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教導女兒。

 

「有教養的嫡女，從來都是不爭不搶。」

 

女兒也果真如她說的那樣淡然如菊。

 

我帶她開鋪子，做生意。

 

告訴她，自力更生才是女人最大的體面。

 

可她卻說，這樣有失嫡女風範。

 

我對她重重責罰，逼著她學起了管家理賬。

 

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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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對金羽鳳釵，進宮為太後賀壽。

 

卻不料，那金釵竟然出現了「鳳凰泣血」不祥之兆。

 

太後震怒，認定我是在詛咒她。

 

直到我被五馬分屍那刻，我看到了女兒在人群裡惡狠狠瞪著我。

 

「體面的人，怎麼會上趕著巴結權貴，我就是要毀了你！」

 

再次睜眼，女兒正哭著鬧著不願去書塾。

 

我轉頭問角落裡瘦弱的庶女。

 

「你可願意？」

 

1

 

「書塾那種地方，和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在一起，太不體面了，娘，我不去。」

 

姜漁晚扯著她衣裙上精致的繡花，一臉不滿地看著我。

 

「哼，什麼書塾，我們晚晚可是姜家嫡女，女子無才便是德，讀書這種事都是那些尖酸書生們鬱鬱不得志才去做的無聊的事。

 

「我們晚晚隻需安安穩穩坐好姜家嫡女的位置就夠了。」

 

說話的是我的婆母，姜林氏。

 

而眼前這兩位，一個整日把體面掛在嘴邊，一個成天嫡庶算的明白。

 

姜漁晚已過及笄，鬥大的字不識幾個，京城中同她一般大的女子，四書五經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而如今，我不過是見她年歲漸長，若是整日隻曉得跟著姜林氏學一些嫡庶尊長的迂腐言論，隻怕來日會不成氣候。

 

所以，我在京中一番打聽，才為她覓得了一位教書極好的女夫子。

 

可沒想到的是，姜漁晚竟愚昧到這種地步。

 

我看著一臉得意的姜漁晚，一言不發。

 

她以為，有姜林氏給她撐腰，我便奈何不了她。

 

我瞥了她一眼，姜漁晚委屈地拽了拽姜林氏的衣袖。

 

「祖母，孫女害怕……」

 

「不怕，有祖母在這，誰也不能強迫了你去……」

 

「我說老大他媳婦啊，你管的未免有些太多了。自從老大去了之後，家裡一切事宜都交給你處理，這下可好，讓你處理的開始六親不認了，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要逼迫。」

 

姜林氏劈頭蓋臉的責罵，我已經不知受了多少。

 

我深吸一口氣，轉頭冷冷看向她。

 

「母親，世文當年為朝廷捐軀，朝廷隻給了五百金的撫恤。而當初您讓我管家，說的也是您力不從心，無可奈何便給了我對牌鑰匙。

 

「當初公中賬上一片虧空，我們連最尋常人家的吃喝都供應不上，可是哪一頓少了您金燕海參？

 

「您以為，這珍馐美食都是從何而來，不是您口中『我管得太多』，恐怕您現在滿身的綾羅綢緞都穿不在身！

 

「至於您說的六親不認，這等罪名我承擔不起，若您真認為我沈從妤六親不認，那便去敲登聞鼓，將我告了去！」

 

若是尋常，姜林氏隻要提起姜世文，我便識趣地不再同她爭執。

 

她以為我是怕了她。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不過是不想讓這個惡心的名字出現在自己面前。

 

而現在，面對我言之鑿鑿的控訴，她氣得將手中的拐杖搗得直響。

 

「登……登聞鼓，你真是越發野蠻跋扈了。我等家事，你竟——」

 

我沒有理她，轉頭看向還在姜林氏懷中扮作一臉委屈的姜漁晚。

 

「晚晚，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願意坐在閣樓裡去當你的嫡女大小姐，那你就好好坐著。

 

「這書塾你今日不去，日後也不用再去了。」

 

身後的丫鬟綠煙扯了扯我的衣袖，低聲開口。

 

「夫人，孟夫子那邊，畢竟咱們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若是不去，豈不……」

 

