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天我加班忘記時間，忙到所有人都走完了，我還在公司裡修復遊戲中的漏洞。

 

搞完時，天色已經盡黑。

 

我關掉電腦離開，拐角處，周擇倚靠著牆在等我，安靜的樣子竟然意外地乖。

 

他嘴裡松松咬著一根剛點燃的煙，手裡把玩著一個金屬打火機。

 

不知等了多久，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手機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平日裡凌厲的稜角竟在此時柔和好多。

 

這麼晚了還來公司視察？

 

我腳步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徑直路過。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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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擇見我面不改色，毫不停留，直接從他面前走過時，他掐滅了煙，氣得笑出了聲：

 

「溫婉。」

 

周擇伸手拽住我的手腕，整個人離我好近，他的氣味一下佔據我的五官。

 

熟悉的，好聞的，隻屬於他的味道。

 

我呼吸一頓，忙忍不住後退一步。

 

他看出了我的動作，大手摟住我的腰，一把將我拉入懷裡。

 

我還沒反應過來，炙熱的吻就落了下來。

 

「轟」地一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以前的我很喜歡和周擇親吻，因為他的吻技很好，每次親到我雙腿發軟，他又總會抱著我低低地笑：「小乖，還沒習慣嗎？」

 

嘴上一個吃痛，周擇懲罰性地咬了下我的嘴唇，我瞬間回神。

 

該S，竟又陷在了回憶裡。

 

我一把推開他，後退好幾步，擦拭自己的嘴角：

 

「周擇，你有病啊？」

 

周擇眼神晦暗，聲音很低：「溫婉，是你在躲我。」

 

我冷冷看向他：「所以呢？我不想見你，難道不能躲嗎？」

 

這句話讓周擇周身的氣壓一下變得很低，見我又要抬手擦嘴，他握住我的手腕不讓我擦。

 

視線落在我有點破皮的嘴角，他的眼神幽深了幾分：「老子是有病，你越要躲我，我就越要來見你。」

 

「周擇，你理智一點！」

 

「在你面前，我怎麼理智？」

 

過於炙熱的眼神，我別過頭不看他：「周總這是在胡攪蠻纏。」

 

我的心中不知為何有一股無名的火，語氣一下變得很衝：「有這闲心，周總不如多把心思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我沒時間來陪周總玩。」

 

我話裡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但周擇竟然也沒生氣，拿過我的包，要送我回家。

 

我S活不讓他送，周擇耐心解釋：「這麼晚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我送完你就走。」

 

我還是搖頭：「周總多慮了，這麼多年我一個人都過來了，今天怎麼就不可以？我沒那麼嬌氣。」

 

周擇眼眸暗暗的，妥協道：「以後別加班這麼晚，不會有人催你們團隊的進程。如果有壓力，我明天讓他們把遊戲上線的時間延後。」

 

「不用，謝謝周總的好意。」

 

我提著包下樓。

 

15

 

回家的路上，我雖沒坐周擇的車，但我卻知道他一直開著車默默跟在我的身後。

 

在我上樓好久後，他都還站在我樓下的樹下抽煙，身影看起來好落寞。

 

其實他不必如此，隻要他想，會有一大幫漂亮優秀的女人為他前僕後繼。

 

我趴在陽臺，發了我與他的第一條微信：【周總，很晚了，你回去吧。】

 

良久，手機振動，他才回復：【溫婉，你到底在怕什麼？】

 

周擇發完消息抬頭看我，我與他視線對上。

 

回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我在怕什麼？

 

我在怕那些我努力想要忘記卻怎麼也忘不了的記憶，它隻是被積了層厚厚的灰，隻要風一吹，它就又會變得很清晰。

 

當年，大家都知道了周擇身後多了一個小尾巴，不管周擇走到哪裡，他的身後都必有一個背著書包的我。

 

可漸漸地，我身上的書包不知何時背在了周擇的身上。

 

而我在周擇他們一團人的面前，膽子也越來越大。

 

