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堅持到了最後一天,在房子到期之前,連夜收拾行囊回到了草原。
喝下碗裡最後一口茶,我笑了:“放羊也挺好的。”
舅舅抽了一口煙,皺著眉道:“很累。”
我搖頭:“沒有在南方累。”
這是真心話,重回草原的這些天,看著牛羊一天比一天壯實,我切身嘗到了勞作的成就感。盡管辛苦,但心裡是甜的。
外面似有飛鳥一掠,在屋內抹過一層淡淡的陰影又很快消失不見。
我抬眼望去,隻看見了漸漸偏移的日光。
該返程了。
其實我還有許多話想和舅舅聊,但我得趕在阿吉奈之前離開,以免和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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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說了太多話的緣故,我有些疲憊,但仍得聚精會神引著馬兒往家的方向趕。
草原上天氣無常,碰上大雨那就不妙了。
跑了大半路程後,我望著前方的天空皺起了眉頭。
一團巨大厚重的陰雲,而我忘了帶雨衣。
呸,我這烏鴉嘴。
淅淅瀝瀝的雨,越來越涼的風。
我渾身湿透,一手拽著韁繩和馬鞭,騰出手扒開前額遮住視線的湿發。
馬兒淋了雨也有些煩躁,不太聽我的號令。
長風呼過,大顆的雨水砸過來,馬兒受驚一躍,我手中一松,還來不及夾緊馬腹,便被它拋下。
憑借著兒時的肌肉記憶,我在半空中強行扭轉身體,穩穩落在泡過水湿而軟的草原上。
我爬起來動了動動筋骨,發現自己沒什麼大礙。
隻是我的馬踏著碎步跑遠了,暗紅色的影子漸漸縮成一個小點。
雨還在下,兩耳隻聽得到哗啦啦的雨聲。
我站在蒼茫的原野中,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正發著愣,一片薄薄的黑布劈頭覆臉而來,我被蓋得猝不及防。
5
扯下那塊布,我看見了阿吉奈在雨幕中遠去的背影。
我手中捧著的是一件雨衣。
不穿白不穿。
我披上雨衣慢慢往前走,腦子裡的思緒像螞蟻搬家般來來回回。
雨什麼時候停,馬兒去了哪裡,天黑前我能不能走到家。
阿吉奈會不會回頭。
我胡亂走著,忽聞馬蹄聲碎,哨音長鳴,阿吉奈牽著我的小紅馬回來了。
他下馬把韁繩遞給我:“牽緊,不要再松開。”
望著他的掌心,我的心跳陡然亂了。
可他說的是韁繩。
“多蘭,你能行嗎?”
“當然。”
“那就跟緊了。”
我慢吞吞爬上馬背後,阿吉奈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即刻打馬出發。
我的胳膊和小腿綿軟無力,但也隻能勉力跟著他的步伐奮力往前。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於跑出了雨區。
再後面的事我就毫不知情了。
醒來後,母親告訴我,我在馬背上昏睡了過去,最後是阿吉奈把渾身滾燙的我抱回了家。
父親母親把他當作我的救命恩人,他卻沒有收下謝禮。
他說,保護人民群眾是他的職責。
這句話,我耳熟能詳。
從前我們一起出去玩,他發現路上有扒手行竊,想都沒想就丟下我去追了。
回頭再告訴我,他要守護群眾的財產安全。
那時我還會生悶氣,現在我卻很慶幸自己是群眾的一員。
過了三天,阿吉奈來看過我一次,例行公事地問候了幾句。
我窩在被子裡,瓮著聲音說了句“好多了,謝謝”。
他站在床邊一愣,說:“第三句話。”
“什麼?”
阿吉奈沉默了片刻,說:“這些天,你攏共就和我說了三句話。”
我望著他的眼睛,淡淡道:“我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多蘭,你一定要這樣嗎?”
“不然還能怎樣。”
他錯開目光,望向我床邊櫃子上的玻璃罐。
“和我沒話說,還留著這些幹什麼?”
6
那個透明的罐子裡,盛著三十四個子彈殼。
每一個都是阿吉奈送我的,或者說,是我找他要的。
那時,我一廂情願認為八月九號是我們在一起的紀念日,愛極了“89”這個數字。
我讓他見一次面就給我一個子彈殼,說等攢夠了八十九個,我就嫁給他。
甚至專門買了個玻璃罐,一個個把他送我的子彈殼放進去,想他時就在耳邊晃一晃。
我以為,金屬和玻璃撞擊的清脆聲響,就是他對我的回音。
現在一想,實在是過於天真了。
我本想把那個罐子扔了,糾結了好幾次,終究還是舍不得。
說來好笑,最後一次見面,我回到宿舍才發現手心裡還捏了個子彈殼。
那大概是分手禮物吧。
今天他問起這個罐子,是來嘲笑我如今的失意的嗎?