是啊。

 

就連我身邊的綠煙都知道，為了讓姜漁晚去念書，我付出了多少。

 

可姜漁晚卻認為，讀書不過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真是可笑又愚昧。

 

我環視了一周，最終目光落在了一旁角落裡的姜秋濃。

 

我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有些緊張的手。

 

「你可願去讀書嗎？」

 

她似是完全沒料到我會來到她面前。

 

杏眼裡閃過一瞬疑惑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願意去的，大夫人。」

 

「好，就你了。」

 

姜漁晚似乎沒有料到，我會將讀書的事讓給姜秋濃，畢竟在她看來，這姜家的一切都應該是她這個嫡女的。

 

可礙於先前她說出那番狠絕的話，又見我對姜秋眠如此耐心溫柔，呆愣著站在原地。

 

半晌，她漲紅著臉，氣憤開口。

 

「娘，你竟然讓一個庶女去讀書！太失體面了！」

 

我不曾留給她一個眼神。

 

「是了，那你就好好地守著你那點體面吧。」

 

上一世我總是有什麼好的都想著給了她，隻盼著她能夠做一個在這時間獨立快活的女子。

 

可沒曾想到，正是我對她這份美好的希冀，卻成了她害S我的催命符。

 

2

 

上一世，自我成親以來，姜家的管家權一直在姜林氏手中。

 

而她也時時處處對我耳提面命。

 

以至於外室大著肚子上門時，她還不忘告誡我。

 

「嫡女當有容人之心，不可善妒，不可怨懟，時刻保持大家風範。

 

「女子應以綿延子嗣為要，子孫繞膝，方為體面。」

 

可沒想到，那外室誕下的竟是一個女嬰，而這個女嬰就是秋濃。

 

而她也是個福薄的。

 

在生下姜秋濃後，沒過幾年便去世了。

 

那外室長得同沈從柔有著幾分相像，自她走後，姜世文日日留宿官署，久不歸家。

 

我想，這樣子一直不見，倒也挺好。

 

直到傳來他在治水時S了的消息，我才意識到，大概是永遠也見不到了。

 

我原以為做一個何事都不用管的寡婦也挺好。

 

可卻沒想到姜世文S後，姜林氏竟把管家權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不明其中緣故。

 

直到姜家那堆破爛舊賬擺在我面前時。

 

我才明白。

 

這是要我給姜家補窟窿來了！

 

無奈，我隻得重新拾起母親留給我的珠寶生意。

 

隻是，我時常忙於奔波。

 

對於姜漁晚的教導，總是顧不上。

 

在我發現她被姜林氏教導得愚昧無知時，方才知曉為時已晚。

 

為了讓她改變，我便親自教她學看賬，學管家，學做生意。

 

卻沒有意識到，在她那顆小小的心裡，早已扎進了恨我入骨的種子。

 

珠寶生意越做越大，除了京城中世家小姐經常關顧。

 

我竟還得到了為太後進獻賀禮的機會。

 

我知道，這次機會意義非同一般。

 

所以，這次的賀禮，是由我自己親手制作的一對金羽鳳釵。

 

鳳釵通體華麗奪目，而它眼處熠熠生輝的紅寶石更是奪人眼球。

 

我將金羽鳳釵給姜漁晚看，並告訴她，

 

「這是娘第一次為太後獻禮，若是能得了太後的賞識，那日後京中的貴族戴的都會是我們家的珠寶。」

 

姜漁晚冷冷地輕嗤。

 

「權貴的賞識就如此重要？人隻有自己活得體面，別人才會賞識。你現在這副巴結權貴的模樣，實在是令人作嘔，簡直丟了我們姜家的臉面，更是讓我爹在九泉之下也失了顏面。」

 

我著實沒有料到她會如此說，盡管我耐心向她解釋，這是太後親眼看上要我去的，並非我主動求來的，可她依舊不聽。

 

「人活著不是為了追憶過去。況且，你爹活著的時候他做了什麼嗎？他隻是聽著那些人罵我，說我是京中最窩囊的當家主母，不受丈夫疼愛，外室大著肚子欺到家門。」

 

