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女兒挑選棺椁那日，我在棺材鋪裡遇上了林時聿，我的夫君。

 

他身邊跟著個更加鮮嫩嬌弱的女子。

 

女子一眼看中我挑選的棺椁，水眸微紅，求林時聿叫我讓給她。

 

在我打算松手時，眼前突然飄過彈幕。

 

【講真，女主有點缺德，人家女兒S了，你隻是S了隻貓兒，非要搶人家訂下的棺材？】

 

【管那麼多幹嘛！強取豪奪就是看個爽！後面車超級多，這個黃臉原配什麼時候才病S啊？看著煩人！】

 

【女配一S，女配一家也跟著倒臺，很快就要清靜了。其實，女配也沒做錯啥……但我們就想看爹系男主和嬌弱女主釀釀醬醬。】

 

與此同時，彈幕下面出現一個按鈕，讓我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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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預定假S離開服務？假S日期，定在五天後，女主入府那一日？】

 

1

 

「是否預定假S離開服務？如果點擊確定，將進入倒計時。時間將是五天之後，女主進入林府那一天，你可以假S離開……」

 

我遲疑了一下，看著眼前浮動的奇怪文字。

 

又看了一眼，躲在我夫君身後，穿著鵝黃色襦裙，輕咬著朱唇，宛若枝頭杏花般柔弱不堪的女子。

 

終於，點了下頭。

 

【奇怪，女配在看什麼呀？】

 

【她不會能看見彈幕吧？】

 

【應該不可能！女配你現在不應該發呆，現在可是修羅場！你親親夫君，在外面偷養外室了！】

 

我輕輕動了一下眼珠，裝作看不見這些文字。

 

忍住突如其來的衝擊，還有眼底酸澀滾燙，即將湧出的眼淚。

 

他身後的女子，眼眶微紅，又輕聲柔柔開口：

 

「林大人，如果這位夫人不肯讓出來，也就算了吧。

 

「雖然妙兒S了，我很想將它下葬，也很喜歡這口棺材……」

 

站在我面前的林時聿，微眯起狹長的眸子。

 

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我。

 

低沉的嗓音，不耐煩地冰冷開口：

 

「家中也沒有人病故，秦妤你好端端地來買什麼棺材？不嫌晦氣嗎？

 

「宋姑娘也看中了這口棺材，你就不能大度一點，讓給她？」

 

我的心被看不見的手攥緊。

 

痛得難以呼吸。

 

仿佛心頭的血也被擠盡了。

 

他好久沒有回過府邸，一直推脫，說他在御史臺，公務繁忙。

 

我蒼白著容顏，紅著眼眶，恍惚想了想，多久沒有見過林時聿了。

 

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更久……

 

原來，他還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朝朝已經病S了。

 

這是我訂下很久，為我們女兒準備的棺椁。

 

花費了很多錢，等了很久，才買到的金絲楠木。

 

就連上面的花紋，都是命工匠特意雕琢，女兒生前最喜歡的，象徵純淨無邪的西番蓮。

 

他卻滿臉不耐煩地叫我讓出來。

 

讓給另外一個女子。

 

如果不是看見那些文字。

 

我還不知道，她硬搶走這口棺椁，隻是為了葬她的貓兒。

 

也許，在林時聿的眼裡。

 

我們的女兒，尚且不及，他新歡養的一隻貓。

 

2

 

「秦妤，這麼大人了，哭什麼？」

 

他壓下眉峰。

 

「想要棺材，棺材鋪裡不都是，非要跟人家小姑娘搶這一口？

 

「宋姑娘很善良，她養了多年的小貓S了，想將它安葬……

 

「你何時變得這麼不穩重，在外人面前也哭哭啼啼？」

 

林時聿對我僅有的一點內心耗盡，冷聲指責起來。

 

我慢慢松開，按在棺椁上的手指。

 

看著滴落的眼淚。

 

摔碎在西番蓮的花紋上。

 

林時聿皺著眉頭。

 

我的眼淚和沉默，愈發惹得他不快。

 

「這口棺材，是你訂下的？

 

「多少銀兩，我替宋姑娘出雙倍！」

 

他為了其他女子，一擲千金，為她出頭，搶走原屬於我們女兒最後一點體面。

 

我抬起手背，一點點擦去眼淚。

 

比起朝朝高熱不退，醫藥無用，我抱著她茫然害怕的痛楚。

 

現在這點難過，算不了什麼。

 

眼淚似乎在女兒S在懷裡的那晚，就流盡了。

 

滂沱的雨夜裡。

 

