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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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書名:度華年 字數:4337 更新時間:2025-04-11 15:55:15

既然他要走了。

天高皇帝遠。

我咬了咬牙:「謝將軍,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

8

初夏的風裡帶著些許躁意。

從我面前掠過時,讓我心中也跟著燥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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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華裕聽到我那樣問他,足足愣了半晌。

「沈少爺怕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他眼中好似帶著揶揄的笑意,「我對男子並不感興趣。

「此番來尋你,是想你今後可以對華章照拂一二,我此去一戰兇多吉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華章。」

他的話落在我頭頂上,讓我一顆腦袋沉甸甸的。

恨不得當即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少爺近來閉門不出……」謝華裕微微彎身,聲音很輕,「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不是!」

我立即抬頭否認。

卻沒想到他離我這麼近,我一抬頭鼻尖堪堪擦到他臉上。

嚇得我往後退了好幾步。

謝華裕眸光幽幽,笑著點點頭,直起身來。

「那華章便拜託沈少爺了。」

他笑起來十分好看,像是幽冷的彎月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讓我一時失了神。

見我遲遲不說話,他又往前踏了一步:「沈少爺不願意?」

「不是……」我有些心虛,連帶著聲音也跟著小了,「將軍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定會大捷而歸,千萬保重身體。」

他眼中的笑意好似比夜色更濃,看著我半晌後才道。

「好。」

看起來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嚇人。

「少爺。」綠蘿從我右邊又繞到我左邊,打斷我的思緒,「您當真那樣問了?」

不說這個還好。

我停下腳步,幽怨地看她:「以後少胡說八道。」

要不是她誤導我,我也不至於出這麼大的醜。

所幸謝華裕要去打仗了。

不會再來找我麻煩。

9

自那日後,我又恢復了往常逍遙的日子。

這日我剛從宜春樓出來,準備帶著綠蘿去給她買盒胭脂。

沒走多久便看到小巷子裡,幾人圍住一名女子。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我三下五除二便被那幾個人揍倒在地上。

「哼,二兩肉也想來英雄救美。」一個彪形大漢朝我冷嘲熱諷。

說完他們就要上前。

我連忙擋在女子身前:「本少爺乃宰輔嫡子沈度,你們膽敢打我,等會兒定沒有你好果子吃!」

幾人聽了我的話,當真愣了一下。

這京都誰人不知道我。

沒想到那幾個人反應過來後,當即跪了下去。

嚇了我一跳。

我的名聲竟然已經讓人害怕到如此地步了?

還沒等我說話,彪形大漢道:「公主,明日便要進宮面聖,您別胡鬧了,快隨屬下回去吧。」

我身後的女子冷哼一聲,從我身後繞到我身前來。

她回頭看我,笑道:「沈度,本公主記住你了。」

等綠蘿帶人來的時候,巷子裡就隻剩下嘴角瘀青的我了。

我眨眨眼。

那是幾日前進京的科爾沁部的公主。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非常不祥。

直到第二日我爹下朝回家。

「舒娅公主此番進京,是為了與大周結秦晉之盟。」飯桌上,他抬頭朝我看過來。

我拿著筷子的手一抖。

和大周結親。

皇帝隻有四個兒子,皆已成婚……

他繼續道:「聽說你昨日在宮外見過她。」

我立馬站起來。

「爹,我要去參軍。」

10

對於我要去參軍的決定,我娘一萬個不同意。

「總不能真讓我娶了那舒娅公主吧。」

到時候不隻是欺君,還是藐視內蒙部落。

便是株連九族都是輕的。

我娘豈不知其中的利害,一時說不出來話,落下淚來。

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撫她:「且不說我和謝將軍認識,便是我爹的名頭亮在外面,軍中那些人也不敢為難我,娘您就放心吧。」

話是這麼說。

但我也有點怵。

屏退所有人後,我躲在被子裡偷偷掉了兩滴淚。

一夜沒睡。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走進了軍營。

等我爹來信告訴我,舒娅公主果然想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已經跟著大軍離開了京都。

