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看。」

 

「你是……」

 

5

 

醫生青峻的面容逐漸和我腦海中那張稚嫩黝黑的臉龐重合。

 

我眼裡蹦出驚喜：「周青山！

 

「你是周青山！」

 

小時候我和爺爺奶奶住在鄉下，周青山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同學。

 

小學六年，我們都在一個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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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關系很好的玩伴。

 

隻是沒想到。

 

「你以前可黑了，我都認不出你了。」

 

我盯著他的臉，如今他已經不黑了，一身白大褂和金絲眼鏡，穩重又好看。

 

周青山聞言笑了笑：「男大十八變唄。

 

「那現在好好跟我去做檢查，可以嗎？」

 

周青山哄著我去做了檢查，拿到結果的那一刻，我覺得很荒誕：

 

「躁鬱症？」

 

我覺得自己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隻是偶爾因為池宴的事，情緒有點暴躁：

 

「會不會是診斷錯了？」

 

周青山推了下金絲眼鏡，調侃：「沒事，我們先吃藥，吃著吃著就信了。」

 

「……」

 

見我仍一臉不信的表情，周青山嘆了一口氣。

 

他突然抬手，摸了下我手腕上的那條疤：

 

「這是怎麼來的，你忘了嗎？

 

「當時的熱搜，掛了整整一周。」

 

我心口一滯，不由垂眸，望著手腕的那條疤，久久沒回過神來：

 

「你們醫生……這麼闲嗎，還關注網絡。」

 

這件事我一直刻意忽略，都快忘了。

 

池宴的身份擺在那裡，他要服務劇情，服務粉絲。

 

我也總有克制不住情緒的時候，也會和他吵架。

 

可不知什麼時候，我變得越來越極端，情緒越來越不受控制。

 

那是公開之前，是池宴和那個女星炒 CP 的時候。

 

他整整一個月沒有回家。

 

我也聯系不上他。

 

他工作時手機都在楊凡那裡。

 

我敏感多疑，一個人在公寓裡胡思亂想，無數次想衝進池宴劇組質問他。

 

可我又怕那樣毀了他的星途。

 

看著他和女星在綜藝裡配合主持人做遊戲，向對方說出了那句「我愛你」時，我的理智徹底被擊潰。

 

池宴是演技派。

 

那一刻，他眼裡的情意，我不知道是演的還是真的。

 

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連夜搬了出去。

 

我想給自己留點體面。

 

我想好聚好散。

 

可是當晚，狗仔曝出池宴和那個女星去了酒店，他親昵地摟著別人的腰。

 

這是他在娛樂圈那麼多年來的第一條緋色新聞。

 

所以大家更加篤定是真的。

 

很突然地，我情緒崩潰了。

 

我用水果刀……割開了手腕。

 

猩紅的血液染紅浴缸，我拍了照，發到了公共平臺。

 

我聯系不上池宴。

 

我隻能用這種方式，讓他看到我。

 

池宴看到了。

 

彼時他在一個酒局上，全是富婆和品牌方。

 

他不顧楊凡的阻攔，拋下他們，飆車來找我。

 

然後，抱著血淋淋的我衝進醫院。

 

這個熱搜掛了整整一周，影響極為惡劣。

 

池宴代言掉了很多，也得罪了富婆，粉絲也在懷疑我和他的關系。

 

搶救回來後我才知道這些。

 

我很愧疚自責，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麼就一下控制不住自己了。

 

池宴卻沒有半點怪我的意思，溫柔地摸著我的腦袋，向我解釋他和那個女星是合作關系。

 

向我保證以後絕對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那個時候，我還覺得我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能得到他的愛。

 

後來一切都很順利，他和那個女星的劇爆火，然後公開了我。

 

那時我以為，他像我愛他一樣，愛慘了我。

 

可是公開兩年，我到底得到了什麼？

 

6

 

「林暖，你現在需要住院治療。」

 

周青山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在。

 

我抿著唇，緩慢地點了點頭。

 

住院手續是周青山幫我辦的，我有些焦慮：

 

