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可是書筠做錯了什麼？」

 

克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我故作不解地問。

「此事與你無關，衝喜本是意外。」

 

「我當時昏迷不醒，不知家中會病急亂投醫，把你牽扯進來。」

 

沈淮洲說他不知道，我信。

 

永州侯府貪圖聯姻好處。

 

明知是送姑娘跳火坑，依舊答應婚事。

 

雖一開始顧及名聲，準備送個旁支或庶女，選中我庶妹。

 

但是我爹，為愛女雄起，推出了我，於是我才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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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隻想及時撥亂反正。」

 

「謝謝世子解惑。此事過於突然，能容我仔細想想嗎？」

 

我幹咳一聲，有幾分心虛。

 

我願意，我非常願意，但現在肯定不行。

 

沈淮澤的命運還沒完全改變，如今正是帶他認識人的時候。

 

我不做他嫂嫂，就沒法诓他到處跑了。

 

另外，我還有些私心。

 

自從拿到嫁妝後，我想做的不少事都動了起來。

 

這時我發現，安國公府少夫人的身份真是太好用了。

 

簡直事半功倍！

 

庸俗如我，想趁著能用多用會兒。

 

用過午膳，我繼續支開沈淮澤讓他去見人，自己陪著沈淮洲。

 

直至秦楓兒的人把我請走。

 

「打聽到了，樂陽長公主今日在莊子！」

 

她興奮地拉住我的手。

 

23

 

我眼睛一亮。

 

今日我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求見聖上嫡親的妹妹，樂陽長公主趙梵音。

 

求她出讓名下的一塊地。

 

北疆唯一適合用來建造紙坊的地！

 

因為缺水，北疆沒有造紙坊。

 

除少量限售的平價官紙，其他隻能靠外地商販運去。

 

非常貴，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未進京前，我一直和表弟妹們一起，跟著開館授課小舅舅，用收到的廢紙裁下未染墨處，制漿復造。

 

效率低品質差，僅夠自家和館裡的學子用。

 

當初執著於拿回我娘嫁妝，也是想有朝一日能在北疆開一家造紙坊，讓更多人能用得起紙。

 

但除了錢，如何找到一塊合適建廠的地，成了最大難題。

 

造紙的水用過後無法再用，處理不好還會汙染土壤和地下水源。

 

在灌溉和飲用水都十分緊張，且耕地有限的北疆，很難。

 

我託了小舅舅一位做牙人的學生找地。

 

他前幾日託人帶來口信，說發現一塊正合適的荒地。

 

查魚鱗冊，記在樂陽長公主府名下。

 

那地在沙漠邊上，離北疆縣城有一定距離。

 

長期風蝕，導致沙丘草甸交錯，鹽碱嚴重，種不出什麼東西。

 

每年冰雪消融時會出現一條季節河。

 

加上降雨，能形成數月水源。

 

有水又非良田，還遠離百姓聚居區。

 

哪怕不能四季取水，於我也是極好的選擇。

 

隻是怕安國公府起疑，我隻能偷偷求見。

 

秦楓兒想跟我一起去。

 

我想著她懷孕後趙程安對她的緊張勁，沒答應。

 

避開眾人，獨自向莊後小山走去。

 

翻過小山，果然有一處精致院落。

 

遠遠望去隻能看到白牆黑瓦，開滿一樹樹梨花。

 

悠揚的琴聲隨風飄在耳際。

 

我深吸一口氣，微微揚首，走向院門。

 

「什麼人，站住！」

 

不出意外，數名著軟甲的女兵攔了上來。

 

我向為首女子行了一禮。

 

「這位將士有禮了。我是安國公府世子沈淮洲之妻，江書筠，剛從三皇子的莊子翻了山過來，想求見樂陽長公主一面。」

 

樂陽長公主可不是普通人。

 

若不是當年先太子謀逆案時她廢了雙腿，如今皇位上坐著的還不知是誰。

 

「原來是江少夫人。」女子換了一副客套口吻，「請稍候，小的進去給您通報。」

 

很快她又返了回來。

 

跟她同來的女官將我請進去，引到一處水榭前。

 

看，這就是安國公府少夫人身份的好處。

 

就算尊貴如樂陽長公主，也不會輕易將我拒之門外。

 

