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千千萬萬個覺得女兒生下來就是賠錢貨的別人的媽媽。

我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媽。」我的聲音裡全是哭腔。

 

「我不知道您說我裝什麼。」

 

「我就是想著弟弟沒考好，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穿的是有瑕疵的衣服。到時候他更不開心，才把自己的衣服跟他換了。」

 

「難道做姐姐的疼自己的弟弟也有錯嗎？」我越想越傷心，口水鼻涕在嘴裡糊成了一團。

 

見我實在不太像撒謊的樣子，媽媽這才喃喃道：

 

「這麼說你真不知道？」

 

「我到底知道什麼啊！你倒是說啊！」我繼續朝她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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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麼在我開學這天，跑到我教室門口罵我裝，我到底裝什麼了！讓你這樣恨我、罵我！」

 

「媽，我是你女兒，不是你的仇人。」

 

說完，我嗚嗚地轉身就要走，媽媽拉住了我。

 

「對不起，意意，媽媽沒想到。」

 

我的腳停住了，手裡的手機滑過群消息。

 

在裡面的視頻裡，我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我點開一看，突然全都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我媽千裡迢迢跑來，當著全班同學罵我的原因。

 

心一寸一寸變冷，我回頭，扭頭看帶著些許歉意的媽媽，冷聲問道：

 

「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我壓根就不知道你給我的衣服是山寨貨？」

 

「還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好心，會把你跟我說的所謂的好衣服換給弟弟？」

 

「明明家裡有錢，為什麼要區別對待。」

 

「你怕弟弟因為穿盜版被嘲笑，就不怕我被嘲笑了嗎？」

 

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抖，視頻裡的聲音還在刺耳地播放著：

 

「靠，才初一就敢沒錢裝闊佬，真當我們沒穿過牌子貨啊。」

 

「哈哈，在我們學校裝有錢人，也不打聽打聽來這裡上學的誰家沒點資本，打腫臉充胖子被抓了個現行，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蕭天耀，這下你真是出名了，穿著山寨貨號稱是名牌，笑S了，活該被群嘲！」

 

「我看以後還有誰跟你這個冒牌貨玩！」

 

媽媽嘴巴嚅著，我以為她會向我道歉，說自己錯了，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跑來學校質問我、打我。

 

但很快，怒意又重新爬上了她的臉：「你還有點當姐姐的樣子嗎！看到弟弟被欺負，你第一反應不是心疼你弟弟，倒是心疼起你自己來了。你也不看看你配嗎？我是少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別覺得我冤枉你一次，你就蹬鼻子上臉了，我是你媽，別說我打你一耳光，我隻要想，我打你一百個耳光都行！」

 

我看著情緒激動的媽媽，覺得無比陌生。

 

那些曾經對我說的愛，仿佛都是早就編織好的謊言。

 

我覺得全身無力，手扶著門框，背對著對還在罵罵咧咧的媽媽說：「媽，你回去吧，馬上要上課了，我回教室了。」

 

剛抬起腳，就被我媽從後面扯住了頭發：「還想回去上課，你現在就跟我去弟弟班上，跟大家解釋，說是你貪圖虛榮，把自己買的山寨衣服跟天耀換了，這樣才能挽回你弟弟的形象。」

 

「我告訴你這麼多年，你弟弟就沒穿過山寨的，我苦心給他經營的形象，你這一下子就給弄壞了，蕭意，你好狠毒的心啊你！」

 

我本來身體就發軟，被媽媽這麼用力地一拖，直接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是何芳眼疾手快，掰開了媽媽的手指：「阿姨，這是學校，您要是再這麼鬧，我可叫老師了！」

 

「哪裡來的玩意兒，敢跟長輩這樣說話，我是蕭意的媽，我要她去哪裡她就得去，別說去叫老師，你就是叫校長來今天也沒用。」

 

她指著我的鼻子：「今天你必須當著弟弟全班同學的面道歉，不然這書你是別想讀了！」

 

我一聽不讓我讀書，立刻慌了，掙扎站起來：「媽，我可以去跟弟弟同學道歉，但天耀也是這麼想的嗎？我要是這樣去了，會不會讓他更難堪。」

 

媽媽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你少拿你弟弟當擋箭牌，天耀也是這個意思。」

 

話音剛落，媽媽的電話響了，是弟弟打來的。

 

剛接通，那邊就傳來弟弟焦急的聲音：「媽，姐姐什麼時候來啊，等會我們就要去敬老院做活動了，再不來，就來不及了！」

 

媽媽連連應道：「馬上就來了！今天絕對不會讓你吃這個啞巴虧！」

 

「還不快走！」媽媽用眼睛瞪我，催促道。

 

我不甘心地對著手機問了一句：「弟，你真的要我去學校給你道歉嗎？」

 

那邊天耀遲疑了一下，回道：「姐，如果不是你換了我的衣服，我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現在大家都說我是虛榮精，撒謊精，說我人品有問題，都不跟我玩了，你要是來道歉，說是你自己愛慕虛榮，買了山寨衣服特意跟我換，那我就是受害者了，姐姐，你也不想我以後在學校日子難過吧？」