我抱著慢慢合上眼睛的女兒，跪在雨中，對著上天求了那麼多遍。

 

磕得頭破血流。

 

我願意用命，換朝朝活下去。

 

可是，上天沒有降下恩賜，憐憫我這個母親。

 

我在雨中跪了一夜，看著懷裡的人，變得慘白，變得冰冷。

 

那時候，他在哪了？

 

他在陪著身後，嬌弱鮮活，春日嫩芽一般的女子，同她放縱歡好，享盡極樂。

 

我嫁給了林時聿八年。

 

是呀，他早該膩了。

 

3

 

【感覺女配好可憐，女兒才剛S，男主就帶著女主突然出現了。】

 

【誰讓他們是男女主呢？女配還不知道，女主是她丈夫強取豪奪來的嬌軟臣妻，到S都蒙在鼓裡。】

 

【快了快了！大家再忍一下，女配馬上就因喪女傷心過度下線了，她一S，女配全族也倒臺S青了！後面全是男女主恩愛日常。】

 

我望著這些忽閃的文字。

 

渾身顫抖了一下，刺入掌心的指甲，帶出絲絲血跡。

 

我大概隻是戲文中，礙眼又無足輕重的配角。

 

注定了一無所有退場，失去夫君，失去孩子，失去家族……幹幹淨淨消失，給女主讓出路。

 

都是注定的……

 

林時聿稜角分明的臉上，布滿鉛雲。

 

「秦妤，你到底想怎樣？你作為高門夫人的賢良大度哪去了？」

 

「一口棺材而已……你……」

 

我瞥向彈幕下面，不停流逝的紅色倒計時沙漏。

 

忽然抬起頭，嗓音淡淡地打斷了林時聿沒有說完的話。

 

「我不要了。

 

「就讓給宋姑娘，安葬她的貓兒。」

 

夫君，棺材……每一樣，我都不要了。

 

躲在林時聿背後的女子，捏了捏衣角，反而不安起來：

 

「我……我不知道這口棺材，是夫人特意訂下的，是我奪人所愛了。若是這口棺材對夫人很重要，我就不搶了。」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拽了拽林時聿官袍的衣袖。

 

「是我不好，我給林大人添麻煩了，我們再重挑吧。」

 

林時聿沒有看我，寵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看隻有這口棺材，料子用得最好，花紋圖案也雕琢得最用心，你真不要了？」

 

他聲音落下的同時，我主動說了起來：

 

「這口棺材，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宋姑娘喜歡什麼，都可以拿去。」

 

林時聿像是察覺到我異樣的情緒。

 

他敏銳抬起眸子，深深望向我的眼睛。

 

我眼底已經沒有了情緒。

 

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心S。

 

我發現所有真相後，已經對他徹底心S了。

 

隻有一分薄涼的期待——

 

期待林時聿，發現他為了新歡搶走的是我們女兒的棺材後，會是何種反應！

 

4

 

回到林家府邸。

 

我一筆一畫寫好了和離書。

 

讓身邊的貼身丫鬟送去衙門蓋章。

 

隻要蓋過章，我和林時聿，就再無牽連。

 

丫鬟離開後，我又寫了一封一模一樣的和離書，給了林時聿的小廝。

 

讓他五天之後，再交給林時聿。

 

到那時候，我已經「S了」，徹底消失不在了。

 

寫到「八年情義，就此斷離，從此你是你，我是我」時，望著窗外染著秋意的黃昏，我不禁恍惚起來。

 

當初林時聿隻是新晉的進士，才華橫溢，容貌俊美，想要嫁他的貴女不在少數。

 

他對我並無意，我隻是仗著家世好，一意孤行，非要嫁給他。

 

當初的鬼迷心竅，也隻是為了幫他鋪平仕途而已。

 

我存在的作用，不過是讓林時聿青雲直上，成為權貴，讓他以更好的姿態和女主相遇。

 

讓他有通天的手腕，強取豪奪，囚住他喜歡的人……

 

指尖一晃，墨跡染髒了最後幾筆。

 

我跌坐回椅子間，難受地揪住心口。

 

利刃錐心一樣，太疼了。

 

和離書已經寫好，等我「S」之後，秦家也不會因我受到牽連，被林時聿斬草除根。

 

……

 

女兒下葬那一日，我摘去了配飾，滿身白衣。

 

林時聿沒有在乎過我，也沒有在乎過孩子。

 

以後他會和宋姑娘有更多的子嗣。

 

所以，我也沒有設靈堂，隻讓朝朝安安靜靜離開。

 