「爹爹為何不愛你，你自己不清楚嗎？你作為嫡女主母，可有半點體面？祖母都說你這商戶做派根本配不上爹爹！」

 

我聽得渾身發冷。

 

「好好好，既如此，明日宮中你也不必再去，跪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去！」

 

我氣憤甩門而去，卻忘了一並帶走金羽鳳釵。

 

而這也給了姜漁晚害S我的機會。

 

原本，我向太後進獻金羽鳳釵時，太後還對這金釵贊不絕口。

 

當場便將鳳釵戴在頭上不說，還囑咐宮人以後多多光顧我的生意。

 

當時的我得意極了。

 

看著京中高門貴女個個向我打聽首飾時，我隻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不真實了。

 

直到一聲尖叫傳來。

 

「鳳凰泣血！」

 

這時，所有人才注意到，那對金羽鳳釵的紅寶石竟然消失了。

 

殷殷紅痕順著流下。

 

像極了鳳凰泣血。

 

太後震怒，不由得我分說，便將我打了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下來，我已是奄奄一息。

 

可是為何會這樣？好好的紅寶石怎麼就變成了鳳凰泣血。

 

我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直到黑暗中一隻小小的手握住了我。

 

「大夫人，你別怕，秋濃一定會找到辦法救大夫人的！」

 

原來是姜秋濃。

 

我差點忘記，她已在我身邊打雜數年。

 

我想勸她別費力氣了。

 

先不說能不能找到證據，毀了如此重要的場面，太後豈能容我。

 

可她鐵了心要去救我。

 

我不明白，這個小丫頭，怎麼如此之倔。

 

被五馬分屍那天，我才又見到姜秋濃。

 

她隻身一人闖入刑場，大喊找到了證據。

 

「住手！紅寶石在這裡！那並非鳳凰泣血，是被人偷換了紅燭！」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天是姜漁晚偷偷將紅寶石換成了紅燭。

 

我想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心盼她能有一技之長傍身，不要依附於男人。

 

可她偏偏要置我於S地。

 

可是一切都晚了。

 

不待我想明白，渾身被撕裂的痛楚傳了過來。

 

意識消散時，我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姜漁晚，正眼神陰毒地瞪著我。

 

「體面的人，怎麼會上趕著巴結權貴，我就是要毀了你！」

 

原來，自始至終，她都不曾認到我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上天給了我再來一次的機會。

 

那我倒要看看，沒了人為她掃平前路，她姜漁晚拿什麼活得體面。

 

3

 

自從秋濃跟了我之後，我讓秋濃住進了我的院中。

 

以此更加方便我對她的教導。

 

「故聲無小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為善不積邪？安有不聞者乎？」

 

姜秋濃進入學堂之後，精進得很快。

 

而她也異常刻苦。

 

每每下學後，便獨自待在後院的閣樓中背書。

 

「你，過來。」

 

突然開口的女聲打斷了姜秋濃的讀書聲。

 

我側目看了過去。

 

是姜漁晚和來府中挑選首飾的四公主。

 

「說你呢，還不過來！」

 

眾人皆知，這四公主乃是林貴妃所出，自小驕縱跋扈，遇見一點不順心的事便要打罵責罰。

 

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氣勁和姜漁晚像極了。

 

姜漁晚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姜秋濃一步步走下來。

 

「夫人，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去幫幫二小姐？」

 

綠煙有些擔憂開口。

 

我擺了擺手。

 

「不用。」

 

我相信，秋濃有能力應對這些。

 

「四公主安好，大姐姐安好。」

 

姜漁晚冷哼一聲。

 

「好什麼好啊，吵S了！整個府中就屬你最沒規矩，竟然在此白日喧鬧，說什麼善啊邪的，一看就知道在學堂學不出個什麼好東西來。」

 

姜秋濃剛想要解釋，便被四公主抬手打斷了。

 

「你讀的什麼書？」

 

「回公主，民女讀的是勸學。」

 

姜漁晚忍不住譏諷起來。

 

「勸學？我看這分明學的就是一堆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四公主我們去挑首飾吧，別跟這個庶女在這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