 

「再說，你也不是我們學校的，道個歉也不會影響你什麼不是嗎？」

 

我聽著弟弟的話，心一點一點下沉，直到谷底。

 

最後，我說：「好，既然你想要我來，那我就來吧。」

 

可我真的來了後，他和媽媽卻都後悔了。

 

6

 

「各位同學，我弟弟天耀不是什麼撒謊精，他身上穿的其實是我的衣服，是我拿錯了他的，才讓大家誤會了。」

 

我按照媽媽的要求，到了弟弟的學校幫他澄清。

 

可下一秒就有人起哄：「蕭天耀穿的是你的衣服，那說明你的衣服是山寨貨咯，那你的山寨貨又是怎麼來的呢？」

 

課堂上一下就哄堂大笑了。

 

我也笑了，扭頭看向我媽，我媽掐了我一下，對著我耳朵努嘴：「就說是你自己愛慕虛榮，偷家裡的錢給自己買的。千萬別說是拿錯了衣服，到時候搞得大家都知道我偏心，給兒子買正版的，給女兒就買山寨的。」

 

見我沒動，她又掐了一下我的胳膊：「聽到沒，快按照我的說啊！」

 

我笑著點點頭。

 

然後拿出捏在手裡很久的手機，播放了剛剛的錄音。

 

7

 

弟弟的班級一下炸了鍋。

 

「我靠，蕭天耀，你要不要臉啊，你媽偏心給你買正版衣服，得了便宜就算了，居然還好意思讓你姐給背這樣的鍋啊。」

 

「我們學校有這樣的學生真是丟臉啊，我剛剛看了一中發在群裡的視頻，蕭天耀的媽居然為了這事特意跑去一中打了自己女兒一耳光呢。」

 

「攤上這樣的媽也是倒霉，我看視頻裡，蕭意是因為家裡跟她說，給她的衣服是名牌的，給弟弟的是有瑕疵的，這才擔心弟弟跟他調換的，這麼好的姐姐，居然還有臉讓她姐姐撒謊替自己背鍋。」

 

「惡心的狗男人！蕭天耀，滾出三班，我們不想跟你這樣的人做同學！」

 

一時間，弟弟的班級全部都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蕭天耀，滾出去！」

 

「蕭天耀，滾出去！」

 

弟弟嚇得當場哭了出來：「媽，怎麼會這樣。」

 

我媽也沒想到是這個場面，她抬起手就要打我，卻被一個身影擋在了中間：「阿姨，這裡是學校，要教育孩子，請你回去教育。」

 

聲調極冷，還充滿了嘲諷。

 

打我的那隻手訕訕地放了下去。

 

「好樣的，翅膀長硬了敢錄音是吧，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走，天耀，別管他們，媽帶你去好吃的去！」

 

弟弟被媽媽拽著出了教室。

 

我頭有點暈，聽見旁邊有個溫柔的聲音問：

 

「你沒事吧？」那個男孩轉過身，面龐清冷得很。

 

「謝謝，我沒事。」

 

「麻煩借過一下，我要回學校了。」

 

「你真的沒事嗎？我看你臉色不好，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我擺擺手：「不了，馬上要上英語課了，再不回去，就得耽誤兩節課程了。」

 

說完，我抬腿要走，卻隻覺得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8

 

「蕭意家長，病人體內有大量黃曲霉素，這是一種很強的致癌物質，你們有沒有留意過病人是不是經常吃什麼過期食品？」

 

迷迷糊糊，我聽見醫生在問話。

 

我媽斬釘截鐵的聲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女兒怎麼會因為吃過期食品得肝癌呢。」

 

「我們要出院，肯定是貪吃，吃錯了東西搞得肚子痛而已，你們這是過度治療，好好的孩子，說是癌症。」

 

「走，辦出院手續去。」我媽說著就拉著弟弟，要去辦理出院手續。

 

卻被趕來的我爸一耳光甩在了臉上：「叫你不要省那幾個錢，給她喝過期牛奶，你非不聽，現在出事了，你說怎麼辦！我可是收了劉老板 50 萬彩禮的，現在又他媽的全得給還回去。到時候天耀出國的錢我看你從哪裡弄！」

 

這一巴掌很重，我媽很久都沒吱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咬牙說道：「我這不都是為了兒子，要是讓女兒知道我們給弟弟喝進口奶，不給她喝，肯定嫉恨我們，以後還怎麼心甘情願把賺的錢都給我們。我辛辛苦苦給她喝過期牛奶做樣子，你也是支持的，好嘛，現在出了事你就怨我了！這彩禮錢跑了你沒責任！」

 

醫生和旁邊的家屬都聽呆了。

 

「你們給自己的女兒喝過期牛奶！天吶，也太狠毒了吧。」

 

「才高中就已經賣女兒換彩禮了，你們還是人嗎？」

 

大家義憤填膺，爸媽在病房裡無地自容，最後又把怒氣撒在我身上：「喝了這麼多年沒出事，偏偏我收錢的時候出事，真是個小賠錢貨，治什麼治，趕緊出院給我回家！」

 

