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

 

這位宗門首徒平日裡端莊穩重，被冰枝放下後，表情還是空白一片。

他遲疑地走近自己的師父。

 

東方月似是話家常般，語氣不鹹不淡：「本座還是劍主首徒的時候，就碰上過這個東西，如今到你了。

 

「來，想辦法這個東西給本座解決了。辦不到的話，吾就S了你的心上人。」

 

43

 

那團白光終於開始掙扎：「你敢！」

 

可惜無人理會它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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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以漸的劍慢慢覆上一層冷霜，眼中S意畢現。

 

「我沒了，林晚也活不長了！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舍得送她去S嗎！」

 

回應它的是東方月的冷喝：「妖言惑眾，動手！」

 

寒涼的劍光閃過，飄在半空中的我好似被一股外力拉扯走了。

 

再睜眼時，我已經回到了現代。

 

肅穆的禮堂中，穿梭著無數披著白布的人，在屋子的正中央懸掛著一張黑白照片。

 

那人面容熟悉，正是我的臉。

 

我茫然地飄蕩著，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後，總算看到了些熟人。

 

是我的大學室友們。

 

在她們的隻言片語中，我拼湊出了我S前的故事。

 

呃，好像是因為玩手機猝S了。

 

我內心一陣復雜。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哭。

 

「我的晚晚！」

 

我猛地回頭，接著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人。

 

為什麼？

 

你的頭發白成這樣？

 

媽媽。

 

44

 

眾人簇擁中，傷心欲絕的母親近乎蹣跚般走到我的遺像前。

 

她語調中濃重的悲傷感染了整個沉悶的禮堂。

 

室友們忽然捂起嘴痛哭了起來。

 

「她總是很早就睡覺的，怎麼偏偏這晚通宵了呢？」

 

「她還那麼年輕，她還那麼年輕啊！」

 

「我和她約好了，放假一起出去爬山的，為什麼要騙我……」

 

……

 

我忽然心頭一酸。

 

母親是那樣消瘦，幾乎看不出原先豐腴的體態。

 

我飄到她的跟前，徒勞地伸手觸碰她的淚水。

 

對不起，女兒不孝。

 

我隻是，想給你買個掃地機而已。

 

我默默地流淚，很快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晚晚？」

 

被圍在中間的母親忽然站了起來，茫然地環顧四周。

 

「我的晚晚呢？我好像聽到她在哭，晚晚是你嗎？」

 

有人發覺不對勁，趕緊攔住她的手。

 

她便抓住那個人的手，哭喊著：「把我的晚晚還給我！」

 

我更加心痛如絞。

 

最終，母親失力跌坐在地上，哭得傷心欲絕。

 

父親不發一言地攙扶起她，下巴上滿是胡茬。

 

我慢慢攥緊了手，想要上前再好好看看他們的臉，卻發現身形在逐漸消散。

 

離別之時已至，我得和他們說再見了。

 

「媽媽，我是晚晚。

 

「我做了一件很好很好的事，但是代價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不後悔，我知道你肯定會鼓勵我這樣做的，最後，我很愛你們。」

 

消失前的最後一眼。

 

是母親掙脫人群朝這邊跑過來，撕心裂肺地念著我的小名。

 

45

 

十方山上佇立著無極宗，無極宗最大的山峰是落雪峰，歷代宗主首徒與宗主正居於此地。

 

這裡常年飄雪，幾乎沒有日光。

 

此刻，我正鼓著腮幫子，在落雪殿裡悶聲練字。

 

我都已經上大學了啊，為什麼還要重新學習寫字啊！！！

 

短短一頁紙，我就握著筆崩潰了好幾遍。

 

忽而。

 

有個昳麗風流的少年推開窗：「林晚，你還沒寫完嗎？」

 

我含淚望向殷離：「殷寶寶，你能不能幫我誊抄兩張，傅大狗說不寫完不讓我出門玩！」

 

聽到那個名字，殷離一臉悻悻：「我可不想挨打。」

 

那你說個螺螺錘！

 

我趴在紙上，一陣愁腸百結。

 

幾日前，我從落雪殿醒來，身上的病痛全消，甚至頭發還比以前更茂盛了。

 

據說是宗主一劍斬斷了系統和我的聯系。

 

東方宗主萬壽無疆！

 

但是，相應地，我也沒了回到現代的途徑。

 

