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緊張:
「會不會是陰謀?
「阿娘別去。」
阿娘一撩頭發:
「那豈不是顯得我怕了他?
「龍潭虎穴老娘都闖過,還怕他這老鱉蓋子?」
12
在內監的陪同下,我和阿娘踏入了大理寺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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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連同守衛一起,退到外面等候。
內監引著我們,一路來到最深處的牢房。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傳來,隱隱還有低低的哀號。
火把點燃的一瞬間,我睜大了眼睛。
是阿爹和玉茹!
隻見兩人滿身血汙,手腳都被釘S在刑架上。
人自身的重量導致他們身體一點點下墜。
手腳處釘著釘子的位置,慢慢被豁開,血流個不停。
許是太疼了,兩人滿頭都是冷汗。
見到阿娘與內監,阿爹忍不住大聲哀求:
「公公!我對陛下一片忠心!
「求陛下開恩!」
內監笑了笑:
「陛下自然知道,但眼下皇上正憂慮,豈不正是您盡忠的時候?」
說完,不理會兩人的哀求,轉向阿娘。
「陛下說了,當年誣告之事,主意是侯爺出的。
「誣陷之人是玉文成。
「眼下他願意將這兩人交給您處置。
「是生是S,命都捏在您手裡。
「如此,您可滿意了?」
阿娘漠然。
她明白皇上的意思:
雙方各退一步,息事寧人。
固然玉茹與平安侯罪無可恕,但最大的罪魁禍首,尚在龍椅上安坐。
她豈能甘心?!
就在一片沉默中,內監越發焦急:
「您還有什麼不滿?咱們好商量……」
阿娘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朗聲道:
「我要皇上下罪己詔。
「背負罪名的英雄入史冊,載英名。」
內監嚇得幾乎不敢說話。
就在此時,隻聽「啪」的一聲脆響。
隨即一串翡翠佛珠被扯斷,珠子「噼裡啪啦」掉了滿地,從監牢更深處滾出。
正是皇上日日拿在手中那串。
阿娘對著那個方向輕輕拱了拱手,隨即帶著我離開了。
我知道,阿娘和皇上談崩了。
但我並不怕。
阿娘說,有些事遠比生命更沉重。
但你就是知道,一定要去做。
13
從大理寺出來,阿娘就被強行「請」進了皇宮。
我想跟去,卻被禁衛攔下。
阿娘笑著對我揮了揮手:
「回家去。
「阿娘沒事。」
我急得團團轉,卻無計可施。
直到入夜時分,汝南王世子來了。
他醉得腳步都不穩了,被幾個小廝七手八腳扶著進了我的房間。
小廝不敢多停留,垂眸離開了。
人剛走,世子就倏然睜開了眼睛。
眼神清明,不帶一絲醉意。
他低聲道:
「你娘沒事。
「陛下隻是扣著人不放,吃穿都不缺。
「恐怕是想拖著這事。」
我松了一口氣。
想了想,又謝了他。
世子揉揉眼睛:
「睡吧,下一次好好睡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卻睡不著。
這事越拖,對我們越不利。
證人隨時都可能被皇上找到。
到時候十有八九他會派人暗S,或者策反。
就在事情焦灼了幾天後,突然出現了一個突破口。
隻不過,代價是紅芙的命。
汝南王世子將消息告訴我時,已經太遲了。
我失魂落魄地趕到長安街口時,幾個禁衛正在清洗地面。
大片的鮮血散發出濃鬱的腥氣,令人作嘔。
我隱隱聽見世子正在我的耳邊講述經過。
紅芙佔了說書人的臺子。
站在上面講故事。
她講蕭衍,講阿娘。
講一往無前的邵家軍,講埋骨他鄉的少年郎。
她講天地不仁,講皇權如山。
講命如草芥的百姓,講隻手遮天的帝王。
直到禁衛軍趕來,亂刀剁碎了她。
她也依然笑著對底下眾多看客,喊了最後一句話:
「何日草木掩高山?何日流水覆行舟!」
14
星星之火,終於燎原。
起先,是太學的學子。
他們頂著禁衛軍的鎮壓,高呼「公道自在人心」。
然後,是底層的百姓。
連年增加的賦稅本就讓人心浮動。
他們抱著「再如何,也不會比現在更壞」的念頭,加入了太學遊行的隊伍。
還有那些不想保持沉默的文臣,被帝王猜忌的武將。
皇上終於不能再沉默了。
他被迫放阿娘離開了皇宮。
隨後在祭天大典上當眾重審了舊案。
其實根本沒什麼好審的。
阿娘找來的證人一出場,皇上臉就黑了。
那正是當年他派去威脅玉文成的心腹內監。
後來被他一杯毒酒滅口了。
誰知心腹命大,留了一口氣,逃出生天,隱姓埋名。
直到近日,才被阿娘的人找到。
證人當場講述了那段被埋葬的過往。
玉文成是被皇上指使的。
主意是平安侯給皇上出的。
蕭衍無辜慘S,邵家軍的兵權被皇上威脅收回。
這荒謬的一切,隻因為帝王無端的忌憚。
內監手裡還留著當年皇上的手諭。
鐵證如山之下,皇上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邵夕啊邵夕,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可縱使你找到了證據又如何?
