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說沒有，抱著碗裡的葡萄灰溜溜地離開了客廳。

回去後，我越想越不對勁，主動給我媽發去了消息。

【媽媽，你今天給我買的是什麼水果？】

我媽秒回。

【番石榴、手指葡萄、龍田荔枝，怎麼了，不好吃？】

我二話沒說從床上爬起來拉開冰箱。

果然，裡面除了小得可憐的普通葡萄（甚至不是手指葡萄），番石榴和荔枝都不知道去哪了。

我不是個事兒媽，但在有些方面非常較真（比如保姆必須手腳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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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開了羅姨的門，將我媽的短信遞給她看。

「羅姨，我媽說的水果在哪？我現在就想吃。」

羅姨臉色變了變。

「啊……我，我放到冰箱裡了……明天給你吃。」

我直接打斷了她。

「我看過了，冰箱裡除了普通葡萄，什麼都沒有。」

羅姨沉默了半晌，突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寧寧，這次是大姨不對，你媽送來的水果太好了，阿姨沒見過，想著家裡人也沒吃過，就順手讓人給寄回去了……大姨怕你吃不上，還特意給你買了點其他的葡萄，你不是也挺愛吃的嗎？以後再也不敢了，你能不能別告訴你媽媽，大姨保證以後會好好照顧你，這一點水果，大姨給你賠錢，你自己去買點好嗎？」

說著，她就準備從兜裡掏錢塞我手裡。

我本來還氣鼓鼓的，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了一跳。

印象裡，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羅姨哭成這個樣子。

她肩膀不斷聳動著，眼圈迅速紅了，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樣看著我。

見我沉默不語，她繼續嗚咽著道。

「大姨沒有別的心思，真的是覺得太新鮮了，我們沒吃過，才想著讓家裡人嘗一嘗的，你千萬別生氣，也別告訴你媽，否則她肯定會覺得我手腳不幹淨，辭退我的！你是好孩子，給你家幹活舒服又省心，你就當可憐可憐大姨這麼大年紀，伺候了你這麼長時間行嗎？

「這麼久了，你就當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行嗎？寧寧，大姨求求你了！」

說著，她跪在床上竟然咚咚地開始給我磕頭，手邊放著二百塊錢。

我心裡暗暗腹誹，原來她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就是手腳不幹淨啊。

不過看她的樣子，像是知道錯了。

我有些心軟，但這都是小事兒，我最後還是原諒了她。

不過我沒忘記，臨走時抽走她放在床上的二百塊錢。

這是我應該拿的，也是她應該付出的。

4

水果事件後，興許是心虛吧，她對我的態度又恢復成了一開始畢恭畢敬的樣子，再也不沒事找事跟我聊天嘮八卦了。

我對這一變故當然開心，最起碼不用迎合她浪費我的時間了。

期末後，我的成績一般，隻停留在全班前十。

在聽到我跟我媽匯報成績後，羅姨不顧我在打電話，在旁邊嗤笑著嘲諷我。

「寧寧，我天天伺候你，家裡的事情都不用你管，回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你怎麼才考這點成績？不是大姨說你，你都對不起你媽媽成天給你買的那些水果和零食！

「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心思都放在哪兒去了！我女兒現在初三，她可是全班第五！聽說能考到好學校去呢！果然，寒門出狀元啊！」

她話還沒說完，我媽就冷冷地打斷了她。

「初中本來跟高中就不是一個檔次，我女兒初中的時候是年級第一，重點學校裡好學生多競爭激烈很正常。羅姨，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去洗洗衣服吧。」

她「哦」了一聲，灰溜溜地走了。

她走後，我媽小心地問我。

「寧寧，我聽她的話不太友善啊，你們相處得還好嗎？不行就辭了她！媽媽去陪你！」

我媽每天業務繁忙，我不想讓她浪費時間來陪我，更不想耽誤她的工作和事業，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反正等我熬過高考，就不用見到她了。

