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了嗎？今日折清上仙和輕音仙子的定親宴九重天同慶，還有影石記錄盛況，那排場！」

 

「你帶影石了嗎，給我瞧瞧！」

 

聽到這話時，我正在自己開的酒肆裡啟開一壇桃花釀。

 

我為他們上酒，看到畫面裡依舊清俊的面容時愣神片刻。

 

倒出的酒溢出杯盞，直到有人提醒我才連忙收手。

 

我想起很久前，他對我說，「小狐狸，快點長大。」

 

也憶起他捧著我的臉，在眉間落下一吻，「離染，我喜歡你很久了，嫁給我可好？」

 

如今，我終於弄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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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他們口中的折清上仙是我的師尊。

 

曾經他喜歡上一個狐狸仙的事情在整個四海八荒都不算秘事。

 

而這個狐狸仙是我。

 

數千年來他隻收了我一個徒兒，白巖山那麼冷清，也隻有我可以隨意進出他的白巖宮。

 

可我隻是一隻修為不高的白狐，不擅修煉，對情感之事也開竅頗晚。

 

成為他徒兒的日子裡，我總是滿山頭的撒潑，他命我一日完成的功課，我總會偷懶用上兩三日才完成。

 

我剛修煉出第二隻尾巴時，開心地跑出去打滾，卻被他一手拎著一隻尾巴，將我從山澗拎回了白巖宮，甩進了他的洗池。

 

我撇著嘴，「師尊，你真是又老又無趣！」

 

他龇著一嘴白牙，「小狐狸，你真是又弱又欠打。」

 

我修煉出第五隻尾巴時，突然可以化形了。

 

彼時我正依偎在他懷中，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他撫摸著我的狐狸毛，在感受到手下觸感和身上重量都變了一番時，他撫在我腹部的手突然僵住。

 

我的頭搭在了他的肩頸處，「哇，我可以化形了！」

 

他迅速地捏了個衣訣，「下次化形時，記得穿衣。」

 

自那後我有了新的名字：離染。

 

化形後我跑得更遠了，在隔壁山上認識了一堆狐狸。

 

他丟掉了男狐狸們送給我的野花野草，冷著臉問我，「你喜歡什麼顏色？」

 

「紫色！」

 

於是他用了幾個月的時間親手種了一片薰衣草花田，又以仙力讓這些花隻開不敗。

 

那時，時不時便會有幾個女仙來拜訪他，她們望向師尊的眼神水色一片，看得我都要溺S進去。

 

我狐疑道，「師尊，這個仙女姐姐也不錯诶，你真的不考慮收個師娘嗎？」

 

他盯著我什麼也沒說，隻是將我變回原形，衝著我的狐狸屁股來了幾掌。

 

我委屈地告訴了男狐狸小柒，他思索良久，「有沒有可能……他是想給你找個男師母呢？」

 

我恍然大悟，難怪師尊不近女色！

 

自那後，我便會幫著師尊攔下那些心思不純的女仙，他看到我的阻攔高興地翹起嘴角，「小狐狸，快點長大吧。」

 

我鄭重地點頭，卻不知道，長大後會失去最愛自己的人。

 

02

 

狐狸修妖容易，修仙難。

 

我在快要修出第九條尾巴時染了妖氣，快要墜入妖道。

 

是師尊不分晝夜地陪著我，為我引妖氣，又渡了小半修為給我，我才有機會成為狐狸仙。

 

即使後來我既不被狐狸一族所接納，也不為仙人們所喜，還與他人和離過一次……他還是待我如初。

 

眾仙人都不理解一個普通的狐狸仙，怎會叫一個上仙失了分寸？

 

他的好友止久上仙調侃他，「原本你還可與我一較高下，如今墮入紅塵，為情所困，怕是徒有個上仙的名頭了。」

 

另一位已斬斷情絲的上仙嘲諷他，「上岸第一步，先斬意中人，你懂不懂啊？無情自然神！不若我幫你把情絲挑了吧！」

 

他剛伸出手就被師尊崴斷了腕骨，一掌劈翻在地，「這就是你的無情自然神？」

 

從那之後，眾仙都默認他入了痴，非我不可。

 

參加仙宴也好，獨居白巖山也罷，所有人都以為就待著哪一日來喝我們的喜酒，恭敬地隨上一份禮就好。

 

可我們數次鬧掰的消息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傳，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成為了仙界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有些許仙人甚至押上了上千顆仙丹，賭我們會不會修成正果。

 

