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舟破產那天，我騙他說出門扔垃圾，從此一去不返。

 

再見時，已過了三年。

 

他強勢回歸，若眾星捧月，看我的眼神再無半點深情肆意。

 

我也客氣得如同一個陌生人。

 

可在無人處，他反手將我抵在黑暗牆角，發了瘋似的吻我，一字一頓地問：

 

「季曉，你三年前扔掉的垃圾，是我嗎？」

 

01

 

周末去參加同學聚會。

 

Advertisement

我默默選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隔壁是研究生院的同學聚會，連院長都請過去了。」

 

「好像是以前那個特別出名的學長回國了，是院長的關門弟子。」

 

「時寒舟？以前校刊上見過照片，可帥了。」

 

時寒舟……

 

三年了。

 

這個名字三年不曾聽人提起了。

 

「時寒舟出國前談過戀愛，你們知道嗎？」

 

此話一出，幾個人齊齊湊過頭：「真的假的？」

 

「聽說那女孩在他最需要關懷的時候跟人跑了，他差點沒挺過去。」

 

「嘖，時寒舟現在這麼風光，那女孩不得後悔S。」

 

「誰說不是呢……」

 

我悄悄低下頭，愈加沉默，背過身快速往洗手間走去。

 

鏡子裡的這張臉不施粉黛，黯淡無光。

 

我捧起水狠狠拂面，細密的水珠順著臉頰匯聚成流，分不清是水是淚。

 

鏡子裡的臉勾起唇角，似在無情嘲諷。

 

一個名字而已，也值得你如此不堪？

 

可腦海裡襲來的記憶揮之不去，最後總會停留在同一張滿是笑顏的臉上。

 

「曉曉，你最愛吃的煎餃哦，跑了半個城呢，要獎勵親親……」

 

「曉曉，今天的數據好難，求抱抱。」

 

「曉曉……」

 

……

 

回到包間，昔日的室友何晶坐到我身邊。

 

她悄聲問我：「時寒舟就在隔壁，你知道吧？」

 

我點點頭。

 

我跟時寒舟的事，身邊知道的人並不多，隻有何晶從頭至尾知曉。

 

「哎，我剛剛見過他，光風霽月，青年才俊，被一群人圍著。不過我看他跟一個叫蘇奕的女人很親密。」

 

蘇奕？三年了，一直都是她嗎？

 

「都過去了，他的事跟我沒關系了。」我握了握何晶的手，「等下我們單獨出去喝一杯，好嗎？」

 

何晶欲言又止：「可是你……」

 

我覆上她的手，笑笑：「沒事。」

 

02

 

飯吃到一半，班長提議去隔壁包間敬院長和師兄師姐們一杯。

 

我剛要推諉，便被班長拉了一把，隻好隨著何晶走在隊伍最後。

 

進去的時候，席間的人正調侃時寒舟，尤其是院長。

 

「我本想讓他當我的侄女婿，好家伙，千萬個不願意，還說自己有女朋友。你們見過他女朋友嗎？反正我沒見過，連照片都沒見過一張。」

 

席間的男男女女一聽，紛紛搖頭，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

 

院長人老眼不花，不曉得怎麼就看到了最沒存在感的我，他指了指門邊：

 

「季曉？」

 

我應了一聲，猶猶豫豫走上前：「院長，您老記性真好。」

 

院長一臉得意：「你是老於的學生嘛，當年我實驗室唯一的本科生，挺素淨一姑娘。」

 

我尷尬地點頭笑笑。

 

「小姑娘最細心了。當年寒舟師兄有沒有談戀愛，你還知道？」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我無處安放的雙手隻好緊緊捏在一起打轉。不由得對上時寒舟的眼睛，裡面隻剩冷漠與疏離。

 

我剛準備糊弄幾句，一直沒說話的時寒舟突然開口：

 

「院長，您果然英明，這回可問對人了。小師妹不僅知道我有沒有談戀愛，還知道我女朋友是誰。」

 

此話一出，院長和眾人朝向我的目光更加期待了。

 

釘在原地的我錯愕地看著時寒舟，迎接我的卻是他身後蘇奕銳利的眼神。

 

「院……院長，您還是問蘇奕師姐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大家面面相覷，恍然大悟地「哦」著。

 

隻有時寒舟陰沉著臉，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頓感不妙，慌忙跟院長碰杯：「院長，我敬您一杯。」

