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世子也不愧是從小就開了靈根的天生修行人,在他的指點下,我每日勤奮修煉,吐納練氣、打坐念經,胸腹處不知何時起便有一團渾圓的金黃色之炁,在我神遊周天時竄流經脈,隱隱發熱。
不過短短數月,我竟隱隱有結丹之勢!
世子頗為滿意,難得誇我有上進心。
而他本人早已進入元嬰期,卻不知何故,一直止步不前。
7
嫡妹受此大挫,偃旗息鼓了一段時日。
直到幾個月後,太子妃在京郊的溫泉別苑辦秋日宴,遍請京城貴女賞楓,我和嫡妹都在受邀之列。
算算日子,大概是張百萬青樓遇貴人,已經抱上太子這條大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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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但笑不語,走下馬車,遠遠便望見嫡妹站在人群中笑。
瞧見我進來,她眼神一亮,搖著手腕上估摸得有小半斤重的足金镯,朝我招手。
「姐姐,許久不見,清減不少啊。」
她身穿軟煙羅,頭戴紫玉釵,珠光寶氣的樣子活像隻開屏的孔雀。
我點點頭,寒暄道:「近來吃素,確實瘦了。」
修行之人不愛葷腥,兼有忌口,加之練氣衝破了四肢淤堵經脈,修得好的人往往身材精瘦,不像寺裡那些圓滾滾的和尚。
嫡妹故作憐惜,掩嘴嘆道:「唉,也難怪。世子不願入朝為官,侯府表面光鮮,想必私下也拮據得很。」
她身旁的女眷連連點頭:「還是你慧眼識珠,選了個祖墳冒青煙的好人家,如今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最信重你們張家。」
「不像有的人家空有爵位,朝堂上卻連話也說不上。」
另一邊的女眷故意道:「定遠侯世子嗎?修仙修得遠離朝堂,如今宮裡連宮宴都不叫他了。」
說罷她挑釁地看了我一眼:「聽說還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不是身子有什麼毛病。」
幾位女眷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故意讓我聽到。
「這嫁了人跟出家有什麼區別?」
還真別說,能結識太子妃的貴女們還是有見識,一眼就看出我在侯府出家修行。
女眷們期待地看著我,想看我羞憤難當抑或失態回擊。
然而,我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嫡妹,吐出了前世今生她最恨聽到的一句話。
「妹夫待你如珠如寶,怎地嫡妹你的肚子裡還沒有動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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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妹臉色如土,勉強撐起驕傲,嘴角牽出幾個自以為趾高氣揚的冷笑,忙不迭地轉身離去。
誰能想到呢,因為得了髒病,這兩年嫡妹喝的藥渣堆起來都能有人高了。
花錢如流水,生子如遭難。
這便是她自己求來的好姻緣。
其實,她們還是沒見過世面。
侯府世代簪纓,老侯爺敢縱容世子修仙,還不就是因為家產多得花不完?
要知道自古拜師問道,財、侶、法、地,缺一不可,就不說張家那點兒家底了,也就夠世子買幾件像樣的法器。
而前世,張家原就是個普通商戶,一日張百萬青樓狎妓,路遇鸨母為難一個囊中羞澀的公子。那男子通身氣派,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張百萬便出手幫他解了圍。
也是他眼光毒辣,這位被偷走銀兩的公子竟是微服私訪的太子。二人有了一同喝花酒的交情,瞬間交淺言深,張百萬極盡諂媚之能,終於一躍成為皇商,代理了南部五省所有的私鹽買賣。
有錢能使鬼推磨,張家憑借財力在拜高踩低的京城站穩腳跟,從此走上了平步青雲的皇商之路,一時風光無兩。
人人都道錢財好,但正如早年發跡往往寥寥,晚年得運才能安享天年,有時候好運氣來得太早並不是什麼好事。
嫡妹如今笑得有多歡,將來沒命花的時候便哭得有多慘。
希望她不要後悔才好。
9
許是受了我的言語刺激,嫡妹回府後,在求子之路上更加拼命了。
除了求醫問藥就是求神拜佛,連蛤蟆、蟲卵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偏方都吃上了……終於在半年之後有了好消息。
看著嫡妹特地送來的帖子,我笑著為還未出世的小侄兒挑選禮物,沒發現世子已經走到身旁。
與剛入侯府時相比,他看我的眉眼越發溫柔,多了人氣,少了仙氣。
「萋萋喜歡孩童?」
我不置可否,隻是想起了前世的兒子。
不知道這個孩子跟我前世的兒子會有什麼因果。
「修道之人絕情斷欲,你可是後悔了?」
我搖搖頭。
「人生之苦皆因欲念,無欲則剛,自然不悔。」
他點點頭,抬手撫上我的發頂,欣慰道:「你能悟到此處,已是不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總覺得,世子近來待我親近了許多。不是常來指點我練功,便是無事時邀我一同辯經,與我說話時臉上也多了些往日裡不常見到的表情,生動許多。
可我近來卻總想著一個問題,忍不住問他:「隻是,今生的子女親人都是前世種下的因果。」
「該償還的需要償還,該得到的也該得到。我若一味追求無欲,是否反而失去了了結今生因果的機會?」
世子忽然怔住,我沒發現,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有時候我在想,滾入紅塵,歷盡千帆,是否也是人生必經的修煉。」
世子端起手,看我的眼神漸漸變了,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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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月後,嫡妹拼S生下了兒子。
因為好不容易懷上的身子,張家上下分外珍惜,名貴保胎藥如流水一般送入嫡妹的院子。
而嫡妹日補夜保,終因胎兒過大,生產時胎位不正,難產了足足兩天一夜。