大多數仙人都押「成得了」。

 

「折清上仙原本那麼清冷的一個神仙，數千年來也就對這一個小仙如此上心，老神仙動了凡心，肯定不成正果不罷休！」

 

「我也押能成！別說修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能阻攔他？」

 

也有仙人大著膽子押「成不了」。

 

「那離染仙子也太過火了些，要我說，一顆真心也能被她碾得稀碎！」

 

他們這一場賭局賭了數十年，終於得知我和師尊徹底鬧掰的消息。

 

眾仙人還是不信，又賭師尊過不了多久就會回頭。

 

可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師尊都沒有回頭。

 

我和他連仙宴都極少參加，眾仙再沒看到我們聚在一處。

 

後來，他們收到了署名離染仙子的喜帖，與這署名一塊出現的不是折清上仙，而是柒雲仙君。

 

喜宴上，我又見到了師尊。

 

他依舊豐神俊朗，一襲白衫勝雪，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裡飲酒。

 

其實在場仙人很多，可我總能在人群中第一眼便看見他。

 

他的眉目早就入了心。

 

喜宴本該歡欣一片，可此時眾仙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我與他人穿著婚服，而折清上仙就坐在兩丈開外的地方。

 

押了寶的仙人還在希冀折清上仙來個現場奪婚，但他隻是冷眼旁觀禮成。

 

他自如地看著我們，也自如地朝頻頻向他矚目的仙人點頭致意，甚至與身旁的仙人誇贊了幾句美酒。

 

矜貴又疏離，成為了他最初的樣子。

 

待到我們一一敬酒時，他從容地舉起杯盞，「祝二位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他眉眼孤高，雖看著我，但已不將我放在眼裡。

 

我的心髒泛起連綿的痛，喉頭也如被人箍著般酸澀。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終於弄丟了他。

 

我舉起杯盞，「也祝折清上仙早遇佳人，一世安好。」

 

既然不能擁有你，那便祝你一世安好。

 

03

 

五年過去，師尊和輕音仙子的喜事傳遍了仙界。

 

師尊是眾仙敬仰的上仙，輕音仙子是天帝的小女兒。

 

眾仙都在感慨，此番親事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這五年間，我早已聽遍了他們之間的緋聞，就連他們最初的相識也是在我的喜宴。

 

那時我敬完了一圈酒，才發現端坐在角落裡的輕音仙子。

 

她紅唇豔豔，如同話本子中注定耀眼的角色一般，明媚如朝陽，「祝賀你，我的完美女配。」

 

我蹙起眉頭，她真是一點都讓我……喜歡不起來。

 

我扭頭看到師尊朝這邊打量的神色，發現他看向的不是我，而是輕音仙子。

 

輕音仙子自然也看到他了，二人對望良久，女子面若芙蓉，不卑不亢地朝男子揚起唇角，男子未作反應，眼中卻流露著驚豔。

 

他們的相遇還真是如同話本子中的一見傾心一般，男女主對彼此有著旁人難以替代的吸引力。

 

我的狐狸好友桃霏仙子突然過來，「離染姐姐，你是什麼時候和柒雲看對眼的？大家都一起長大的，竟被蒙在鼓裡，你們也太不夠義氣了！」

 

柒雲此時拿著新的一壇酒來了，「多喝點吧，堵不上你的嘴！」

 

桃霏又湊近我的耳邊，「瞞著我們就算了，在你師尊的眼皮子底下傾心他人，你膽子可真肥！可憐他老人家一把年紀了，如此孤寡。」

 

「他自有天定良緣。」

 

她豎起了大拇指，「離染姐姐，你真是吾輩楷模。渣狐狸不少，能渣成你這樣的卻沒幾個。別人都是發好人卡，你不一樣，你發良緣卡。」

 

我不置可否，他是真的有屬於他的良緣，眼下不正對視得火熱麼？

 

喜宴結束時，輕音仙子突發心疾。

 

誰不知天帝的小女兒天生患有心疾？但沒人料到，她竟然忘了帶藥。

 

有仙人出聲，「此處離折清上仙的白巖宮很近，折清上仙又有仙草田，應當可醫吧？」

 

痛不可耐的輕音仙子朝著師尊望去，他一撩衣袍起了身，須臾間便將她抱起帶走了。

 

師尊本性孤高淡漠，若是不願插手，沒人可以強求。

 

他這般熱心，還真是……少見。

 

04

 

桃霏說得沒錯，我確實挺渣的。

 