我怕她擔心，隻能昧著良心表揚了她兩句，讓我媽別放在心上。

我媽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又交代了我些生活裡的事兒就去開會了。

其實考成這個成績，我也不想的。

但數學有的地方我就是學不會，怎麼也衝不到 140 分，仿佛 130 是個鴻溝一樣卡住了我。

連老師都說，我要是數學再好些的話，是有上清北的希望的。

可是無論我怎麼學都學不明白。

人家都說，上帝給你打開一扇門的時候會關上一扇窗，或許給我關上的窗就是我的數學成績吧。

我沮喪地走了出去，正好看到羅姨在廚房忙碌，準備著晚餐。

大概抑鬱的心情隻能用美食緩解，我靠在門上，對著羅姨道。

「羅姨，我想吃芸豆餡包子。」

羅姨雖然嘴不好，但手藝不錯，尤其是芸豆餡包子。

這菜是她來我家第一天的時候給我做的，毫不誇張，算得上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包子了。

現在我心情沮喪，急需吃點好吃的緩解下心情，第一個就想到了這個東西。

誰料，羅姨緩緩扭頭看我，皺著眉問我。

「江寧，你怎麼不早說？我現在都熬好米粥了，怎麼辦？而且都什麼時候了，和面蒸包子來得及嗎？」

她語氣不太好，我愣了愣，下意識反駁道。

「剛才在跟我媽通電話，沒顧上。而且這才五點，從和面到蒸包子最多兩個小時，七點我們也能吃上飯啊！至於米粥，放在冰箱裡我明天喝就可以了啊。」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

聽了我的話，她將湯勺往鍋裡一扔，半鍋粥差點讓她弄灑，還有好多米粒飛濺到灶臺和油煙機上。

她怒氣衝衝地解下圍裙扔在地上，氣鼓鼓地撞開我，邊走邊道：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攤上你這麼個小祖宗！今天想吃這個明天想吃那個！你要是說你現在想吃鮑魚海參生魚片，我是不是還得去現給你抓啊！我一天沒吃飯了，就想正點吃個簡單的晚飯怎麼了！難道這個家就應該圍著你轉嗎！我不是人嗎！」

她在「簡單的」三個字上加了重音，仿佛我是在故意為難她一樣。

我有些委屈，也有些想哭，癟著嘴道。

「我怎麼知道你一天沒吃飯了？廚房在那食物在那，你自己不知道吃怪我幹嘛？而且我什麼時候天天問你要吃的了？除了這次，我還有點過菜的時候嗎？

「再說，你不是我爸媽請來照顧我的嗎？這是我的家，你不圍著我轉難道要我圍著你轉嗎？是你給我開工資嗎？」

羅姨哽了一下，腳步也有些飄，但還是梗著脖子坐在沙發上，板著臉看著我，仿佛我提出想吃芸豆包子這個請求是多大的罪過似的。

片刻後，她冷冷地道。

「哼，我看真是你爸媽把你慣得太好了，對我們這種長輩一點沒有敬畏之心！江寧，我就看我今天不做這個包子，你吃什麼！」

聽她這麼衝，我也來氣了。

「不做就不做，我讓我媽給我訂外賣！」

我氣衝衝回到臥室，帶著哭腔給我媽發了語音，讓她給我定芸豆包子吃。

5

我媽二話沒說就下了單，大概是聽出了我的情緒，她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想隱瞞，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我就是搞不明白，怎麼我想吃個包子，讓保姆做一下，都成了我的錯？