陛下對此並沒有懷疑,反倒誇我長大了也到了懂事的年紀。

【你別高興得太早,舒娅公主說此生非你不嫁。】

這是我爹在信中寫的最後一句話。

我揚起的嘴角一下就癟了下去。

這時謝華裕坐到我身邊來:「若是不想舒娅公主嫁給你,有的是法子,為什麼要來參軍?」

我嚇了一跳,隨後將手中的信扔進面前的火堆。

火舌竄起,很快將信吞下。

「男兒志在家國,我參軍自然是想建功立業,讓百姓安康。」

謝華裕側頭看我。

半晌後才道:「打仗不是兒戲,戰場上刀劍無眼,沒那麼多將士來保護你,幫你建功立業。」

我微微垂眼。

我知道他是不滿這幾日那些將士為我鞍前馬後,還將我當丞相府少爺對待。

「謝將軍。」我抬頭看他,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我沒有當兒戲。」

至少現在,在我看見路邊那些因戰事而流離失所的難民後,再也無法把這事當作兒戲。

謝華裕看著我沒說話。

火光在他漆黑的眸子裡閃爍。

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

「沈度,明日之後,你若再想離開就是逃兵。

「你知道逃兵意味著什麼嗎?」

我也站起來,抬頭盯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我沈度,永遠不做逃兵。」

11

我雖是京都第一紈绔,卻也是宰輔之子。

那些公子少爺該學的君子六藝,我一個沒落。

特別是箭術,京中那些公子哥無一能與我匹敵。

我一箭射中靶心後,周圍看熱鬧的將士都替我歡呼起來。

隻有謝華裕。

他信步闲庭地走到我身邊,拿走我手中的弓,接過旁人遞上來的箭。

一箭將我靶心上的箭打落。

靶子裂成兩半。

原本還在替我歡呼的將士們噤聲。

我抬頭怒視他。

他不看我,隻將弓扔到我手中:「軟弱無力,便是一箭擊中敵人心髒,也不見得能將敵人SS。」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緊緊握著弓。