想到這裡,我又悲又氣。
也許是身在病中格外脆弱,我鼻子一酸,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阿吉奈的兩條濃眉擰在一起,掏出手帕遞給我。
這個動作一瞬間讓我以為回到了五年前。
阿吉奈不愛看我哭,每次我一哭,下一秒他的手帕就會遞過來。
我伸手接過一看,是一方洗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帕子,右下角還繡了個歪歪扭扭的“暖”字。
我的心仿佛被抽了一鞭,差點忘了,阿吉奈有個叫“暖暖”的心上人。
我瞬間止住眼淚,把手帕丟了回去:“我才不用你的東西。”
他愣了幾秒,說:“是幹淨的。”
“……和這個沒關系。”
“那你為什麼不用?”
我氣得立刻背過身去,完全不想看到他的臉。
阿吉奈悶悶的聲音傳來:“多蘭,下次見面我給你帶子彈殼。”
“你之前說過,要攢夠八十九個,我們……”
我打斷了他的話:“那是我以前亂說的,我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
阿吉奈再沒說話,他的特長是保持沉默。
等我再轉過身來,蒙古包裡空空如也,滿室寂靜。
我回想阿吉奈的話,隻感到迷惑。
他剛剛是想找我結婚的意思嗎?
他該成家的年紀,我恰好回來了;加上那一罐子彈殼,他大概覺得拿下我易如反掌。
隻可惜,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傻乎乎的多蘭,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痊愈之後,我一頭扎進了生活裡。
我早睡早起,擠牛奶,洗奶罐,剪羊毛,攬下了所有我能幹的活兒。
稍有闲暇還去草原上撿別人遺落的垃圾,總之完全不能闲著。
母親勸我休息幾天,我沒吭聲。
父親照例是咳過兩聲才開口:“聽說你交了男朋友。”
我一怔。
他默默掏出兩張票,推到我面前,又說:“這是阿吉奈給的,你拿走,和男朋友一起去玩。”
我看著兩張花花綠綠的音樂節門票,更加無語。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嘴巴的人,又或者,他認為我是騙他的?
行,那我就要讓他看看,這些年,我身邊也有其他人。
7
方卓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生得白淨,話也更多些。
我們是在宵夜攤子上認識的,我一個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吃驚不已,主動過來和我交了朋友。
後來他追過我,我沒答應,他便識趣地退回朋友的位置。
隻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方卓來見我,說讓我給他個機會。
我隻當是句客套話,沒想到他是認真的,甚至幾次提出要來陳旗看我。
也許,我是該試著往前走了。
我發消息給方卓:“要不要來草原的音樂節玩?我恰好有兩張票。”
他喜出望外,很快就定下行程,連車都提前租好了。
我陪方卓在別的地方玩了兩天,直到音樂節那天才帶他去場地附近。
當天,草原上唯一一條車道堵得水泄不通,我從車窗裡探出頭看後面的車輛,一條長龍根本望不到盡頭。
再回過頭時,一名黑衣騎警正迎面過來。
帽子和面罩把那人遮得嚴嚴實實,我依然能認出,那是阿吉奈。
我倉皇地往車裡鑽。
方卓問:“認識?”
我搖搖頭,指著前方終於動了的車流:“走吧。”
和阿吉奈擦身而過的那個瞬間,我還是沒忍住望了他一眼。
而他也剛好在看我們的車,揮了揮手,示意我們跟上隊伍,隨即催馬而去。
他似乎壓根沒看到我,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方卓說:“多蘭,你一點沒變,每次不高興就會咬下嘴唇。”
我下意識松開下唇,解釋道:“隻是堵車堵得有點煩躁而已。”
他輕輕一笑,沒再追問。
音樂節很熱鬧,還沒走近主舞臺,就聽見那邊搖滾樂震耳欲聾。
我置身人群中,好像一個看不懂紅塵繁華的天外來客,還沒頭沒腦地想起年少時讀的一句“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方卓倒是很高興,不由分說拉著我扎進人堆裡開火車,蹦了幾圈,我的心情果然好了些。
我累得不行,拉起方卓往場外退,剛轉身就對上了阿吉奈的雙眼。
沒想到,他們還要負責音樂節的安保。
我的右手還纏在方卓的衣角上,阿吉奈的目光一暗又很快恢復了往常的堅毅,甚至衝我們點了點頭。
我佯裝不見,換了個方向走,恨不得遁地而逃。
方卓笑道:“還說不認識呢。”
我無言以對,全然失去了繼續參與音樂節的興致。
方卓要趕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馬上就要回市區,我們便在草原的黃昏裡道別。
臨走前他問:“那個人就是你之前的男朋友吧?”
“不是……哪有這麼巧的事。”
我說得無比心虛,暗自後悔之前在喝醉酒的時候和方卓聊自己的感情史。
“多蘭,你看他和看我完全是兩種眼神,你應該好好問問你的心。”
方卓坐在車裡看著我:“我會一直當你的好朋友。”
好吧,看來我是搞砸了。
後來的幾天,我常常站在一望無際的綠野之中,努力叩問我的心。
想了許久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我心裡的那個人始終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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