沒關系，人還活著就行，不能奢求太多。

 

隻是變回凡人後，我身體的時間開始重新流逝。

 

於是我被逼著修煉，修煉的第一步要識得口訣，於是便從認字學起……

 

46

 

不知不覺，我趴在桌案上眯著了。

 

殷離去而復返，他立在窗前繼續喚我：「林晚，我們偷偷去抓魚吧。」

 

「？」

 

不是，你都不願意替我挨打，還要撺掇我不學習！

 

殷離無視了我憤怒的目光，手指翻轉間，一個紙人飄過來。

 

「讓它替你練字，我們先去山下玩一會兒。」

 

呵。

 

我這麼熱愛學習，我會聽你的？

 

不多時，我挽起了褲腳，瞄準河裡的魚就是一抓。

 

須臾間，那尾魚便從指縫間滑溜溜地跑了。

 

反觀一旁的殷離。

 

不知他用了什麼術法，一抓一個準。

 

我小聲 bb 著，不承想被他聽見了。

 

殷小三登時不滿地嚷嚷：「林晚！菜就多練！

 

「抓個魚都要嘴我幾句，是不是又想打架？」

 

江邊，飄搖的孤舟上有黑白兩道身影。

 

「她總有一天會開竅的，到那時，我們便各憑本事。」

 

「是麼？」

 

黑衣人一向不愛管這些細枝末節，可這一次，卻沒再說那句「隨你」。

 

江上洇著晚霞，岸邊蘆葦飄蕩。

 

風吹過，每個熾熱的胸膛。

 

（全文完）

 

番外：飼養

 

1

 

林晚從沒見過這麼難養的孩子。

 

把傅以漸從火光中薅出來已經過了好幾周了。

 

問他吃什麼，都行。

 

然後把她辛苦煮的飯都吐了。

 

問他想做什麼，都行。

 

然後一坐一整天。

 

說好聽點，那叫隱忍深沉，不好聽點就一悶葫蘆。

 

林晚破防了好多次，最終還是拉拉扯扯在溫城山上的茅草屋安了家。

 

日漸相處中，熟稔後的傅以漸會說話了。

 

林晚簡直要哭了。

 

系統！原來他不是啞巴耶！

 

系統不想說話。

 

2

 

十四歲的傅以漸如一柄沉默的劍，在第二年被無極宗破格錄取後，才終於展露了鋒芒。

 

之後慢慢有了些人情味。

 

在他比林晚還矮半個頭的時候，便主動為她撐傘了。

 

不過還是不苟言笑，一副小大人的表情。

 

家中有一枚傳音石，林晚在家裡看話本子的時候，就聽他碎碎念說著今日修煉時的收獲。

 

當然，這是林晚特意要求的。

 

系統欲言又止：「你這養娃方式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林晚搖著手指：「No no no，欲其瘋狂，必先讓他風光！從高處摔下才更痛嘛。」

 

系統一琢磨，好像是哦。

 

3

 

好的，現在林晚見到比傅以漸更難養的孩子了。

 

沈懷玉，沈公子。

 

小小年紀，就能笑著S人了。

 

林晚皺眉：「這還用我培養，這不當場出師了？」

 

沒等她說完，沈懷玉就倒在地上了。

 

好好好，原來是營養不良。

 

她最喜歡做菜了！

 

她不僅喜歡做菜，還喜歡加入自己的想法——

 

番茄炒蛋包辣椒、南瓜餃子、烏賊面條……

 

沒幾天，沈懷玉就剝奪了她進廚房的權利，然後從此包攬下家中的伙食。

 

4

 

除此之外，沈懷玉還非常愛幹淨。

 

玉白色臂繩將兩隻寬大的袖擺摟起來，得了闲就手握著雞毛掸子，開始給家裡的瓦罐瓷器除灰。

 

清掃完了之後，又去找了掃把。

 

走到林晚腳邊的時候，冷聲道：「抬腳。」

 

林晚下意識喊了一句：「媽——」

 

沈二皮笑肉不笑：「真是我的好閨女啊。」

 

當然，一開始他的性格更散漫不羈點。

 

被傅以漸打服了。

 

5

 

其實，每個人都有弱點。

 

剛撿到傅以漸那會兒，他什麼話都憋在心裡不願說。

 

林晚怎麼哄都不行。

 