那時，我學校裡的人再沒敢把我當出氣筒。

 

就連隔壁周擇學校的人也都聽說了我。

 

隻不過他們並沒有把我當回事。

 

因為他們認為，周擇做事高調張揚，誰的面子都不大給，也向來沒什麼耐心，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女生有例外？

 

還是一個之前連聽都沒聽說過的人物。

 

可當看到桀骜不馴的少年，放下身段哄人的樣子時，眾人才大吃一驚。

 

天老爺，他們看心情給人面子的周哥這次真栽了！

 

大家都在猜測我與周擇多久會在一起。

 

但當時的我其實從沒想過會和周擇談戀愛，因為在我心裡，周擇耀眼得過分，喜歡他的女生實在太多。

 

而我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可和他在一起，又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他小心勾著我的小拇指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心髒跳動得厲害。

 

我清楚地知道，我也喜歡他。

 

但誰能想到，拽天拽地的周擇談戀愛竟然是個黏人精。

 

16

 

談戀愛的他與平日裡很不一樣。

 

周擇很喜歡親親，我做題的時候他就眼巴巴地看著我，一米八六的大高個乖起來像一隻小狗。

 

我不是一個好女友，我敏感自卑，卻被他養出了小脾氣。

 

每次鬧矛盾的時候，周擇都好脾氣地耐心哄著我。

 

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他甚至會感覺到欣慰，捏著我的臉，說我好乖。

 

我也見過周擇動情的模樣。

 

他教我親吻，身體發生變化時，他又克制地抱著我停下，然後自己一個人冷靜。

 

周擇給我提供的情緒價值是要遠大於我給他的，我因為他變得越來越開朗。

 

以至於我都快忘了，我這樣連生存下來都很難的人，根本沒資格談戀愛。

 

大家都以為周擇隻是玩玩，所以誰都沒想到，我會是先說分手的那一個。

 

17

 

我並沒有告訴周擇，我有一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我爸是個好賭又愛面子的爛人，每天都做著在賭場翻盤的美夢。

 

小時候，贏了錢心情不錯的他會偶爾給我買點好吃的，但輸錢時他會拿我出氣。

 

棍子一下下落在我的身上，背上舊的傷沒好，新的傷疤又添上，衣服遮擋下的皮膚已經沒有一處好地兒。

 

我從小就懂得一個道理，爸爸喝醉酒就會打人，而我不能躲，躲了就會被打得更慘，還沒有飯吃。

 

我腦袋裡關於媽媽的記憶很少，她的樣貌我都記不清了，因為在她S去的第二天，我爸就將她的照片燒了個幹淨。

 

他一邊燒，一邊罵罵咧咧：「老子贏錢的時候S，真他媽給我添晦氣。」

 

餘光瞟到我的小動作，他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粗魯地將我藏在懷裡的照片扔到火堆裡。

 

「你媽S也沒帶上你，你還以為她多愛你呢？就給我留你這麼個拖油瓶，也不是個帶把的，淨吃老子白飯。」

 

那時候我小，沒懂爸爸為什麼打我，張嘴就哭了起來，等待我的是力道更重的巴掌。

 

「哭你媽啊哭，哭給誰看？想讓鄰居都知道老子打了你是不是？」

 

他扯著我的頭發，大手一下一下扇我的臉，直到我不哭為止。

 

我從那天才知道，我爸不喜歡我。

 

18

 

10 歲時，我把留了多年的長發剪了，很醜，貼著頭皮剪的。

 

我爸知道我剪頭發後，伸手向我要錢：「這麼長的頭發，賣了幾百吧？給我，我正好拿去賭場翻一番。」

 

頭發是在街頭剪的，那裡有個大娘，經常有大人帶著小女孩在她那裡剪頭發，隻是每次剪完，女孩都是哭著走的。

 

我不知道頭發可以賣錢，隻是每次路過那裡，大娘都會眼帶精光問我剪不剪頭發。

 