「你給我等著。」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每日不是在趕路,就是在練臂力。

抵達邊城這日,我已經可以舉起一塊一米高的大石頭。

一箭能穿透靶心,直直扎在後面的石頭上。

就連之前不太看好我的副將張掖都誇我是難得的將才。

隻有謝華裕。

他每次從我身邊路過,都睨我一眼。

與他在京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討厭至極。

而最最最讓人氣憤的是,他不讓我上戰場。

「憑什麼?」我站在他營帳外面,攔住他的去路。

他身穿一副盔甲,寒氣逼人。

「這是軍令。」他沒看我,繞過我直接離開。

我轉身剛要追上去,就被張掖拉住。

「沈度,軍令如山。」

短短幾個字便讓我無法辯駁。

接下來的日子,前方的戰事一直沒停。

我每天除了操練就是操練。

士兵派出了一撥又一撥。

抬回了一批又一批。

我每次請纓都被駁了回來。

直到兩個月後,謝華裕在黑虎山中了敵人的伏擊。

失蹤了。

消息傳來時,我手中的箭頭一次偏了靶。

「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將軍。」張揚努力冷靜,開始學著謝華裕那般部署。

我站在角落裡,舉起手:「我去找!」

軍中誰人不知道,我沈度是宰輔的兒子。

沒人擔待得起我受傷甚至戰S的後果。

所以謝華裕甚至連戰場都不讓我上。

張掖此時看向我,下意識要駁回我的提議。

「副將!他們趁機打過來了!」

這時有人衝了進來,氣喘籲籲地稟告前方的情況。

時間緊迫。

「謝華裕隻是不讓我上戰場,你們去打仗,我去找他,不算是違反軍令!」我穿過人群,走到副將身前,「若有什麼問題,等謝華裕回來後,我一人擔著。」

12

副將最後還是不放心,非要給我一小隊人馬跟著。

那麼多人。

實在顯眼。

我隻帶了三個人,連夜摸黑出城,直奔黑虎山。

短短幾日,我們幾乎將黑虎山翻個底朝天也沒見人影。

「再往前走就是吳國的地界了。」一人攔在我前面。

我看著前面的城池,心中突然有了猜測。

「你們在這裡等著,三日後我還沒回來,就回軍營說我S了。」

沒等幾人反應,我便先一步走進前面的小路。

羌城是吳國的邊境,裡面不僅駐扎著軍隊,還囤積著許多糧草。

所以進出城都查得十分嚴。

我用一塊玉佩跟城外的農戶換了農婦的衣裳,和守城門的人周旋了許久才得以進城。

羌城不小。

想要找一個人,算不上易事。

「娘子一個人留宿?」當天夜裡便有人叩響了我的房門。

來人模樣陌生,有幾分流氣。

我卻憑著他那雙眼眸認出他便是已消失好幾日的謝華裕。

「還不是進城來尋你的,好幾日不回家,不要我了不成?」我別扭地嬌嗔。

他微微一怔。

隨即摟住我進了屋:「夫人莫氣,明日帶你去買最好看的胭脂。」

他便這樣理所應當地進了我的屋。

沒問我為什麼男扮女裝。

也沒問我來這裡做什麼。

隻壓低聲音,略帶薄怒:「你不要命了?來這裡!」

「若不是你無故消失,我也不會來這裡。」我也壓低聲音。

一時間我們都沒再說話。

過了許久,外面打更的聲音響起,他才一抬手滅了屋裡的燈。

雖我自幼被當作男子養大,但也隻與小娘子們親近過。

若是要我黑燈瞎火跟謝華裕躺在一張床上……

還沒等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窗外突然飛來一支箭。

謝華裕轉身一把將我護在懷裡。

漆黑的屋裡。

靜得隻能聽到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他溫熱的氣息落在我頭頂,一時讓我差點忘記呼吸。

不多時走廊上便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走。」謝華裕拉著我便從窗戶縱身一躍,落入冰冷的河水中。

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

所以離開的路線他早規劃好了。

我們順著河流摸到了城牆下的一個窟窿,很順利地出了城。

有點太順利了。

所以當謝華裕倒在我身後時,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13

一樣的山洞。

一樣的身受重傷。

一樣的高熱不退。

我嘆了一口氣。

「我真是欠你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弄了一身的傷。

最深的便是手臂上的傷,那是剛剛護我時留下的箭傷。

沒想到那麼深,仿佛是用刀生生剜了一塊肉下來。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他並不是隨口說說。

我的箭術的確一般。

這是我第二次救他,已經有了些經驗。

先是尋來一些止血的草藥敷在他的傷口上,再剝開他的衣服給他降溫。

若是到了半夜依舊沒有降溫。

便又隻有用那個法子了。

我咬了咬牙,低聲警告他:「你給我爭氣一點!」

山洞裡傳來我的回聲。

伴隨著山洞外的一聲狼叫。

我嚇得縮在謝華裕身邊。

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面前微弱的火光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讓我有片刻的失神。

第一次聽說他是在一次宮宴上。

一個身披戰甲的士兵跪在宴上,說謝華裕取了敵國將軍的首級,戰事大捷。

那時我便想,這定是一個S人不眨眼的閻王。

卻不承想幾月後,我便在離京都十裡外的青城山遇到了他。

那時他一箭射中我身前的野狼,沒聽我一句道謝便走了。

再後來,便又是一年後了。

我從外祖父家回京都,遇上山匪不得已躲進山中,卻遇到了重傷昏睡在山洞中的謝華裕。

其實我從小本就是男子身份。

名節於我,並沒什麼用處。

可自那日脫衣替他降溫後,我便發現我好似哪裡不一樣了。

「謝華裕。」我蹲在他身邊,小聲叫他。

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我嘆了一口氣:「你答應我要平安回去的。」

14

謝華裕醒的時候,我正拿著他的匕首對峙洞口的那頭黑狼。

那頭黑狼在洞口徘徊了許久。

許是餓得狠了,此時張開血盆大口便朝我撲過來。

我驚叫一聲。

沒等我反應,謝華裕從身後握住我的手,將匕首一把沒入黑狼的脖頸處。

溫熱的血濺在我的臉上。

我愣愣地睜開眼。

隻見那頭黑狼「撲通」倒到地上。

「連狼都不敢S,還上什麼戰場?」謝華裕低啞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像是粗糙的草紙擦在心尖上。

我一時委屈極了,所有被我藏起來的情緒一時全湧上心頭。

爹說,我是個男兒不是女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

所以從小到大,我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著對什麼也不在意。

隻躲在被子裡偷偷哭過三回。

可是現在。

我垂眼看著自己早已經髒汙不堪的粗布羅裙。

便做一刻女子吧。

一刻就行。

我轉身埋在謝華裕的懷裡,沒有駁他的話,咬著唇小聲抽泣出來。

謝華裕似是沒料到我會如此,一時僵在原地。

片刻後才抬手輕輕拍撫我的後背。

「沒事了,沒事了。」他的聲音也輕下來,像是輕風掠過湖面,「別怕,有我在。」

一遍又一遍。

落在我的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