化為人形後，我對情感之事開竅了。

 

我不願再讓師尊幫我清洗身體，學會了自己捏除塵訣，也學會了每天捏著衣訣換上好看的衣服再去見他。

 

我不再對女仙充滿敵意，反而對拜訪師尊的男仙充滿了敵意。

 

師尊察覺到我的異樣，揉著我的頭，「為何如此不喜男仙？」

 

我沒有回答，反而問他，「師尊，能不能不找男師母？」

 

「男師母？」他思索片刻才明白我的意思。

 

「你以為我喜歡男子？」

 

我沮喪地點了點頭。

 

他笑得胸膛發顫，「等離染長大了，便知道我喜歡什麼了。」

 

我看著他染著笑意的眉眼，差點便說出了心中所想，「師尊別喜歡男子了，喜歡狐狸吧！」

 

可那晚我做了個夢，夢中我看到了一個話本子，男主是師尊，而女主不是我。

 

我隻是女配，出現在師尊的少數歲月裡，女主才是師尊的歸宿。

 

夢中有個自稱「系統」的暗啞聲音響起，「若你不按照劇情走下去，違背了小世界的運轉，你師尊會灰飛煙滅！」

 

夢醒後，我心悸良久，又覺可笑。

 

這太荒謬了，或許隻是個夢罷了。

 

可我的存在確實讓師尊受到了很多傷害。

 

為了助我清除妖氣，他失了好多修為。

 

我成為狐狸仙的那日，出現的天雷強悍得不正常，最終是他為我擋下了三道。

 

他明明唇色發白，卻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喜歡的小狐狸終於長大了。」

 

原來他不喜女仙不是因為好男子，而是他真的喜歡上了狐狸。

 

喜歡上了我這隻開竅很晚的狐狸。

 

可惜我開竅得晚，知道無法與他在一起，卻早。

 

那晚，我才知曉他的心意，便又在夢中見到了系統，它嘲諷道，「看到了嗎？你的存在隻會讓他受傷，你如果執迷不悟，他會散盡修為，失去仙格，最終灰飛煙滅！」

 

「他是女主的，你莫要再肖想他了！」

 

我成仙後，師尊不再隱藏自己的愛慕，他總是光明正大地牽著我的手，旁若無人地對我好。

 

可我開始疏遠他，為離開他做足準備，成為了眾仙眼中有恃無恐，作生作S之人。

 

我也曾想過不管不顧地與他在一起，可每當我要同他說話本子的事情時，我就會被噤聲，系統的聲音又響起，「別白費力氣了，你無法透露劇情的！」

 

沒過多久，我發現他因天雷留下的傷口不僅沒有愈合，反而潰爛了。

 

滲出的血跡染透衣衫時，他還在親昵地喚我「染染」。

 

「你不是說傷口愈合了嗎？」

 

「是啊，早愈合了。」

 

我以指尖沾下他肩頭的血跡，「那這是什麼？」

 

他有一絲被戳破的慌亂，「已經好很多了，看著滲血可怖，其實並無大礙。」

 

看著他的逞強，我終於下定決心，徹底退出他的生活。

 

隻要他能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裡活得好好的，就夠了。

 

05

 

師尊對輕音仙子的好，很拿得出手。

 

幾番參加仙宴，總是聽到旁人津津樂道他們的愛戀。

 

「聽說那些對著輕音仙子S纏爛打的仙君，在他一一上門單挑後，個個都在床上躺了幾月，再也不敢去打擾她了。」

 

「他還在白巖山種滿了芍藥，據說是輕音仙子最愛的花！」

 

「聽說二人也一同見過天帝了。」

 

「他們還沒認識多久吧？上仙這麼著急？」

 

「嘖，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這輕音仙子……比先前那位好太多，擱我我也急！」

 

原來他曾經為我種下的薰衣草花田已經換成了芍藥。

 

就像我們的過往也會隨著泛黃的日歷逝去，湮滅在仙界不斷的歲月長河中。

 

桃霏的突然出現打斷了我的思緒，「離染姐姐，你不會放不下他吧？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我回過神來，淡笑道，「沒有，我最近打算開家酒肆，正在盤算呢。」

 

「哦！要開在哪裡呀？我可得過去捧捧場！」

 

「還沒想好呢。」

 

「是和柒雲一起開嗎？」

 

「我自己開。」

 

她費解地看著我，「你們不會吵架了吧……」

 

見我埋頭喝酒，她連忙轉移話題，「不聊男人了，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