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轉眼就到了皇帝的生辰。

 

李懷最近忙得很。

 

白日裡要伺候老皇帝，不當值的時候要籌備壽宴。

 

我已有十幾日沒有見過他了。

 

準確地說是他沒有來找我。

 

從前皇帝對淑妃肚子裡的孩子頗為關心，每次來淑妃宮裡的時候我還能與他說上幾句話。

 

自紅绡被封了才人後，皇帝頗為寵愛，常常要其伴駕。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要來看望淑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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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好不容易見到李懷，我自然是要貼上去了。

 

瞧著他周圍沒什麼人，我趕緊走了過去。

 

炎炎夏日，李懷一手扇著扇子，一邊指瞧宮人物品擺放的位置是否合乎規矩。

 

見我過來，他眼神亮了一瞬，又很快蹙起眉頭。

 

距離李懷還有兩步的時候，他叫住了我：「好了，就站在那吧，別再過來了。」

 

若非捕捉到他剛剛欣喜的眼神，我必氣得轉身就走。

 

好不容易見到了，他居然要我遠遠地站著。

 

我氣得上前兩步，扯住他的腰帶：「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李懷把我的手扯下，好言道：「這不是怕氣味不好燻著你。」

 

我拉著他躲到珠簾後面，趁著沒人，湊到他身上嗅了嗅。

 

「沒什麼不好的味道啊，倒是有些淡淡的脂粉味兒。」

 

我故作生氣：「說，是不是背著我勾搭旁的小宮女了？」

 

我原本是和他開玩笑的，可我說完這話他卻沒個解釋。

 

我因著上輩子的記憶，總覺得李懷是喜歡我的。

 

可說不定人家就是單純見我可憐才替我收了個屍呢？

 

我心下一涼，再抬頭眼睛裡已有了淚花。

 

「小祖宗，你哭什麼啊，被冤的是我，又不是你！」

 

李懷慌亂地要替我擦淚，被我一把甩開了。

 

他輕聲嘆了口氣：「咱們做閹人的，身上總帶著些難聞的氣味，抹些香粉很正常。」

 

我一下子想起了剛進宮時，有個小太監淨身的時候沒割好。

 

好巧不巧地被分到御前伺候，一日皇帝心情不好，說那小太監身上有味，定了個御前失儀的罪名，竟將人活活打S了。

 

這幫位高權重的沒一個好東西，慣會使法子折磨人！

 

我見李懷稍顯落寞的神情，有些後悔剛剛和他耍小脾氣了。

 

我當即轉了個話題：「今夜可是你當值？」

 

見我問話，李懷搖了搖頭：「問這做什麼？」

 

我傾身上前：「既然不當值，那晚上好好讓我檢查一下，看公公身上到底有沒有味道！」

 

8

 

皇帝壽宴，各宮妃嫔早早就準備好了禮物，等著今日在皇帝面前討個好。

 

紅绡一向針線活不錯，給皇帝送了個親手做了條腰帶。

 

皇帝瞧著心情不錯，打了賞，可紅绡看起來悻悻的，臉上毫無喜悅之情。

 

聽說皇帝接連十日召紅绡侍寢，可見紅绡最近受了不少罪。

 

淑妃一直記恨著紅绡沒經過她的同意就爬上了龍床，每逢紅绡侍寢後必回召她到自己宮裡去。

 

不知情的人隻以為是淑妃待紅绡親厚，可事實上淑妃不過是變著花樣地折磨紅绡罷了。

 

「奴婢就是奴婢，就算攀上了皇上又有什麼用？本宮如今腹中有皇子，S了你比碾S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淑妃三番四次敲打紅绡，不過半月，日夜受折磨的紅绡就憔悴了許多，逐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紅绡突然抬起頭和我對視，目光如刀，和上一世給我送毒酒的時候如出一轍。

 

「還是淑妃的禮物最合朕的心意。」

 

上頭傳來皇帝的聲音，紅绡收回了看我的目光。

 

淑妃送來的是一幅修復過的古畫。

 

前些時日李懷遞來消息，說皇帝邀一位美人賞畫，可惜那畫作時間久遠，美人不過輕輕一拿，畫紙便碎了，惹得皇帝大發雷霆。

 

淑妃便花重金請了能工巧匠，重新修復了那幅畫。又在我的提議下，以元水塑造江海，在殿內的燭火照耀下顯得波光粼粼，更加生動了。

 

「隻要皇上高興，臣妾就心滿意足了。」淑妃的聲音溫柔細膩，令皇帝更加舒心了。

 

「淑妃才情出眾，朕可不能賞那些金銀俗物。」

 

「能為皇上孕育子嗣，臣妾已經心滿意足了。」

 