 

說完，毫不猶豫一口灌下手裡的果汁。

 

老院長莫名看了眼時寒舟，繼續意猶未盡地打趣我：

 

「小姑娘沒誠意啊，你喝果汁，讓我一個老人家喝酒？」

 

我一時語頓，正猶豫著要不要換杯，時寒舟捧起滿滿一杯白酒：

 

「院長，她酒精過敏，這杯我替她喝。」

 

院長一聽又來勁了：「哎喲，稀奇呀，這麼多年了，這還第一次見我們時寒舟同學英雄救美呢。」

 

他笑眯眯端起杯子，剛遞到嘴邊，眼神突然亮光起來：

 

「時寒舟同學，你怎麼知道她酒精過敏啊？」

 

眾人神色齊齊倒戈：「對啊對啊，你怎麼知道？」

 

時寒舟將酒一飲而盡，頓了頓，又倒了一杯再次飲盡，臉上漸漸浮出微微的紅。

 

呆呆幾秒後，他徑直走到我身邊，猝不及防摟住我的肩膀：

 

「跟大家介紹下，這就是我的女……」

 

「蘇奕師姐！」我故作大聲，「寒舟師兄喝醉了！」

 

03

 

我抬頭，正對著時寒舟的臉。

 

他凜著眉，跟以前的樣子重合又重合。

 

放在我肩頭的手也捏得緊緊。

 

我隨便找了個借口，逃也似的跑出去。

 

時寒舟，你這樣明裡暗裡地沒完，是因為恨我嗎？

 

六月的晚風異常熱，燥得我喘不上氣來。

 

身後有人踩著步子跟過來，沉悶又急切。

 

很快，我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一片人影裡。

 

正準備繞過，手臂被SS纏住。

 

來人反手將我抵在牆側，目光對峙的一瞬間，急速欺身過來，發了瘋似的吻我。

 

我猛烈反抗，終究無效。

 

直到我咬得他吃痛，他才稍稍有所松動，卻依舊狠狠壓著我。

 

「時寒舟，我疼。」

 

「哦，是吧。」他加大手下的力度。

 

「時寒舟，放開我，我真的疼。」

 

時寒舟冷笑起來：

 

「這就疼了？還不及你當年給我的萬分之一疼吧？」

 

「……你好狠吶，連半個字都不肯留下，我還以為你——」

 

我的心劇烈地抖了抖，別過頭，不想讓他看出異樣。

 

「季曉，為什麼不說話？」

 

「我心虛啊，無話可說。」

 

他愣住：「你倒是學會說實話了。」

 

「多謝誇獎。」

 

時寒舟咬得嘴唇發白，忽然又猛地抵著我的下顎，迫使我抬頭，一字一頓地問：

 

「季曉……告訴我，你三年前扔掉的垃圾，是我嗎？」

 

周遭一片寂靜，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響若擂鼓。

 

時寒舟極力克制著情緒，眼睛越來越紅。

 

他在等我的答案。

 

「時寒舟，你想的什麼，就是什麼。」

 

身上的力道一瞬泄去，我差點癱軟在地，隻得用手指狠狠摳著牆面，才勉強控制住身體。

 

時寒舟耷拉著腦袋，恍惚地後退幾步。

 

角落裡晦澀的光線將地上的兩個黑影拉得細長，夾在黑影間的那道白色縫隙不過幾公分的距離，卻如同無法逾越的高山遠海。

 

走道裡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隨後是一溫柔的女聲，親切又親昵：

 

「寒舟，快點，院長喊你呢。」

 

是蘇奕。

 

時寒舟如被什麼喚醒意識，有了動靜。

 

我也利索轉身，想走。

 

誰知他眼疾手快，一把奪過我的手機，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開鎖密碼還是四個 1，笨蛋。」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早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遠了。

 

「別想再偷偷溜走。」

 

是時寒舟的短信，不依不饒的語氣。

 

04

 

他也在告訴我，他勢在必得。

 

他向來都是如此。

 

大學那會，我總為實驗數據發愁。

 

老師說我有點天賦，隻是經驗不足，就把我塞進了一個實驗組。

 

也就是那時候，我認識了時寒舟。

 

他是研究生學院的學長，師從院長，是實驗室裡的標杆人物。

 