那條街的人都知道我沒媽，也知道我是個老爸不著家，著家就打我的可憐人。

 

在她第五次問我頭發剪不剪的時候，我同意了。

 

剪了短發，我爸打我的時候就抓不了我的頭發了，那樣就會少一點點疼。

 

所以我叫她幫我剪短一點，再剪短一點，大娘臉上的肉都笑得堆在了一起，她沒有告訴我頭發可以換錢。

 

剪完後的我不自在地摸著頭，對大娘說「謝謝」。

 

那時我覺得她真是一個好人，免費幫我剪頭發，還給了我一個肉包吃。

 

我爸的手攤在我的面前，見我支支吾吾拿不出錢，他沒了耐心。

 

我抖著身子告訴他事情經過，又換來了近兩個小時的毒打。

 

「沒賣到錢？你他媽中什麼用？男不男，女不女，剪得這麼醜，老子以後還怎麼拿你換彩禮錢？給老子把頭發留著，你再剪一個試試。」

 

從那後，我再沒敢剪過頭發。

 

可在遇到周擇時，我竟然很慶幸，我不是短頭發，這樣會好看好多。

 

19

 

我爸欠了一大筆賭債，搭上他的命也還不起。

 

所以他躲在外面不敢回來，而債主找到了我的面前。

 

因為在上體育課，我提前放了學，想要去周擇門口給他驚喜。

 

那些人就在學校門口截住了我，將我帶到了附近的小巷子裡。

 

見我還不出錢，爸爸也聯系不上，他們就想要扒我的衣服拍下不雅照片拿來威脅我爸，讓他趕快還錢。

 

可他們想錯了，我爸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他甚至會關心這些照片能不能把欠款給抵掉一部分。

 

但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不聽，伸手就要來扒我的衣服。

 

在校門口等好久也不見我出來的周擇找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周擇眼睛一下紅了，他發了瘋似的衝過來，一拳拳打在扒我衣服的人的身上。

 

「艹你媽，你的髒手竟然敢碰她！」

 

周擇眼睛猩紅，好像已經聽不見外界的聲音，這幾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周擇的手都已經打出了血。

 

我抱住他的腰，再打就要出事了。

 

我帶著哭腔叫他停下：「沒事，周擇，我沒事，可以停了！」

 

眼淚打湿了周擇後背的衣服，周擇停下。

 

轉頭抱著我看了又看，眼裡全是心疼：

 

「告訴我，有沒有傷到哪裡？」

 

周擇聲音沙啞得厲害，脫掉衣服套在我的身上，他的手在顫抖：「寶寶，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沒保護好你。」

 

周擇在自責，可是怎麼能怪他呢？這些全是我爸招來的。

 

我一遍遍告訴他：「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我從未讓周擇送我回家，每次他提出要送我的時候，我都拒絕了。

 

但這一次，周擇怎麼也不願意讓我一個人回家。

 

他抱著我哄：「婉婉乖，我把你送到家就走，不然我不放心。」

 

我能感受到，他也在害怕。

 

周擇背著我，我的臉貼在他的背上。

 

少年的體溫隔著衣服傳到了我的心髒深處。

 

離我家越近，我圈著他脖頸的手就越緊。

 

今天過後，我知道我和他的故事就要結束了。

 

20

 

那天晚上，我拿起手機：【周擇，我們分手吧，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是我這麼久以來給他發的第一條消息，卻是要分手的消息。

 

周擇立馬打了電話過來，被我掛斷。

 

手機振動，周擇又發來消息：【婉婉，我來找你可不可以？我想來找你，我們好好把話說清楚。我知道你今天被嚇著了，都是我的錯，我如果早點來接你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以後不會了。】

 

我極少哭，但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下來。周擇，不是你的錯，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我擦幹淨眼淚，拿起手機打字：【不用來了，和你在一起不過是不想被欺負，可我還是被欺負了。現在你對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用處，我並不喜歡你打架，看著就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