一次起夜，林晚聽到他哭著絮絮叨叨地念各種名字，這才發現他一直噩夢纏身。

 

於是，她就在床頭安置一方小床，睡前給他講各種童話故事。

 

可憐的公主，終有一天會被王子拯救，在那之前請不要哭泣，不然會錯過星星與月亮之類的巴啦巴啦。

 

等養沈懷玉的時候，林晚自覺已經有帶娃經驗了。

 

結果還是在他那裡碰一鼻子灰。

 

沈懷玉總是掛著漫不經心的笑，一揭傷疤就渾身是刺，根本就是油鹽不進。

 

實在沒法子了，她就讓老大去帶他。

 

誰知竟然真的有奇效。

 

沉默寡言的傅以漸說什麼，沈懷玉就跟著做什麼。

 

一問才知，兩人的日常對話就是——

 

「不吃，就滾。」

 

「廢物的劍。」

 

「無能，無用，不知所謂。」

 

好直男的發言, 怎麼比自己更像大惡人？

 

6

 

到了小三，林晚熟練地把他丟給老大。

 

老大沉穩, 直言不諱, 老二溫柔善謀……

 

於是殷小離吸收了兩位兄長的所有缺點，直言不諱地罵人, 還天天使壞。

 

整天陰陽怪氣, 動不動就打人。

 

被打得多了，林晚也終於學會了看人眼色。

 

比如, 一聽他溫柔地叫「娘親」, 就準沒好事！

 

不過最讓林晚初見時印象深刻的, 也是殷離。

 

朦朧的雨夜。

 

林晚將傘傾斜在他的頭頂時，殷小離第一反應：「總算來接我了。」

 

當場給林晚整不會了：「系統, 你提前通知他了？」

 

沒等系統回答, 小孩繼續苦笑著：「黑白無常。」

 

林晚回頭看身後直挺挺站著的老大老二，詭異地沉默了。

 

7

 

林晚是個極其難養的人。

 

傅以漸如是想著。

 

一開始的相處中, 她似乎比自己還要慌張、不安。

 

甚至總是揮舞著手，對著空氣胡言亂語：

 

「拜託我是獨生女, 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啊！我靠，這還是個自閉小孩！

 

「有沒有什麼積分商城啊，給我點亮一些技能也行啊。」

 

沒幾日，他們就離開了棲身的破廟。

 

她牽著他的手走了很遠的路, 直到停在一間樸素的茅草房前。

 

院子裡的雜草越過竹籬伸到兩人眼前，地上的青石板路破破爛爛的，細看沒有一塊完整的。庭中將S的老樹下還有一口枯井, 傳來蛙鳴陣陣。

 

她卻笑得很開心：「崽啊, 這以後就是我們娘倆的家了，以後風進雨進皇帝不能進！」

 

8

 

林晚似乎天生味覺失靈般, 再鹹再辣的飯菜都能忍淚吃了。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飯一定熟！下次一定！」

 

傅以漸就在這樣的相處中日漸沉默。

 

好不想跟她說話。

 

就是這樣的人，在撿了自己後，還要再施舍溢出的善心。

 

林晚在背著沈二回去的路上, 他難得說了很多的話。

 

「你為什麼要救我們呢？

 

「世上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比我聽話、比他省事的人, 你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

 

明明你也無家可歸，明明你比我還像個孩子……

 

「繼續，你現在唯一的作用就是這個了。」

 

「作（」傅以漸偷偷覷了她一眼。

 

她對自己總是很不上心。

 

根本不會盤女子的發髻，也不學，隻是用一條布帶高高束起。一天奔波下來，發帶早就垂到了肩頸處。

 

夜風揚起她散亂的頭發, 路邊的燈火映照著那半邊側臉。

 

面容平靜, 宛如神祇。

 

她輕輕說了一句：「因為你想活下去，不是嗎？」

 

9

 

似乎是勾起了傾訴欲，林晚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大道理。

 

她說, 命運並非存在於自身，而在其周遭。

 

她還說，人定勝天，有朝一日他們都能破繭成蝶。

 

於是, 經過多年的努力……

 

他們總算是將林晚養得珠圓玉潤。

 

他們很滿意。

 

……

 

不知過了多久，傅以漸從入定中回神。

 

竟然突然回想起這些陳年往事了。

 

殿外，沈懷玉在催促：「吃飯了！一天天非要我叫！」

 

（完）