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隻見這位這位兄臺幽幽轉醒,我看他靈臺尚不清明,使了個巧勁將他攙起來,「先別說話,把藥喝了。」
他看著甚是乖順,雙眼迷蒙像沁水的桃花,我想起剛剛他被夢魘住時略帶痛苦的囈語,喚我娘親,看他的眼神裡都帶了點慈愛。
「多謝姑娘相救,在下姓席,名珩。」
估計是個編出來的名字吧,我敷衍的嗯著,給他遞了杯水漱口,「我叫南昭,你要是覺得喊不順口,還叫我娘就行。」
他被水狠狠嗆了一口,使勁咳嗽起來又不免牽動身上的傷口,一時五官格外猙獰,額頭浮起薄薄的汗來。他脫力躺回床上,也可能覺得有些啼笑皆非,苦笑著道,「讓姑娘見笑了。」
其實我還蠻遺憾的,南曜小時候眼裡隻有他的「榮華富貴」,沒什麼切實的「長姐如母」的感覺,剛才過了一把短暫的癮,有些回味無窮。
這時薛娘子叩響了門,「昭昭,粥已經做好了。」
今個天剛剛擦明,這位兄臺就發起了高熱。得虧薛娘子今日要與我商量花種的事,早早就來了,我忙託她出去抓了些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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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真是兵荒馬亂,我見席珩閉眼似是又睡了過去,輕手輕腳關上門跟著飯菜的香味去前院尋薛娘子。
「我估摸著你早上肯定沒吃飯,給你煮了些慄米粥喝。」她拌了些糟黃芽端來桌上。
薛娘子看著大大咧咧,其實粗中有細,我不曾同她說席珩的來歷,她就當沒此事,閉口不提。
還是我主動同她談起席珩的事,隻說他是我母親小舅家的弟兄,在路上衝撞了伯爵府迎親的車隊,遭人打了一頓。暫借住在我這裡養身子。
這也是常有的事。隻不過這話說的其實漏洞百出,這麼多年了,周圍人都以為我同南曜是可憐見的孤兒,也從未見過什麼親戚走動,她也隻是叮囑我要注意安全,防人之心不可無。
送走了薛娘子我才想起來床上還躺著個病號,值得又任勞任怨的把粥熱了熱,給他盛了一碗端過去。
席珩看見我手裡的粥,臉上積了些哀怨,眼巴巴地看著我,「我還以為姑娘將我忘了,我還等著快快痊愈報姑娘的大恩大德呢。」
「停。」我把碗塞進他手裡,「這些虛的就不必說了,你先喝,喝完我們聊些實的。」
席珩:?
半遲半疑地喝完了粥。
我心中也打好腹稿,取了桌上的算盤來。
「方才給你抓藥花了薛娘子四十七文,你喝的這粥裡的精米我三十文一擔買的,哦,當然不能全算在你頭上啊。」
我又點了點他身下的褥子,「我這被褥也是不能再要了,料子雖然不貴,但是也是時興的紋樣,按每匹三百文的價格也不算坑你,還沒給你算上棉花的價。」
我撥拉著算盤算出一個數來,衝他眨了眨眼,意思是,識相點,給我錢。
「還有我們家牆頭的瓦片。你不會是想翻進來我家吧但是掛牆頭上了吧。」
我發出靈魂質疑。
席珩眼角微微抽搐,不過他飛快反應過來,笑若桃李,「多謝姑娘相救,姑娘受驚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摸出個玉佩塞進我手裡,「不過,恐怕還要再多叨擾姑娘幾日。」
我瞧了一眼那玉佩,通透的白玉雕出盤卷的竹枝,葉脈竹節栩栩如生。還挺上道,「好說,好說。」
「哦對了,還有你這衣服,是你小舅舅的。」我衝他笑的狡黠。
席珩:……這個事情過不去了是吧!
他絲毫沒有被扒衣服的不自在,反而趁機問我,「姑娘不問問我這傷是怎麼來的嗎?」
我把玉佩收進袖子,「問了是為了讓我在S的時候S個明白嗎?」
他依舊笑眯眯的,不過應該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怎會,姑娘不顧安危救了我,我自然不會再讓姑娘陷入險境,其實昨天的也隻是意外而已。」
「沒所謂的,我既然選擇救了你,將來有什麼事也不會後悔。倒是你,等你養好傷就快些走吧。」
「這麼快就趕人嗎?真是絕情啊。」他低聲咳嗽了起來,還忍不住插空貧嘴,被我按回了床上。
我抽空給南曜去了一封信,他這些年一直在書院苦讀,準備參加後年的春闱,前幾天來信說這段時間想回家休息幾日。我給他回信讓他看見家裡多了一個大活人不要驚訝,這是他姐姐為他後年科考中狀元郎積德呢。
(六)、
席珩這個人其實頗有點S皮賴臉。
且不說一養好傷就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纏著我,讓我帶他瓦舍勾欄玩。
「十裡長街市井連,夜市千燈照碧雲」
我坐在橋頭跟挑著扁擔的賣花郎闲聊他們這一行的行情,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把剛買的香糖果子都遞給他,打發他到一邊逛去。席珩拎著小匣子有些哭笑不得,穿過人潮到前頭鋪子裡給我買冰雪冷丸子去了。
但我一提他傷已經養好,何時走的事。
他就開始西子捧心,揉著額頭稱自己胸悶,我無言,把他的手挪到胸口告訴他揉錯地方了。
席珩是懂恃美行兇的,尤其是早上睡醒倚著門框同我問好,揉出的眼尾那一抹紅痕,昳麗的令人眼暈。
不過也確實沒發生我想象中刺客S上門那種事,即便我時不時催著他走,他交房租也依舊交的大方,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快把身家賠給我了。
就這樣一來二去了兩三個月,估摸著這些日子南曜就要回來了。上去給他寄信之後,他一直沒回,我也沒放在心上隻當他課業繁重。
這天我撇下席珩,同薛娘子去集市看新來的布料,準備做冬衣。
誰能想到南曜這小子竟不吭不響地回來了。
席珩也沒想到,院門推開進來一個男子,看見他第一眼,就抄起邊上的掃帚襲過來。
那還是他打算拿來收拾院子表現一下自己賢惠的掃帚!