「自古帝王便是天,真相,真的重要嗎?」
說著,他一揮手。
埋伏在四周的禁衛軍,便在汝南王的帶領下圍了上來。
阿娘眼神極盡輕蔑:
「陛下這是要滅口不成?」
皇上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
「隻是對朕的國家,做一個清洗罷了。」
15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了鐵騎錚鳴聲。
那是曾經忠肝義膽,為國流血的「邵家軍」。
外公給阿娘做夕顏轎時,偷偷放了一枚印章進去。
被我和阿娘拆了出來。
那是所有部下都認識的邵將軍私印。
憑此印信,阿娘再次召集舊部,披甲提槍。
夕顏轎上的珠寶玉石盡數拆下變賣,充作軍費。
出發前,我曾問阿娘:
「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會響應你的號召嗎?」
阿娘笑了笑:
「他們會。
「山河既已面目全非,鐵騎便踏破山河,重鑄大齊的魂魄。」
年邁的帝王第一次害怕了。
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民心盡失,氣數已盡。
就在這時,汝南王走到他面前。
皇上眼前一亮:
「愛卿,你掌管禁衛。
「替朕誅S反賊!
「事成之後,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汝南王笑了笑, 遠遠地與阿娘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聽見阿娘聲音極低地說了一聲:
「多謝。」
與此同時,皇上的人頭飛到半空中。
仿佛慢動作一般,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隨即高高在上的頭顱,滾落在塵土中。
皇上S了。
被汝南王SS的。
16
不管怎麼說,誅S帝王是大罪。
汝南王隨即被關押。
前朝後宮吵翻了天。
不知是不是缺德事幹得太多了, 皇上至今沒生出來子嗣。
於是「下一任皇帝誰幹」就成了重要問題。
最後手握邵家軍,又接手了禁衛軍的阿娘,成了炙手可熱的人選。
也有大臣提出質疑:女子當帝王,於禮不合。
可沒辦法, 阿娘呼聲太高, 又手握大齊半數軍權。
最後還是坐上了那把龍椅, 成為當朝第一位女帝。
平安侯被阿娘幹淨利落賜了凌遲之刑。
玉茹則被判流放苦寒之地。
汝南王被貶為了庶人,算是為先帝之S,畫上了一個句號。
但阿娘來王府接我進宮那天,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汝南王, 這些年多謝了。」
「不必言謝,你知道我不是為了你, 我其實還是很討厭你。」
「我知道……但總歸是你擔了弑帝的罪名。」
「無妨,你既已在江南給我置辦了豐厚家產, 我們便兩清了。」
臨別前, 汝南王世子又來見了我一面。
他告訴我, 汝南王與阿娘其實是心照不宣的。
多年來他們父子行事荒唐,與阿娘針鋒相對。
也不過是為了讓皇上信任汝南王, 從而掌管禁衛。
我覺得我應該道謝和道歉的。
如果不是因為我們,他們父子也不會失去爵位, 隻能當個江南富家翁。
但我還沒來得及醞釀出感情。
汝南王世子就塞給我一個巴掌大的白玉缸,隨即腳底抹油溜了。
我低頭一看,嘴角抽搐:
水缸裡是一隻小王八。
正傻乎乎仰著頭看我呢。
遠遠有世子沒心沒肺的聲音傳來: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哈哈哈哈哈!」
17
多年以後, 阿娘將皇位傳給了我。
又過了許多年,我將皇位傳給了兒子。
然後我和已經老得耳背的阿娘一起,坐在院中曬太陽。
阿娘今天精神很好。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很多事:
「沒想到汝南王經商有點東西啊。
「他從海外帶回來的種子,一年可收兩季呢。
「如今百姓家家戶戶有餘糧,真好。
「也不枉當年我們提著腦袋折騰……」
我給阿娘掖了掖毯子:
「阿娘,如今的盛世, 你功不可沒。」
阿娘笑了笑:
「其實啊。
「當年阿娘原本隻想求個公道。
「可他們不給……
「我能怎麼辦呢?我隻好爭搶那把龍椅。」
阿娘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陷入了沉睡。
一抹笑停在她的嘴角。
不知是否見到了當年的少年郎。
番外
老子以前是汝南王。
現在是江南首富。
總有人問我, 當年為何要幫邵夕。
莫非是愛情?
愛個屁嘞!
要不是蕭衍那王八蛋, 誰管邵夕S活?
當年我和蕭衍是最好的兄弟。
他幫我扛過揍,我幫他背過鍋。
不算很疼,但心疼。
「(「」「戰場刀劍無眼,你多加小心。」
他大驚失色:
「你怎麼知道邵夕送了我一個劍墜子?!
「老漂亮了!」
我……
滾吧!
臨走前他隨口道:
「若是邵夕比我先回來,你幫我護著她一二。
「她心地純善,別讓人欺負了去。」
啊對對對。
一刀之下, 人馬俱碎那種純善。
我一邊隨口答應下來, 一邊腹誹這人簡直沒救了。
可我沒想到,這小子他是真沒回來啊!
我能怎麼辦?
自己答應的事,哭著也得辦啊!
幸好……我辦到了。
多年後,我靠在蕭衍的墓碑旁, 懶懶地伸了個懶腰:
「走嘍!
「兄弟,此生諾已踐。
「來日黃泉相見,你當請我飲一樽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