「臣婦安國公府世子沈淮洲之妻江書筠，見過長公主。」

 

我垂眸上前，離著幾步臺階，俯下身，對水榭內的華衣女子行了一個大禮。

 

琴聲停了下來。

 

「我知道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慵懶的女聲響起。

 

24

 

我有些詫異。

 

依命微微抬頭，也看清了長公主的樣子。

 

她看上去三十出頭年紀。

 

一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眼尾上挑。

 

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但又像是透過我在看著什麼。

 

「果然，跟徐謹則長得很像。」

 

良久，她感慨了句。

 

徐謹則？小舅舅？

 

我眨眨眼。

 

長公主擁有小麥色的肌膚，配著硬朗的面部線條，就連上挑的唇角都帶著皇家貴女的驕縱。

 

貴氣逼人，威儀渾然天成，讓人見之忘俗。

 

絕非傳統意義上的美人。

 

我想了又想，怎麼也無法將我那樸實無華，整日沉默寡言的小舅舅和眼前這位嘴角噙笑，斜倚在一名眉目乖順的年輕男子身上的長公主聯系起來。

 

「起來吧，這邊坐。」

 

長公主說著抬起手。

 

身旁男子立刻起身屈膝半跪，一手託胳膊，一手扶腰，助她緩緩坐正。

 

之前彈琴的男子也跪行過來，取了隻軟枕墊到她腰後，又幫她整了一遍腿上蓋的薄毯。

 

兩人全程無聲地做完這些，一起退了下去。

 

水榭裡就剩下我和長公主兩人。

 

「本宮年少時曾隨你外祖父求學，和你小舅舅同過窗。你外祖父現在身子如何？小舅舅做什麼呢？孩子都挺大了吧。」

 

「外祖父現在身子還不錯，精神也很好，還能每日督促表弟妹們讀書。小舅舅也挺好的，在縣城開館授課，他沒孩子，一直沒娶親。」

 

「是嗎？」長公主搭在身旁小幾上的手，指尖緩緩磕了幾下，露出些微詫異神情。

 

其實我也好奇過，小舅舅為何沒娶妻。

 

想到這兒，長公主初看我時的神情突然浮現腦中。

 

長公主似乎也沒聽說有驸馬？

 

一個念頭飛快閃過。

 

男不婚女不嫁，這什麼耳熟能詳的橋段！

 

可我轉念又想起剛剛離開的那兩名男子。

 

明顯是面首啊，還一次兩個。

 

唉，天家貴女。

 

一切仿佛自有答案。

 

長公主十分健談，跟我家長裡短天南地北地聊。

 

等宮人送我回到小院門口，我才反應過來，我倆竟扯了快一個時辰的闲天，獨獨把地的事給忘了。

 

隻能下次找機會了。

 

還好，臨走前長公主說她平日無聊，讓我不拘俗禮，有空就去坐坐。

 

還指了個嬤嬤，讓我想來就找她安排。

 

可以說絕非客套，誠意滿滿。

 

這可比直接答應什麼收獲大多了。

 

想到這兒我激動無比。

 

隻有我知道，樂陽長公主才是數年後繼承大統之人！

 

這粗如巨柱的大腿，竟被我輕松抱住了？

 

25

 

辭別宮人我忙往回趕。

 

剛過山梁，就遇見了沈淮澤。

 

他急匆匆趕來，看到我松了口氣，但很快換上詫異的表情。

 

我尷尬地放下手中抱著的裙擺。

 

不過是想抄近道，找了個地方正要往下跳，怎麼就給他看見了。

 

一時間，我走也不是跳也不是。

 

好一會兒才憋出句：「好巧，淮澤，你怎麼也在這兒？」

 

沈淮澤不答，他唰地背過身去。

 

「嫂嫂，坡上危險，你先下來。」

 

這種高度根本攔不了我。

 

隻是他站那兒，擋了我的道，就不好跳了。

 

我左右看看，想另找落腳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半天沒見動靜，誤以為我在害怕，他突然退了半步，將身子後仰靠近土坡，伸出了用袖子裹著的手。

 

這「不可肌膚相親」的模樣，讓我忍不住想笑。

 

「嫂嫂，你……你可以扶著我下來。」沈淮澤又提醒了句。

 