數據準，顏值高，常年霸佔學院裡的風雲榜首。

 

我和他的相遇是必然。

 

因為我們同在一個實驗室。

 

我倆的相戀卻是偶然。

 

因為我從未想過，我會愛上這種高聚光的男生。

 

所以，當時寒舟想要公開我們的戀愛關系時，我沒同意。

 

是我不敢，不敢相信自己能一直擁有那束美好的光。

 

關系最親密的時候，他總會抓住一切機會欺負我。

 

「數據一組，葷償一次，很公平吧。」

 

「公平，血償都行。」

 

能不公平嗎，沒有數據也沒闲著啊。

 

但為了說明自己沒佔他便宜，我還煞有其事地記著「賬」。

 

後來，數據越來越多，「賬」也越來越多。

 

再後來，「資」不抵債，我還欠了好多好多。

 

……

 

可我倆終究緣淺，一切戛然而止。

 

05

 

我慌亂地找到車，一腳油門出去，才發覺心口已疼得喘不上氣。

 

回去的路要經過一段山坳，路燈時有時無，我開車的速度不敢太快。

 

可好巧不巧，車拋錨了。

 

來的時候，當地的同事跟我講了不少這座山裡的鬼故事。

 

聽的時候津津有味，現在真有點毛骨悚然。

 

偏在這時，車頂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我心裡莫名抖得厲害。

 

直到看見擋風玻璃上流淌下來一條條直愣愣的水喇子，才恍然大悟，下雨了。

 

我拿出手機準備打救援電話，屏幕上顯示一條最新信息。

 

是蘇奕發來的。

 

「一把刀別捅他兩次。」

 

我盯著那行字，手指微微發抖，心底悶得難受。

 

等反應過來，才發現手機早已電量不足，很快就成了一塊硬疙瘩。

 

我索性熄車，讓一切陷入徹底的黑暗。

 

仿佛隻有將自己融入黑暗裡，才更有安全感。

 

雨下得很大了，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於耳。

 

黑暗裡的我漸漸窩成一團。

 

突然，身後傳來一束強光，伴隨而來的是響徹山谷的汽笛聲。

 

我一激靈，趕緊回頭，強烈的光線隻夠微微睜眼。

 

那車迅速停穩，車上的人打開車門，撐著一把大傘，邁著長腿三兩步跑了過來。

 

我看不清來人，不禁慌了起來，隻將身體往車底沉去，希望別被發現。

 

很快，有人咚咚咚地敲我車窗：

 

「季曉，曉曉，是我。」

 

那是熟悉的聲音，是時寒舟的聲音。

 

他不停在外面大喊著我的名字，敲車窗的聲音也越來越沉。

 

我努力抬頭去辨別窗外那張模糊的臉，恍恍惚惚間，又一次跟三年前的時寒舟重疊了。

 

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打開車門。

 

可見他張開雙臂，又一瞬猛然清醒。

 

我再也不能無所顧忌地撲向這個懷抱了。

 

……

 

如果我還是以前的我，時寒舟還是以前的時寒舟。

 

該多好。

 

……

 

時寒舟叫來救助人員拖走了我的車，卻把我押進了一個酒店的最頂層。

 

我說過的，他向來勢在必得。

 

我曾讓他痛徹心扉，以他的心性，肯定會一筆一筆算回去的。

 

06

 

已是深夜，繁華的城市裡燈火通明如白晝。

 

房間裡沒開燈，有些昏暗，窗簾處透進來幾許微光。

 

時寒舟站在窗邊良久，不說話。

 

我看著他的後背，沒敢亂動。

 

他似乎變了很多，整個人都很深沉，讓人輕易不敢觸碰。

 

記得以往我倆在一起整理數據的時候，我總喜歡趴在他背上吹他耳朵。

 

他越認真，我吹得越厲害。

 

他從來不惱，隻會將我團在懷裡繼續琢磨那些數字。

 

待告一段落後，又會將我打橫一抱，直折騰到我喊饒命。

 

如今，他就站在我面前，不到兩米的距離，卻覺得他如在天邊那麼遙遠。

 

這三年來，我承認自己沒有想象的那般堅強，做不到真正忘記他。

 

哪怕我經常跟著何晶鬼混，熱情地跟她討論帥哥靚仔。

 

甚至連我自己都差點相信，那些燈紅酒綠下的男人會比時寒舟更帥，更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