「住院後，會不會有狗仔來偷拍，會不會影響到你們的正常工作？」

 

周青山回頭看了我一眼，笑道：「你都和池宴分手了，誰還來拍你啊。」

 

我抿了抿唇，仍有些擔心：

 

「要不我澄清一下那個懷孕的熱搜吧，我怕有狗仔來蹲，影響到你。」

 

周青山卻毫不在意：「子虛烏有的事有什麼好回應的，人家關注的是池宴，不是你，該急也是他們急。」

 

我想了想，也是。

 

畢竟這對池宴名聲不好。

 

果不其然，下午池宴那邊就澄清了謠言。

 

還讓粉絲和媒體不要再關注我，避免給我造成困擾。

 

短短半個月，我的所有消息幾乎都從網上消失了。

 

我的生活，難得地恢復了平靜。

 

久違的平靜。

 

沒有了無窮無盡的騷擾短信。

 

沒有了尖酸刻薄的謾罵。

 

更沒有了對人身安全的擔憂。

 

原來和池宴分手，那麼好。

 

我發出這句感慨的時候，不小心被周青山聽到了。

 

他一邊把今天新的藥給我，一邊笑著說：「這種日子以後多的是。」

 

我也跟著笑了：

 

「周青山，謝謝你。」

 

經過這半個月的治療，我已經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情緒穩定了很多。

 

晚上失眠也少了。

 

周青山調侃：「這藥你就吃吧，吃著吃著就信了。」

 

我抿唇輕笑。

 

在把今天的藥吃了之後，我剛想問什麼時候能出院，門口就進來了一個全副武裝的人。

 

這副打扮，我很熟悉。

 

心裡不由一緊。

 

周青山第一時間擋在我面前，眼神戒備。

 

池宴關上門，拉上窗簾，這才摘下帽子和口罩。

 

他的眼裡滿是焦急和心疼，快步來到我面前：

 

「對不起，暖暖，我知道你住院了，可一直沒有機會過來，今天好不容易趁著楊哥不在，你怎麼樣了，哪兒不舒服？」

 

他像以前那樣伸手想拉我的手。

 

我避開了。

 

我盯著池宴。

 

臉還是那張臉。

 

眼神和表情還是很熟悉。

 

隻是突然覺得。

 

有點惡心。

 

周青山說出了我的心裡話：「合格的前任不應該跟S了一樣嗎。」

 

池宴扭頭，好似才發現病房裡還有一個人，有些驚訝。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周青山，「你是暖暖的主治醫生吧，她生什麼病了？什麼時候能痊愈？」

 

周青山扶了下金絲眼鏡，斯斯文文地開口：「關你屁事！」

 

池宴一怔，隨即臉色有些扭曲：

 

「我敬你是醫生……」

 

周青山打斷他，「我可不會敬你是個明星。」

 

池宴不解：「我有哪裡得罪過你嗎？」

 

周青山聳肩：「沒有。」

 

「……」

 

池宴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暖暖的小學同學，你想維護她我可以理解，可你要知道，我不會傷害她，我隻是擔心她。」

 

周青山挑了下眉，雙手一抱：「原來你都調查清楚了啊，那你剛才在裝什麼？」

 

成功把池宴噎住了。

 

他扭頭看我，眼神求救。

 

我別過頭，重復了一遍周青山的第一句話：

 

「合格的前任就該跟S了一樣。

 

「池宴，我們好聚好散。」

 

池宴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我：

 

「暖暖，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嗎？」

 

這回輪到我不解地看著他了。

 

公告都發了，話也說清楚了，這都還不算分手嗎？

 

池宴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難過：「我以為……你隻是在生氣。

 

「你那麼愛我，你怎麼舍得……」

 

他眼睛紅紅的，不舍地望著我。

 

我卻不覺得他可憐。

 

這半個月的清靜日子宛如天堂。

 

我不想再回到地獄：

 

「可你沒那麼愛我。」

 

他所做的一切，都代表他並沒有多愛我。

 