聽完我的話，媽媽也生氣了。

她也想不通，我們是開工資給她的，一個保姆怎麼敢給我這個正經主人氣受。

掛斷電話後，我趴在門上，聽到客廳的羅姨接起了電話。

不知道媽媽跟她說了什麼，總之我聽到羅姨從一開始的狡辯，到後來直接道歉，把所有罪名弄在自己身上，就差磕頭表忠心了，就為了不讓媽媽辭退她。

「不是我不給她做，實在是大小姐提的要求有點過分了！現在去買芸豆，回來我還得做餡和面發酵蒸熟了，等弄好都晚上八九點了，我是怕她太晚吃飯會積食，影響學習啊！

「是是都怪我，可能是我不知道怎麼說話吧，夫人你別生氣，我一定好好伺候小姐。

「……行，我知道了，以後小姐別說想吃包子了，就算想吃天上的龍地上的驢，我都給她現捉好嗎？您千萬別開了我，要不我會被公司辭退的！我們有規定，得幹夠多長時間才算上戶的！

「我明白了，大小姐就是我的主人，我要伺候好她，行……」

半個小時後，我媽定的外賣送到了。

大概是記恨羅姨，我媽隻定了我一個人份的海參粥和芸豆包子，想給我補補身體。

我還沒消氣，再加上我出臥室門後羅姨對我不鹹不淡的態度，接過外賣後就直接躲回了屋裡吃飯。

我背對門口，邊看平板邊吃飯，隻是這芸豆包落在嘴裡像嚼蠟似的，遠沒有我想得那麼好吃了。

吃完飯後，我將桌面打掃幹淨，把外賣盒子收起來扔在家門外，回窩刷起了題，準備惡補數學知識。

當晚，我睡前照例看手機時，卻發現羅姨發了條朋友圈。

第一張圖片是她從側後方偷拍的我，一邊戴著耳機看電視，一邊拿著包子喝著粥。

第二張圖片是她的晚餐——一份大米粥和一碟腌黃瓜小菜。

配的文案也很有意思。

【給大小姐做了她愛吃的芸豆包子和海鮮粥，輪到自己時就沒這麼大精神咯！冰箱裡還有些剩菜，對付吃一口餓不S就算了！也不知道老公和女兒現在在吃什麼呢？（委屈）】

我氣得手抖，她這不擺明了是我在欺負她嗎？

我想拉黑她，但又怕她以後在朋友圈蛐蛐我看不到，隻好壓著性子把朋友圈截圖了，氣呼呼地蒙上被子睡覺。

別說，自從我媽出面教訓過她以後，她的態度倒是端正了許多。

雖然不像一開始一樣殷勤，但也比前段時間好了很多。

我也就這麼忍了下來。

很快，期末後的暑假就來了，等這個暑假過完，我就正式成為高三的學生了，還有一年，我就能考上大學、脫離這個奇葩保姆了。

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學習都有幹勁了，連帶著她平時使的那些小招數都沒放在眼裡。

放暑假後，爸媽多次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跟他們一起住，可都被我拒絕了。

不是我不想見他們，實在是我一旦回去的話，家裡的誘惑太多了，我根本沒有心思好好學習，現在正是衝刺的奮鬥點，我要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影響了學習，那我出來租房子找保姆還有什麼用？

聽了我的顧慮，爸媽也同意了，隻是偶爾路過我這邊的時候，會上來看看羅姨的工作，順帶叮囑她兩句。

羅姨也全盤接受，還會跟他們拉呱兩句。

跟之前上學的時候不同，我跟羅姨這下才是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了。

有了前幾次的衝突，跟我單獨相處時，她也不太自在。

為了避免尷尬，我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每天在自己臥室待著，到最後甚至因為學習時間太長，哪哪都疼，身上貼滿了膏藥。

羅姨顯然也看透了我的心思，我出去的時候，她就躲回自己臥室。

這種奇怪的氛圍弄得我心情很糟糕，這明明是我家，好像是我寄人籬下似的。

可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八月份的時候，已經跟我一個月沒怎麼說過話的羅姨突然找上了我，大晚上地敲響了我的門。

「寧寧，你睡了嗎？」

我有些訝異她怎麼會突然找到我頭上，但還是將書往床上一攤，讓她進來。

羅姨帶著腼腆地笑過來，拉著凳子坐在我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給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