最後,孩子出來,胎盤卻遲遲未排,穩婆隻能手剝胎盤,嫡妹痛得幾近昏厥,下半身又血流不止,差點去了半條命。
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我以為她會有所感悟。
沒想到,這下她覺得自己終於贏了。
她像隻鬥勝的公雞,衝我志得意滿地炫耀。
「姐姐,你別羨慕,人各有命。」
是啊,我點點頭。
「忘了告訴你,我已懷胎三月有餘。之前月份太小,便沒有告訴外人。」
「什麼?!」
嫡妹目眦欲裂,看我的眼神如同吃人的餓狼。
「不可能!連萋萋!你一定是懷上了外人的野種!」
我笑眯眯地正要反駁,便聽一道悅耳的男聲率先響起。
「口出狂言。」
李玄在我身旁站定,濯濯如清風朗月,美得不似凡人。他隨手攬過我的肩膀,冷冷地開口:「張夫人慎言。世子夫人豈由得你隨意詆毀?」
嫡妹呆住了。
她記憶裡的李玄是高嶺之花,生人勿近。
眼前這位被拉下神壇的人間公子,她沒見過。
一股由內心最深處迸發的不甘和嫉妒,幾乎要燒得她喪失理智,讓她忍不住想要撲過來咬斷我的喉嚨。
我立馬警覺,看到她如前世般赤紅的眼神,轉身拉著世子離開了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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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想到會懷得這樣快。
李玄仿佛突然開了竅。他開始聆聽侯爺和夫人的叮囑,也開始關心我的生活起居。他甚至開始去街上的茶樓裡聽說書,聽那些時新的八卦趣聞,看樓下煙火裡的芸芸眾生。
他十歲那年入元嬰期,到如今近十年,止步不前。
這些年裡,他勤加苦練,也曾四處尋訪,卻始終找不到修行停滯的原因。
直到那日與我對談。
他忽然發現,他看似完美的修行之路,反而成了他難以進階的罪魁禍首。
他問侯爺和夫人,對他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戎馬半生不曾皺眉的老侯爺瞬間湿了眼眶,討好似的問他,能否給李家留下香火。
「玄兒,你命格特殊,我們也不曾想過要你承歡膝下,將來繼承侯府。可李家這一脈,到你這兒隻剩你一根獨苗了。為父也不想逼你,可若你沒有子嗣,我將來S後定是無顏面對祖宗的。」
老夫人隻顧抹淚,此時也抬起頭來。
「我原沒想到能聽到你與我們說這些。玄兒,娘親知曉將來你必不會久居侯府。若能有個孫兒孫女在我們老兩口眼前,也是個期盼。」
李玄沉默了,他頭一次發覺人生羈絆,因果早已在輪回中注定。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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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來尋我,說想與我結成道侶的時候,我正金剛盤坐,運行完第十二個大周天。
如今我也快到了突破結丹期的時候,即將踏入真正的修仙之路。
一想到S後不必再墮入輪回,我心潮澎湃,忽然對世間萬物都充滿感恩。
李玄拿了他慣用的白玉笛,吹了一曲他不常奏的《鳳凰臺上憶吹簫》。
隨後他問我:「萋萋,你可願意與我結成道侶?」
我有些意外,問他:「為何突然有此想法?」
他抬頭望天,想了想。
「也不是突然,想了有段時日。」他撥弄著手上白玉笛的穗子,一下又一下。
「就是想看清楚,這想法是因為有求於你,還是發乎本心。」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我實在好奇,便忍不住又問他:「你還有什麼做不到的,要來求我?」
他摸了摸鼻子,臉上面無表情,耳根卻微微發紅。
「我在想,你願不願意與我生個孩子。」
忽而一陣春風拂過,輕柔繾綣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幾許花瓣落在他雪白的長衫上,人面桃花相映紅,撩得人心尖發痒。
我忽然就懂得了什麼是人間情愛。
我怎麼會不願意呢?如此風姿卓絕之人,既是我的師父,又是我的夫君,日日相伴,說不仰慕他,那倒是騙人的。
李玄的眼眸裡倒映著我的身影,我笑了,牽起他的袖口,點點頭。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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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妹自從得知我身懷有孕後便再未出現過。
反倒是繼母打著照顧我身子的名頭三天兩頭跑來侯府。
說是看我,侯府的燕鮑翅肚卻順手拿回去不少,時不時還要指點我院裡私廚的燉品不合口味。
若是前世,我還心懷怨懟,定會將她趕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可重來一世,於我而言,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都成了她們作繭自縛最終自作自受的惡果。
我含笑看著她往我妝盒裡投了麝香粉,又假裝沒看到她買通了小廚房裡的貼身丫鬟給我投毒。
還是老三樣啊。
我搖搖頭,低頭摸著自己快要足月的肚子,在想嫡妹她們怕也要按捺不住了。
臨盆在即,我的額角隱隱地跳,心中不知怎地有些煩亂。
老夫人特地從皇宮裡請了穩婆,侯爺狀似尋常,卻連著打翻了三盞茶盞,侯府的下人們嚴陣以待,連世子都停了一日晚課站在院裡陪我。
人活兩世,頭一回體會到親人的關愛,我有些眼熱。
發動之際,痛感鋪天蓋地而來,我仿佛一隻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船,隨著一波一波的陣痛陣陣搖擺。
最痛的時候,幾乎要失去全部力氣昏厥過去。
世子突然推開門,隔著人堆喚我的名字。
他說:「萋萋,力守丹田,不要泄神。」
一絲清明撥開我的腦霧。我一邊用力,一邊暗自運氣。渾厚的炁體推動著體內血液寸寸逼近,直至眼前白光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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