶能一窺天命。
蕭呈言本在眾多學子的包圍中辯經論文,贏得滿堂喝彩。
此話一出,當即成為眾矢之的,所過之處眾人皆驚懼後退。
氣氛膠著不下。
蕭呈言默然片刻,輕整衣冠,朝主辦方作揖致歉,平靜離去。
流言真真假假,甚囂塵上。
有好事者扒出了這位看似不起眼的三皇子的身世,與人津津樂道:
「其母隻是一個小縣令的女兒,生下他後沒多久就S了。
「據說對他好些的嬤嬤內監,都會一夜之間S於非命,導致三皇子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宮人的欺辱下度日。
「後來交給德妃撫養,結果德妃刺S太子一事被查了出來,連帶著她親生兒子四皇子一起被皇上厭棄了。」
「可我見三皇子端方有禮,謙謙君子,學識談吐皆是不凡,會不會是那和尚犯糊塗了?」
「誰知道呢,前兒個是鳳命,今兒個是天煞孤星,明兒豈不是要直接逼上紫微星了。」
「哎哎……宮裡有位負責採買的公公跟我透露,上面那位聖人,似乎也是這段時日……身體出了大毛病。」
此事再聊怕是會觸及皇室秘辛,沒人想惹禍上身,登時作鳥獸散去。
23
紛揚的大雪連綿下了五日,才迎來一個放晴天。
消息傳回時,蕭祈安正在給我包扎傷口。
我們坐在檐下曬太陽,紅泥小爐煮著上好的雲霧茶,從茶壺小孔裡鑽出騰騰水汽。
「嘶!疼疼疼——」
蕭祈安正給我換藥,聞言動作不停,力道卻悄然減輕了些。
「就該給你長個教訓。
「明知暗處那麼多人盯著你,偏要出去冒險。
「有什麼事不能交給我去做?」
「你這個大忙人都忙得夜不歸宿了,我豈敢打攪。」
皇帝這病暴發的時間比前世早了太多,每日臥床昏睡,朝政都積壓到太子一人身上。
他沒好氣地瞪我一眼。
相處久了,發現蕭祈安竟意外地好說話,我倆也從相互防備的盟友晉級成相互開玩笑的好盟友。
我摸摸鼻尖,尷尬地轉移話題:「那和尚你從何處尋來的,竟神似空見大師。」
「易容術罷了,我曾見過空見本人,隨手記下了他的外貌和身形。」
傷口被他用紗布一圈圈纏好,又打了個漂亮的結。
蕭祈安一邊絮叨著不要碰水,一邊幫我把挽起的袖擺恢復原狀。
我不著痕跡地打量他的神色,笑著開口:「這下,叫他也嘗嘗被人捏造命格、有口難言的苦楚。」
蕭祈安也笑:「是啊,你一出門就被刺S,怎麼偏捏出一個菩薩轉世的身份。
「該是建座廟宇,好生把你供起來。」
其實不是,大雍於鬼神之道頗有研究,那些高門氏族尤其深諳此道,豢養了不少能人異士。
不管是為讓自己改命,還是維護家族長盛不衰,他們都不會介意試試的。
這不是什麼稀奇事,隻要不鬧到明面上來,不會有人在意的。
積雪融成水,一顆顆從檐角滾落,織成一副晶瑩剔透的水晶簾。
蕭祈安神色如常地玩笑,沒露出半點猶疑。
我接過他殷殷遞來的熱茶,垂下眼睫,眸底晦暗不明。
半晌。
蕭祈安才又開口:「你莫怕,我會保護你的。
「我幼時多病,母後便為我取名祈安,希望我一生安然快樂。那之後,我竟真漸漸好了起來。」
他拉過我的手,以指為筆,一筆一畫寫下一個「安」字。
指尖輕輕落在掌心,肌膚相觸,帶起一片痒意。
雪色天光之下,他一襲紅衣,清朗絕豔。
認真而執拗:「現在,我把好運分給你,祈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24
蕭呈言半點不受流言影響,甚至一改往日的沉默低調,借此機會活躍於朝堂之上。
他手握半數朝臣的把柄,加之餘將軍手中的兵權,開始公然與太子抗衡叫板。
「三皇子胸有丘壑,博學多才,臣以為理當由他輔佐太子共同監國。」
「放肆,太子監國乃聖上親口下令,你這老東西趕公然抗旨不成?」
「臣豈敢!隻是太子素來不擅政務,恐生紕漏,下官隻是為百姓著想罷了。」
「你這是有違禮法!」
蕭祈安自高臺而下,冕服加身,不怒自威。
爭吵的官員當即噤聲。
蕭祈安單刀直入,走至蕭呈言身前,似笑非笑:「此也是皇弟所想?」
蕭呈言抱拳,坦然道:「聞涼州雪災突生,百姓困苦,臣弟願為皇兄分憂。」
二人視線交匯,仿若展開一場無聲的交鋒。
良久,蕭祈安粲然一笑:「甚好!