林時聿回來。

 

我眼睛還是腫的，木然望著他。

 

他自始至終沒有發現，沒有發現我一身素缟，沒有發現我哭紅的雙眼……

 

不在乎一個人，竟是這樣明顯。

 

那八年時間，我怎麼都沒發覺過呢？

 

以為他涼薄，卻專情。

 

哪怕沒那麼喜歡我，也沒有三妻四妾地讓我難過。

 

若不是看見那些彈幕。

 

我到S，也不知自己活得這麼可悲。

 

林時聿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嫋嫋的熱氣遮住他清冷的眉眼，嗓音愈發寡淡：

 

「前幾日，在棺材鋪中，你見到的是我遠房表妹，她叫宋纖月。

 

「她初來京城，什麼也不懂，我怕她被人欺負，才陪著她。」

 

說起心上人的名字，林時聿眼底的冷酷也融化為柔光。

 

「她在京城中無依無靠，無處可去，讓她一個嬌弱女子，孤身住在客棧裡，我委實放心不下。」

 

林時聿沒有過問我的意思，隻是懶懶地下了命令：

 

「你收拾一下，騰出一個院子，讓纖月住下。」

 

一個很拙劣的謊。

 

嫁他之前，我就調查過，他六親無靠，從沒有什麼遠房表妹。

 

甚至等不到我「病S」，女兒屍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將人，堂而皇之地接入家裡。

 

林時聿沒等到我回答，轉過臉，瞥了我一眼。

 

「秦妤，你又哭什麼？」

 

他好氣又好笑，卻不敢看我眼睛：

 

「隻是表妹過來暫住，這有什麼可哭的？」

 

他揉著眉心，疲憊又煩躁：「秦妤，你懂事一點！

 

「我忙於政務，沒有那麼多時間，為了一點小事顧及你！

 

「對！我出身寒門，走動的也都是打秋風的窮親戚，不比你是秦家大小姐，金枝玉葉。當初是你非要嫁給我，秦妤你開始厭煩了？

 

「甚至，刻薄到不願讓我的親戚，來林家暫住一段時間？」

 

面對他的倒打一耙。

 

我動了動哽塞的嗓音，剛準備答應。

 

彈幕又沸騰起來。

 

【我敲，好不要臉，真會 PUA，突然感覺男女主都好賤！】

 

【女配姐姐被渣男賤女耍得團團轉，千萬別答應啊！他們以後就要在你眼皮下面玩 play 了。】

 

【同意樓上，女主不是個三嗎？人家原配還沒S，就加入人家的家庭了？】

 

【別說那麼難聽好吧！女配馬上就要S了，沒看見她天天哭嗎？整個人看上去都沒精氣神，隨時都要下線的樣子。】

 

【媽蛋，誰家S了女兒能不哭的？以為個個都是男主那畜生玩意？】

 

5

 

我看了一眼彈幕下的倒計時。

 

距離假S離開，還有最後兩天。

 

「好，我收拾好東西，讓宋姑娘住進來。」

 

我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讓侍衛一樣樣地送回秦家。

 

是我的東西，就算我S了，每一樣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林時聿曾送給我的一兩件東西，字帖、綢緞……

 

我保存得很好，藏在櫃子裡，舍不得拿出來用，還如新的一般。

 

忽然想起，自從成婚之後，他就再也沒送過我東西。

 

看著眼前林時聿送我的舊物，我扯了扯唇角，隻覺得無比晦氣。

 

拿過剪刀，耳邊紙張、綢緞碎裂的聲音，竟是悅耳又暢快……

 

屋子變空了。

 

我光腳，踩著滿地碎片狼藉。

 

林時聿剛好推門而進，看見滿地剪碎的紙片綢緞。

 

他認出是他的字跡，他送過我的東西。

 

「秦妤，這是怎麼回事？

 

「你都不要了？」

 

他聲音，眼眸，都輕顫了一下。

 

扶著門框的手指，緊得泛白。

 

我直視著他的雙眸，淡淡笑了起來：「對呀，不要了。

 

「用不上了。」

 

【好奇怪呀，女配姐姐知道自己要S了嗎？感覺她在處理後事。】

 

【而且感覺她也不愛男主了，劇情怪怪的。】

 

【這麼髒的男主，誰要會愛啊？要不是等後面的關燈劇情，都想棄了。】

 

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停在府邸門口。

 

女主的東西，一箱接著一箱往院子裡面搬。

 

很快我讓出的位置，被她全部佔滿了。

 

還沒露面的宋纖月，儼然已經成了府邸中新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