「嗯？啊，好。」

 

都這樣了，我也不好拂他好意。

 

就著他的手和肩膀，借力跳了下來。

 

沒想到，他衣裳下的緊繃肌肉還挺結實，隔著衣裳撐滿我手心。

 

我使勁時，還十分強有力地跳了一下。

 

「看不出來，你這肌肉不錯。」

 

我習慣性贊了一句。

 

「嫂、嫂嫂！」

 

沈淮澤臉漲得通紅，聲音像卡了殼，結巴得厲害。

 

「啊？」

 

「京城不是北疆，慎言！」

 

「哈哈，不好意思，習慣了。」

 

「北疆就喜歡身強體壯的，戰時保命。跟說人氣色不錯、運氣挺好沒啥區別。」

 

「你左耳進右耳出就好。」

 

可沈淮澤臉皮比小姑娘還薄。

 

待我站穩整理好裙擺，說可以走了時，他耳朵尖還是紅的。

 

「對了，你還沒說為什麼會在這兒呢。」

 

「家裡剛傳信來，讓大哥馬上回去，他已經先走了。我來找你，想問問是否也回去。」

 

「那就回去吧，有說什麼事這麼急嗎？」

 

「沒說。」

 

我倆一回到府裡，他馬上去了沈老太君那兒。

 

我不記得這個時間點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就沒放在心上。

 

可連著三天，沈淮洲和柳玉章竟都沒回過院子。

 

我開始有點奇怪。

 

等我想找人問問，卻發現所有人似乎都在有意避開我。

 

就更奇怪了。

 

他們在瞞我什麼呢？

 

很快，我從秦楓兒的信裡知道了答案。

 

26

 

三日前。

 

一隊商議北蠻歸順的使團悄悄入了京。

 

帶來一個消息，北蠻女王為了表示誠意，想把自己一母同胞的王妹，合慧郡主，嫁給沈淮洲為妻。

 

得勝方將領迎娶戰敗方貴女，也算一段佳話。

 

可北蠻能多夫多妻，且不分大小，大澧卻隻能有一位正妻。

 

對此事朝堂上分成幾派，有支持有反對，吵得不可開交。

 

秦楓兒說，聖上什麼意思目前還不知道，但京城裡已經鬧出來，傳遍了。

 

所以，大家都十分默契地瞞著我，將我蒙在鼓裡？

 

終於弄明白怎麼回事，我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記得原劇情裡有這事，但既然發生了，最差結果不過是和離。

 

現在涉及的是北蠻那位S人不眨眼的女王。

 

不管她是真想歸順，還是要借機挑事，都關系著邊境安定。

 

再拖著不和離，這險我冒不起。

 

於是，我趕緊央秦楓兒幫遞消息進宮，我願讓位和離。

 

好歹沈淮洲說過要認義妹給產業，我決定也跟他知會一聲。

 

說曹操曹操到。

 

我正犯愁怎麼找沈淮洲，就見他跟柳玉章進了院門。

 

看他走路姿態，感覺恢復得還不錯了。

 

他倆進了沈淮洲那屋，我猶豫著是不是這時候過去，突然聽到兩人吵起來。

 

或者說是柳玉章單方面在十分激動地說著。

 

我倚在門框上聽了會兒，發現不對勁。

 

沈淮洲找我提和離的事柳玉章不知道嗎？

 

怎麼她還在拿我做筏子？

 

什麼娶郡主我要丟面子，被嘲笑，會傷心，跟我什麼關系？

 

我決定去為自己說幾句。

 

「嫂嫂，別衝動！」

 

沈淮澤突然出現，直接將我逼回屋裡。

 

我退無可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馬上雙手抵著扶手，完全不給我起身的可能。

 

「淮澤，你怎麼來了？」

 

「大哥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你是說北蠻女王想把王妹嫁給他的事？」

 

「對，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他把身子壓低了點，聲音幾乎就在我耳邊。

 

我很不習慣，別扭地將身子向後仰了一點，直接靠到了椅背上。

 

「失、失禮了。」

 

他有些慌張地放下手，退到一旁，站直了身子。

 

「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有些莫名地起身，順手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跳動的燭光下，我發現他臉上竟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急什麼，看你這一頭汗。先坐下，擦擦，想知道什麼我們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