席珩腳輕點著地連連後退幾步,躲過南曜一個橫劈旋身上了屋檐。
這氣勢上看上去可不是花架子。
「這位小哥,有話好好說,不要上來就打打SS的。」他眯著眼,收斂了幾分玩世不恭,試探著求和。
南曜沒有搭話,似是要再動,門外傳來了薛娘子的驚呼,「哎呀哎呀這是在幹嘛啊。曜兒你回來了?快快,放下笤帚。昭昭,快點,曜兒回來了。」
我跟著薛娘子進了院,抬眼就看見了我那應該還遠在堯山書院的倒霉弟弟,「南曜?怎麼回來之前也不寄封信。」我把買的拍花糕放到石桌上,抬眼一瞧,「哦還有個檐上君子?席珩你要是把瓦片給我踩壞了就給我把屋頂翻修一遍。」
席珩眉梢一挑,恍然猜出來了南曜的身份。點著垂脊下來時,整個人都藹然可親起來,「失敬失敬,原來是南小公子。」
「席兄客氣。」南曜放下手裡的笤帚不卑不亢。
「既然這樣,今天不如由我做東,去回風樓,請薛娘子也一同來,為南小公子接風洗塵。」
回風樓是洛城為數不多的正店,那花團錦簇的彩樓歡門就氣派的讓人望而卻步。無一不是達官顯貴。
薛娘子咯咯笑,「還有我的份呢,能點菜嗎?」
哪還需要點菜啊?
席珩一向闊綽,那珍馐美馔流水一樣端上桌,薛娘子都有些傻眼的不住地瞟我。
看我也沒用,每每問及他的身份都會被三言兩語搪塞過去。我沒有追問過,畢竟我們的「南家」是哪個南家我也不曾告訴過他。
南曜面上倒是波瀾不驚,自若地同席珩闲聊,人模狗樣的。我心甚慰。
薛娘子淪陷的十分坦然,畢竟被兩位美男子輪番敬酒。我將她扶上馬車時,她還笑得見牙不見眼,脂粉也遮不住臉上幸福的酡紅。
這頓飯吃的極撐,直到晚上入了夜才餓起來。我去廚房尋點小零嘴,站在院裡就看見南曜在灶前忙活。
「做什麼好吃的呢?有我的一份沒。」
「沒有」,他看見我絲毫不驚訝,「你這麼能耐了,都能撿人回家了,還吃什麼飯啊,闢谷當神仙去吧。」
說著把兩碗丁香餛飩重重的放在我面前。
嗯,熟悉的南曜牌陰陽怪氣和口是心非。
「人都已經救了,現在說這個多矯情啊。」
「是啊,人都已經救了,還不清楚人家底細呢。」
「之前總覺得可能是高官顯貴家的公子,今天這頓飯吃下來,更像是皇親國戚。」我早已能熟練過濾南曜的怪聲怪氣,不過這確實是個正經事,他也是擔心我,「不用你說,我也是想過幾日尋個由頭將他打發走。」
「你別被美色糊了眼就行。」他冷哼。
……啊,男孩子的心思真難猜。
我呼啦呼啦他的腦袋轉身就跑,「你放心啊曜曜,在姐姐眼裡你最好看。」
「南、昭!」
月色溶溶,南曜在身後氣急敗壞。
第二日我帶南曜去李府探望李和婳。
城裡的流言蜚語是S人的刀子,李和婳終究還是因為憂思過度,病倒了。
她靠在軟枕上,看見南曜,多日纏綿病榻終於有了些精氣神,她也是真把南曜當弟弟。
一會邀請他去京城李府上李府的書塾,一會說自己同翰林學士家的小女兒有過幾面的緣分。
同我們說了好些話,後來心力不支才被扶回了床上。
林家那邊借著她這段時間病倒的事,更拖著不肯接親,估計是沉浸在那個讓林致當驸馬都尉的春秋大夢裡吧,隻可憐了李和婳大好年華被如此糟蹋。
她差人說過幾日她身子好些了,再請我們到李府吃酒。
沒等到她請吃酒,先等來了薛娘子。
薛娘子是帶著氣來的,夏末的時候跟吳府,伯爵府這幾家老主顧都說好了,包了冬至之後的花材。這幾天又說提前在別家定了,一打聽說是有幾家花戶攀上了知府的關系,打出了名氣。今年冬天生意可能不會太好幹。
「雖說是老主顧了,這事做的是真不地道。不過也怪我,應該提前同他們定下契,口說無憑的,現在都沒處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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