「朕今日國事繁忙，有些疏忽愛妃了，壽宴散了便去你那裡好好看看我們的小皇子。」

 

皇帝壽宴是個大日子，以往都要和皇後一起過夜，自皇後病逝以後，皇帝這日基本是獨寢的。

 

今日番話便是向後宮中人明示，有意予淑妃中宮之位。

 

「多謝皇上。」淑妃盈盈一拜，轉而向我投來贊許的眼神。

 

「皇上，臣妾有事要稟。」

 

紅绡突然起身，跪在了大殿中央。

 

「臣妾要告發淑妃娘娘身邊的一等宮女與人私通。」

 

9

 

紅绡的話與直說我的名字無異。

 

滿宮的目光都注視在了我的身上。

 

包括皇帝。

 

我忙不迭地跪在殿中央：「奴婢侍奉淑妃娘娘多年，才人誣陷奴婢不要緊，可娘娘一直御下有方，這話豈不是有辱娘娘名聲？」

 

紅绡一臉不屑：「皇上，此事為臣妾親眼所見。」

 

聽到這話，皇帝龍顏大怒：「告訴朕，你在何處看見的！她私通之人又是誰！」

 

從前宮女私下與人定情的倒是也不少。

 

隻是今上身體有異，所以格外見不得宮女戀慕他以外的人，直接下令不許後妃私下給宮女們許人家，連帶著對食之事也明令禁止。

 

宮女出宮的年齡也從二十五歲延長到了三十歲。

 

「回皇上，是御前總管，李懷。臣妾親眼看見剛剛宴會前青禾與李總管私相授受，問問這灑掃的宮人就知道了 ，臣妾所言句句屬實。」

 

紅绡說完看了我一眼，頗為得意。

 

「淑妃娘娘為給皇上賀壽準備了幾個月，奴婢隻是想讓娘娘的心意盡數展現給皇上看。故而求了李總管，能否在正殿斜前多擺幾支燭火。」

 

聽完我的話，眾人抬起頭，果見那幾支燭火是往年不曾有的。

 

皇帝開了口：「李懷，可有此事？」

 

李懷面不改色：「回皇上，奴才觀察了，以元水鑄造的江海確實在燭火下才更生動。今日是皇上生辰，奴才也是想討皇上開心，所以自作主張加了燭火，請皇上贖罪。」

 

皇帝命人撤了燭火，果然那畫上的江海失色了許多。

 

紅绡覺得不妙，立刻慌亂了起來： 「你胡說！這分明是你們撒謊！」

 

轉念，紅绡似乎想到了什麼：「皇上，他二人私通已久，去搜青禾的住處，一定能搜物證的。」

 

「皇上，臣妾身為後妃，怎會容忍底下宮女與御前之人私通？紅绡原是我宮裡的，與青禾不睦已久，這分明是誣陷啊皇上。」

 

淑妃怕皇帝真帶人搜我的屋子，可這話一出，反而加重了皇帝的疑心。

 

「來人，去搜這宮女的屋子。」

 

搜宮的人很快就回來了。

 

一塊白色玉佩被呈到皇帝面前。

 

紅绡見事情要成了，大聲說道：「皇上，淑妃娘娘縱容宮女勾引御前總管，居心叵測。臣妾此番都是為了皇上的安危著想，皇上明鑑啊！」

 

皇帝將玉佩甩在了李懷身上，怒不可遏：「給朕拖下去！」

 

10

 

李懷摸了摸玉佩，徑直跪在皇帝身側道：「皇上，此物並非奴才的。」

 

紅绡指著李懷：「你胡說！誰不知道這是皇上賜給你的！」

 

「皇上賜給奴才的是番邦進貢的和田玉所做，搜出來的這塊是漢白玉做的。」

 

李懷雙手呈上，將玉佩置於皇帝眼前。

 

紅绡瞪大雙眼：「你們故意害我！那分明就是一塊！李懷，你那玉佩日日戴著，怎麼今日不戴了！」

 

李懷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碎成兩半的玉佩。

 

「奴才的玉佩前幾日不小心碎了，御賜之物奴才不敢聲張，就偷偷收在了懷裡。」

 

紅绡還想說什麼，淑妃直接打斷了她：「皇上，紅绡明面上是陷害青禾，實則是在誣陷臣妾啊！請皇上還臣妾一個公道！」

 

「皇上，明明是他們故意陷害臣妾啊。」

 

紅绡爬到皇帝身邊，淚如雨下。

 

皇上正有些猶豫如何處理，有人開了口。

 

「才人這一出可是掃人興致 ，臣妾原想獻個舞，如今也沒興致了，臣妾回宮去了。」

 

11

 

出聲之人正是淑妃的S對頭，純妃娘娘。

 