「有皇弟分憂,為兄甚是欣慰。
「如此,孤總算能抽出時間陪陪太子妃了哈哈哈。」
一眾官員頓時汗顏。
誰不知道你對太子妃寵愛殊甚,為了陪她喝茶遊玩,故意將成筐的奏折拋給了秦相,害得人一把年紀了還要挑燈夜讀。
已於前兩日不幸倒在崗位上了。
不過眼下來了個接盤俠,他們倒紛紛松了一口氣。
蕭呈言冷靜自持的面色被氣得鐵青。
他想起前世,自己一心隻有大業,同秦婉姝之間根本沒有多少回憶可談。
她以為的寵愛和幸福,不過是自己興致來時施舍的一點目光。
他從不後悔自己在追求權勢的路上所拋棄的一切,可面對秦婉姝,心底第一次冒出了不同的聲音。
所以他燒毀了原本要給雲方的生辰八字,還S了他,滿心歡喜地想要從頭來過。
卻不料。
一切都變了。
25
除夕家宴上,皇帝難得有了些精神,由人攙著坐上主位。
他面色紅潤,步履卻虛浮得好像隨時能倒下。
下手的皇子公主與官員們紛紛說著吉利話,絲竹陣陣,一派和樂團圓的景象。
我偷偷打量著皇帝,他的病暴發得突然且猛烈,比前世早了太多。
太醫都說他是陳年暗傷累積成病,隻能喝藥調理。
原以為他是正常地慢慢病S,現在看來,倒像是有人等不及了,故意為之。
我掃了一眼蕭呈言,他似無所覺,一杯一杯喝著酒。
我脊背竄出一陣冷汗,若真是他所為,那此人的狠辣與心智當真可怕。
思緒間,蕭祈安忽而握住我的手,眼神帶著詢問。
我才發現自己舉著酒杯兀自沉思了半天。
我搖搖頭,示意他回去再說。
蕭祈安表示明白,手卻並未松開,反而兩手攏緊,自然地低頭哈了一口氣。
「怎麼手這樣冷?」
「出門時湯婆子壞了,又來不及換新的。」
見他還要拉另一隻手,我連忙不自在地背過身去。
「沒事的,我體質偏寒,本就容易手冷。殿內暖和,很快就熱起來了。」
蕭祈安也不堅持,轉而給我倒了杯熱茶捧著。
上方的皇帝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忽然笑道:
「秦相可是生了個好閨女啊,朕這兒子隨心所欲慣了,沒想到在秦丫頭面前栽了跟頭,也算了卻了朕的一樁心事。」
秦相的回答很官方:「能得太子青眼,是那丫頭的福氣。」
皇帝的眼神染上懷念的色彩,他凝視著蕭祈安,又透過他,看見了早早離世的發妻。
蕭祈安低頭喝酒,眼底含著冷沉,一改往日的漫不經心。
父子倆從頭到尾沒什麼交談,一副不熟的樣子。
我爹皺著眉頭,朝我投來懷疑的眼神。
我點點頭,一副盡在掌握的自信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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