不然我怎麼會遭受那麼多傷害？

 

剎那間，沉默震耳欲聾。

 

7

 

池宴走的時候，背影可憐極了。

 

宛如被拋棄的小狗。

 

周青山嘖嘖開口：「好典的表演人格。

 

「不怪你這些年瞎了眼，他是演技派。」

 

我忽然很心虛，小聲反駁：「他對我，也有幾分真心。」

 

不然顯得我的眼光，太差勁。

 

周青山哼哼兩聲：「真心裡摻雜著一絲假意，那就是狗屎。」

 

我閉了嘴，中肯地點頭。

 

因為我積極配合治療，兩天後周青山通知我可以出院了，回家好好吃藥就行。

 

出院這天，池宴新劇開機，搭檔竟然是頂流小花陳清姿。

 

看得出來，和我分手後他資源好了很多。

 

評論區都說現在可以毫無壓力嗑 CP 了，歡天喜地。

 

還好，沒人提起我。

 

周青山看出了我的擔憂，笑道：「經過這一遭，以後眼睛可得擦亮了，我可不想再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

 

聞言，我有些羞愧：

 

「抱歉。」

 

我想了想：「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你有一直關注我嗎？」

 

這段時間在醫院，我觀察後發現，周青山每天都很忙，並且他對娛樂圈不感興趣，短視頻裡也全都是美食跟科普。

 

但每次闲聊，他對我的事情，都很了解。

 

當然，這是僅限於網上曝出來的。

 

周青山不置可否地點頭道：「是啊。」

 

他態度那麼坦然，反倒讓我有些，不知怎麼問下去了。

 

初中後我就被爸媽接到城裡了，和他自然也斷了聯系。

 

十幾年過去，我甚至都已經忘記了他。

 

他卻一直記得我，關注著我。

 

唯一可能就是……

 

「是奶奶的意思嗎？」

 

「林奶奶讓我照顧你。」

 

我們幾乎是同時開口。

 

剎那間，我眼淚決堤。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是那個小老太太。

 

周青山補充：「林奶奶臨終前囑託我，讓我以後遇到你了，幫她多護著點。

 

「她說你性子軟，耳根也軟，容易吃虧，希望長大後能改改。

 

「還有就是，回去看看她。」

 

我背靠著牆，無力地蹲下，心髒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

 

「對不起。

 

「奶奶，對不起。」

 

從我記事起，就是爺爺奶奶照顧我。

 

爸媽在城裡打工，生了弟弟，後來在城裡定了居。

 

一直到我快中考他們才回來接我。

 

還是爺爺一天三個電話催他們回來的。

 

奶奶是爺爺後來娶的，跟爸爸沒有血緣關系，所以爸爸和她沒什麼親情。

 

媽媽也不喜歡奶奶，因為當初她要出去工作時，奶奶不想幫她帶我。

 

當初媽媽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順從了她的心意，覺得奶奶也不好，說奶奶壞話。

 

那個時候不懂，現在我才明白奶奶的良苦用心。

 

如果那時媽媽留下來，我就不會是別人口中沒爹媽的孩子。

 

那個時候我渴望母愛，討好著媽媽。

 

因為我感覺到她不喜歡我。

 

所以後來奶奶生病，媽媽以學業為重不給我請假的時候，我沒有堅持。

 

我怕她生氣。

 

那天在學校裡，我坐立難安。

 

我為了討好媽媽，放棄了奶奶。

 

我心裡糾結，矛盾，覺得這是天大的難題。

 

幸好，爸爸來學校接我了，他給我請了假。

 

那一瞬間，我松了一口氣。

 

隻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爸爸接我回去代表了什麼。

 

我隻以為，奶奶是病了。

 

當我在堂屋裡看到那口棺材的時候。

 

才明白過來。

 

奶奶S了。

 

而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我討厭媽媽。

 

更討厭我自己。

 

我為什麼不能有主見一點。

 

為什麼……

 

奶奶一定很想見我。

 

她養了我十三年。

 

我就跟個白眼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