純妃年前進宮的，一來就獨得盛寵，破格封了妃位。

 

隻是脾氣差了些，常常頂撞皇帝，落他的面子，漸漸地皇帝也就沒那麼熱絡了。

 

比如今日壽宴，妃嫔們都變著花樣給人賀壽，純妃卻沒有準備任何禮物，就連敷衍一下都不肯。

 

純妃生得貌美，今日一開口，便立刻轉移了皇帝的目光。

 

「朕還以為愛妃沒有禮物獻於朕，都怪這賤婦掃了愛妃的興致，來人，把她打入冷宮！」

 

紅绡當即被拖走。

 

純妃壓根沒理皇帝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宴會。

 

「愛妃等等朕，朕與你再找回興致。」皇帝說著，跟著純妃的腳步一同離開了。

 

皇帝走了，壽宴自然就散了。

 

旁人都隻當看個熱鬧，隻有淑妃在宮裡大發雷霆。

 

「紅绡這個賤人！若不是她挑撥，皇上今夜便要宿在本宮這了！結果給了純妃那個狐媚子機會！現在滿宮之人都知道，本宮到手的皇後之位飛了！」

 

我端了杯茶到淑妃面前：「當初她背叛娘娘，娘娘還留她一命，可沒想到她卻懷恨在心，又意圖害娘娘。」

 

淑妃聽完我的話後，轉身吩咐：「原想著留她這條命到本宮生產那日，如今她遭了皇上厭棄，想來也沒什麼用了，賜鸩酒吧。」

 

12

 

我給紅绡送去了那杯毒酒。

 

猶如前世一般。

 

紅绡見到我，心下了然：「果真是你害我！」

 

我將那杯毒酒放在桌子上，冷靜地問她：「是你非要在殿前告發，怎麼就是我害你了？」

 

「是你！你故意在我每次去淑妃宮裡的時候戴那些金銀珠翠，故意在我面前表現出你與淑妃多麼親厚，又是你故意讓我發現你屋子裡有李懷的玉佩！是你讓我心生嫉妒，才會铤而走險！」

 

紅绡此刻的表情與上一世控訴我的時候別無二致。

 

「你也說了，是你心生嫉妒，與我有什麼幹系？」

 

紅绡此刻猩紅著雙眼：「都是你！你就是淑妃身邊的一條狗！你以為她是真心待你的嗎？不過是你還有利用價值罷了，一旦沒了利用價值，你也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我望著紅绡，猶如望著一個S人：「可惜眼下我確實還有價值，所以來給你送行了。」

 

「你以為淑妃有了身孕你們就能安枕無憂了嗎？她這種心狠手辣之人早晚會遭報應的！」

 

紅绡自覺天衣無縫，殊不知那都是我一步一步促成的。

 

「報應，你說你給她的嗎？」

 

紅绡瞪大雙眼，驚愕萬分：「你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那東西有毒，你也想害她！」

 

我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我想害的豈止是你和她？

 

身後傳來紅绡的慘叫聲。

 

這錐心之痛，也該讓你嘗嘗了。

 

13

 

回了自己的屋子，床上早就有人在等著我了。

 

我脫鞋撲了上去：「公公這麼早就來侍寢了啊！」

 

李懷輕點我的額頭，說道：「你這張嘴，再不注意點早晚會出事！」

 

自重生一世後，我的確不如從前那般謹小慎微了，何況我這住處在淑妃宮裡的角落，根本沒有人會過來。

 

看著李懷緊張的樣子，我倒是想逗逗他：「我出事了你總不會不管我吧？」

 

李懷「哼」了一聲：「咱家當然不會管你了，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緊。」

 

我突然有些好奇：「公公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呀？」

 

李懷捏住我的鼻尖：「真不害臊，杜青禾，咱家幾時說過喜歡你了！」

 

我硬是要戳破他：「不喜歡怎麼知道我姓杜？」

 

李懷正色道：「我是皇上的貼身總管，自然對各宮中人了如指掌。」

 

我恍然大悟，隨即問道：「那紅绡姓什麼？」

 

李懷嗫嚅半天，也沒說出個姓氏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能讓御前總管吃癟可真是不容易。

 

「還笑呢？今日淑妃的好事都被攪黃了，你可要小心當差，待我尋著機會再告訴你，總歸不會讓純妃壓過去。」

 

李懷怕是一直覺得我對淑妃忠心耿耿。

 

我倒也沒想瞞他，直接把我對淑妃的不滿說出來：「沒這個必要為她做事，你有機會不如多來看看我。」

 

李懷有些疑惑：「你……討厭淑妃？也是，若不是她……」

 

「我還討厭皇帝呢。」

 

李懷話沒說完，又被我的言論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