9

 

「小蕭啊，家裡這麼好的小姑娘就不治啦？」一個董事長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我正疑惑是誰的時候，爸爸已經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周總，您怎麼來了？是來檢查身體嗎？怎麼不讓我去接您呢。」

 

說完，他又強壓住眼裡的嫌棄指了指我：「不是不想治，是家裡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啊，換一個肝得 50 多萬，我也就是一個保安隊長，去哪裡給她弄那麼多錢去。」

 

「蕭叔叔，你沒錢，那蕭天耀一年 15 萬的學費是怎麼來的。」

 

「噢，對咯，還有你們給他在縣城買的房子，少說也花了 70 多萬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走進病房，扶住了爸爸口裡的周總。

 

我認出了聲音的主人，那個問我要不要去醫院的同學。

 

「你一個小毛孩亂說什麼呢，什麼學費房子的，蕭天耀是我兒子，我把錢花在他身上怎麼了。」

 

「倒是你，哪裡來的野種，在這裡多管闲事。」

 

「吵到我女兒，你賠得起嗎？」

 

那同學正要張嘴回擊，被周總按了按手：「行之，不得無禮。」

 

「行，爺爺！不理就不理！」

 

叫行之的男孩氣呼呼地扭過頭，視線越過我爸，看見我醒過來了，他開心地朝我做了個鬼臉。

 

我差點被他逗笑，但很快腹部一陣痙攣，掙扎著閉上了眼睛。

 

我聽見爸爸諂媚的聲音：「是周總家裡的公子啊，誤會，都是誤會，剛剛都是為了怕驚擾小女，所以聲音大了點，行之少爺別生氣。」

 

周行之哼了一聲，沒說一句話。

 

「我聽行之說，這姑娘是一中的年級第一名，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還這麼好，得了這個病就放棄太可惜了，這樣，周氏集團正好有資助名額，這孩子的治療費用我們包了，你正好也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名正言順的，也能彰顯我們周氏對員工的重視。」

 

「謝謝周總！」爸爸蕭立宗立刻 90° 鞠躬。

 

「這是我的卡號，公司捐助的錢打到這裡就好。」

 

沒想到換來行之同學的一聲冷笑：「想得倒挺美，把治療的錢打到你卡上，然後給你的寶貝兒子買房子車子娶老婆嗎？」

 

蕭立宗本想發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但一想著說話的人是周家的公子哥，立刻態度軟下來：「瞧行之少爺說的，我這不是想著錢打到我卡裡，給孩子治療起來方便一點嘛。」

 

他瞥了一眼周總，周總淡淡道：「就按照行之說的，錢直接劃到醫院，用多少報銷多少。」

 

叫行之的同學立刻喜笑顏開。

 

「這下你開心了吧？」周總寵溺地詢問旁邊氣鼓鼓的男孩。

 

「開心了，爺爺！」男孩立刻露出燦爛的笑臉，親昵地說道。

 

「您慢點，我送您回去！」

 

輕輕的關門聲之後，蕭立宗看著我罵了一句：「真他娘的算你命好！」

 

10

 

我媽開始幾天來得特別勤快，一個勁地跟我說：「意意啊，之前的事情你別介意，我也不是偏心，就是家裡有男孩子，終究是要多操心一些的，你看天耀他以後要娶老婆，自然要準備車子房子和彩禮的。」

 

「媽，你幫弟弟準備這些我沒意見，你給我穿什麼山寨衣服買山寨鞋子我也沒意見，可你為什麼要給我喝過期牛奶呢！」

 

同學們在教室裡上課，我羨慕得不得了。

 

可我現在隻能躺在床上，終日面對著醫院的四面牆壁，還有不知道會不會成功的手術。

 

我恨我媽的手段，為了不讓我知道牛奶是過期的，每天都會提前把我的那杯牛奶倒在杯子裡。

 

她還美其名曰是愛我：「我才懶得管你弟，隻有我的寶貝女兒才能讓我親手倒好牛奶送到手上呢。」

 

可現在回想起來，全是陰謀。

 

我越想越不得勁，怒從心起：「到底是為什麼，讓你們這樣對我！」

 

「為什麼！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就是個女人，吃好的穿好的就是浪費家裡的資源，我們就這一個兒子，不對他好對誰好！」

 

「蕭意，媽現在還來看你，已經很不錯了，你看你爸根本瞧都不瞧你一眼，你好好養身體，我看那個叫行之的公子哥說不定是對你有意思，將來你嫁了豪門，多少對我們娘家給點支持，我們也算是沒白養你這麼多年！」

 

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把周總那邊帶過來的物資全都搬到了拖車上。

 

我冷笑一聲：「既然那麼喜歡嫁豪門，你去嫁好了！」

 

11

 

何芳過來看我，帶了厚厚的筆記，還有一碗溫熱的排骨湯。

 

「我買不起燕窩，隻能跟打工的餐館借了一下鍋子，給你燉了一鍋湯。」

 

何芳的眼睛滿是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